藏野 第48章

作者:百年陈醋 标签: 近代现代

  “我不学理,以后也不会。”谭枫几乎是直白和冷漠的语气说道:“你别把你资本主义那一套东西放在我身上,没用。”

  谭鸿铭绷直了后背坐好,抬头看了他腺体好几眼,说道:“资本主义?在这件事上,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商量。”

  “商量?你什么时候跟我有过商量?!”

  临近易感期的alpha极度易怒,谭枫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我就是小时候太听你的话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妈总说你是为我好为我好,可我不觉得!”

  “我妈才是真的在为我好,她会问我喜不喜欢,她会支持我的想法我的决定,她才是那个、那个真正在和我探讨,在听我讲述未来规划的人!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

  “你只会在我反抗你的决定后生气,你只会指挥我做你想让我做的事!我高一的作文比赛究竟是谁最后换了名字,究竟是谁故意设计让我进不了决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可是国赛啊爸,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拿这个奖吗?你不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听你的话学理,你知道我拿了这个奖我就会在学文这条路上走到底对吧?”

  谭枫红了眼眶,他偏头眨了几下眼,湿润的气体在眼角渐渐散开。

  信息素在激动的情绪中爆裂开来,alpha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狠狠闭上了眼,弓着腰坐在沙发上,急喘着气。

  谭鸿铭从抽屉里拿出一管抑制剂,从沙发上滚到谭枫手边。

  谭枫怔了怔,把抑制剂扎进自己的腺体。

  药剂渐渐见了底,抑制剂在一定程度上舒缓了alpha的痛苦,谭枫的语气也不免软下来,变得稍微客气了一些:“从小到大一直陪着我的人是我妈,所以我相信她说的话。她不止一次告诉我说,说你这么做也有你的苦衷。可我不觉得“苦衷”两个字就能把这些事情轻易揭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所谓的苦衷,所以麻烦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学文,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学理,总不能是为了什么子承父志,非要让我去继承家里的公司吧?”

  谭鸿铭勾下眼镜,按了按眉间。

  他似乎在思考一件很苦恼的事情,谭枫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点犹豫。

  这位中年alpha沉默了许久,起身在一楼的隔间里翻翻找找,又拿了一管淡粉色的抑制剂出来。

  那是暂时性压制易感期的专用药剂。

  “要么我现在带你去看,要么等到你易感期后。”谭鸿铭伸着手说,“这次给你自己选。”

第50章 纯剧情线

  强制性压制易感期的滋味并不好受,谭枫在顾嘉言的安抚信息素下昏睡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被腺体带来的惯有肿痛叫醒。

  Alpha强撑着眼皮睁开眼,头疼欲裂,车厢里遍布自己的信息素气息,顾嘉言的安抚信息素几乎被挤得没有出路。然而谭枫此刻心绪却十分平静,不像往常易感期那样暴躁易怒。

  “醒了?”顾嘉言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轻拍着手背说,“信息素稳定下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谭枫甩甩头:“还可以。”

  谭鸿铭把车停在了一座工厂前,九月底的天黑来的越来越早,深蓝色的厂房里还通明着灯火,大门微微敞着,从各处的缝隙里透出光来。

  车只拉了手刹,连一路上的颠簸感都还未从身上褪下。顾嘉言伸手去开了车窗,让外面的秋风吹进来,凉凉的,惊醒了谭枫的最后一点茫然。

  “这是你爸爸的其中一个工厂,第一次来吧?”顾嘉言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愉快极了,尾调都开始上扬,谭枫甚至在里面听出了一点骄傲。

  Alpha抻了抻坐麻的腿,沉默无声地点了点头。

  不止谭鸿铭对他的不关心和不在意,谭枫对谭鸿铭也是同样的态度。家里在做什么,怎么做的,他都一概不问,很固执也很幼稚的在用同一种方式反击着自己的父亲。

  “这应该是你爸爸…32岁那年开的工厂。”顾嘉言微微仰头,回忆着往事,“当时的公司规模没有那么大,我们在明州市中心外租了一层五十平不到的写字楼,上下班开车得要一个半小时,特别辛苦。”

  谭枫隔着车窗往外看了看。

  这里并不是什么偏远的城乡交界地,远处的霓虹灯虽然微弱,但依稀还能看出点富庶的商业景象。

  一般来说,这种工厂更多的会选址在市区的最边缘地区,那里人烟稀少,地域大,也便宜,是大工厂最好的落座点。

  所以谭枫有些疑惑,谭鸿铭是个优秀的商人,这点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为什么会选在这里?”

  话音刚落,车头正对着的工厂大门“吱呀”一声拉开。

  落在地上的直条光线迅速扩大,给从里走出来的工人铺出一条大道,他们逆着光,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层明黄色的光圈,前后相拥着走了出来。

  他们身下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好几个人大笑着,勾肩搭背的,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谭枫只觉得他们走得很慢,黑白的影子在光里来回摇晃,像极了摆动的烛火。

  谭枫一眨不眨地看向那里,似乎是想确认什么东西,后背绷得很紧,整个人向前倾倒去。

  工人们从车前的砂石路经过,有几个还好奇地往车里张望了几眼,笑眯眯地冲车头摆了摆手,然后继续搭着朋友的肩膀往前走。

  谭枫眼里的疑惑逐渐被震惊替代。

  他面前经过的人群老少皆有,只是他们有的少了腿,有的少了胳膊,有的身高不足一米,也有的人拄着盲杖。

  “他们是……残疾人?”

  “别这么叫他们。”顾嘉言拍了拍谭枫僵直的后背说,“他们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体验人生。”

  谭枫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所以这里是……”

  “直白一点来讲,这里是我和你爸爸专门为他们开设的工厂。”

  顾嘉言关上了车窗,白桃味的安抚信息素再一次涌出,整个车里都弥漫着那股香甜清新的味道。

  “当时的康宁集团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但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企业,我和你爸爸最初的想法只停留在了公益事业上,每年按期定额往公益机构捐赠,直到后来有一位员工来公司应聘,你爸爸才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

  “那位员工我记得是…才刚满18,留着寸头,皮肤黑黑的,没有腿,坐在一个很破很旧的轮椅上,来找我们的时候满脸带着笑。”顾嘉言仔细回忆着十年前的事情,眼头泛起了红色,“还带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横幅,就是你爸书房里挂着的那个红布,上面本来是几十个人拼拼凑凑写出来的感谢信,不过有一年你爸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上面,洗过之后字迹就没了,看不到了。”

  谭枫垂下眼回忆了一下。

  谭鸿铭的书房他向来很少踏足,这么多年来也只进去过三四回。Alpha的书房和他本人一样刻板严肃,从外往里看像是一座精致的牢房,唯一一点生机和亮色就是顾嘉言放在办公桌上的彩色仙人掌,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开上一两朵花。

  而在仙人掌正对面墙上挂着的,就是一块亮眼的红布。

  谭枫第一次发现红布的时候,他和谭鸿铭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小alpha也曾问过自己的父亲那是什么。

  谭鸿铭第一次对小孩子的问题有了回应,他从繁忙的公务中抬起头,静静地看了看那块红布,但什么也没有说。

  “那男孩还带了一封手写的书信,大概意思就是说,他们这里有这样一群人,想来工厂工作,不求多少钱,就想能和普通人一样每天上下班,而不是窝在政府的救助机构里混吃等死,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说点势利的话,当时你爸的工厂收益刚刚上来,勉强能周转资金,不论从什么角度考虑,扩大工厂规模和员工人数都不是一件能对公司有益的事情。贸然行动,只会让公司财务陷入危机,员工情绪也会不稳定。”

  “可你爸爸只坐在办公室思考了一个多小时,就跑来和我说他想赌一把。”顾嘉言笑着挽起了耳边的碎发,目光闪烁着:“或许在其他商人眼里看来,你爸爸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吧。可在我眼里,你爸爸是一个很好很好,又心软又善良的一个人。”

  工厂里的灯倏地灭了一盏,谭枫心头狠狠一跳,抬眼又远看着站在工厂外的人影。

  谭鸿铭难得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换了下来,两边袖子卷到手肘,笑着接过了一支烟,搭着对方的肩膀慢慢从车前走了过去。

  “那边,那座居民楼,看到了吗?”顾嘉言指了指工厂后面的一栋老式居民房说,“那里是你爸爸租下来给工人们晚上休息用的。”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工厂定在这里吗?一个原因是因为想给他们找个方便点的地方,能休息,能出去玩,来来回回的方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公司里反对的人不少。”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分股,也没有注入资金,工厂全听你爸一个人的,但总有工人不支持你爸这么做,明里暗里给他们挑事,背地里穿小鞋,鄙夷,嫌弃,都有。你爸最恨这种人,但那个时候也无可奈何,如果把那些老员工赶出去,工作进度就会滞缓,新招进来的员工又不熟悉操作和业务,左右为难。”

  “权宜之下,我们只能顶着压力新开一个厂地。索性人也不多,几十平的地方,三四台机器,他们手脚不方便,两三个人配合起来才能干一个人的活。我记得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每个人都很努力,虽然进度慢了一点,但质量和数量从没出现过什么纰漏。他们真的像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杂草,明媚也坚强。”

  “但是你知道吗小枫,他们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能做的比那些手脚健全的老员工还要好。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一开始所说的‘想和普通人一样’是有歧义的。”

  “他们本来就是普通人啊,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大部分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都给他们打上了不同于常人的标签。”

  车里静了下来。

  谭枫终于把目光从那栋居民楼上收回来,厂里最后一点灯光也逐渐暗淡,沙石地上又爬满了阴蓝色的灰暗。

  “那后来呢?”谭枫问。

  “后来?”

  “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嘉言微微点了点头:“公司做大之后,我和你爸爸就想着给他们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专业的器具,包括员工宿舍,员工食堂,来我们公司应聘入职的也越来越多,累积下来一年所需要的额外开支高达百万。一年两年还好,越到后面公司董事的反对意见也逐渐变大,他们并不认为公司每年额外支出的这笔费用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包括社会舆论……总说你爸爸这么做,是贪图残疾人的廉价劳动力,是作秀,是为了合法减税,拿国家补贴。”

  听到这,谭枫猛地转过头:“什么?”

  他还处在易感期,微妙的情绪变化都能引发信息素的涌动。顾嘉言安抚似的摸了摸谭枫的手背说:“这个社会总有人在恶语相向的。他们做不来的事情,也不会希望别人去做到。”

  工厂后面的居民楼里慢慢亮起了灯光。

  一盏接着一盏,暖黄色的光调从钢筋混凝土中间漫过来,人影幢幢。

  谭枫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中渐渐缓过神。

  顾嘉言依旧安抚着他的情绪,微微笑着坐在身边。

  她太过平静,仿佛自己并不是亲眼见证谭鸿铭这近十年来所作所为的身边人,而只是给自己的孩子讲述了一个故事。

  “所以……”谭枫正想说点话,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只得偏过头咳了两声再继续说:“我爸的意思是让我——”

  “这让你爸爸亲自跟你说。”顾嘉言打断道,“你爸爸一直是一个有事就憋在肚子里的人,他知道这条路走起来艰辛,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些事情,他也不想让这些腌臜事过早的影响到你。啊,还有你一年前的作文比赛……”

  笃笃。

  车窗被人敲响。

  谭枫和顾嘉言都愣了楞,朝车窗外看了过去。

  谭鸿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单手搭着西装外套站在车外,推了下眼镜。

  他又朝顾嘉言打了个手势,顾嘉言怔怔地坐了一会,打开车门弯腰走了出去。

  为了防止谭枫在易感期内受到其他信息素的影响,alpha被勒令留在车内。

  谭鸿铭和顾嘉言站在车外聊了两句,从谭枫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谭鸿铭脸上的纠结和迟疑,以及微微动容后的坚定。

  大约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谭枫收回了目光,随后听到驾驶车门传来一声响,谭鸿铭紧接着坐了进来。

  车内还残留着顾嘉言释放的安抚信息素,谭鸿铭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打开了车窗的一条缝。

  父子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坐着相互沉默,直到冷风从车窗溜进来,谭枫才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车内镜上谭鸿铭的眼睛,叫了一声:“爸。”

  谭鸿铭摘了眼镜,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

  点火,吸气,再吐出。

  浓烈的烟草味几乎盖过了车里的信息素,谭鸿铭把烟灰隔着窗户掸落在车外,半天终于应了一声。

  “你妈应该和你说的差不多了。”谭鸿铭说。

  谭枫僵着脸:“差不多了,但还不够。”

  “怎么不够?”

  “因为我想听您说。”谭枫态度坚硬,“我现在愿意听了,所以有些事情,也希望您能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永远让我妈来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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