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破 第32章

作者:南北逐风 标签: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不够,怎样都不够。

  被浸湿的布单在重量之下压出褶皱,被子半挂在床上,枕头也不知去向。大床如同载着二人的方舟,末日的惊涛骇浪险些将他们吞没,直到破晓时分,风浪才渐渐熄去,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与喘息。

  栾彰的生物钟很准,时间一到他就能睁开眼睛。

  现在他的怀里多了一个人,这样的清晨他经历过无数次,可是这个身体带给他的感觉是别具滋味的。好似过往那些双人床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转场,无论去得再远,最终都要回到一个可以踏实睡觉的温柔港湾里来。

  那种身心都得到巨大放松与满足的舒畅难以言喻。

  栾彰收紧了胳膊,还在睡梦中的纪冠城顺着他的力量更加贴近他。这样毫无防备的纪冠城再度勾起了栾彰的兴趣。他向下而去,那里依旧如昨,惹得他心如羽搔,想要重温昨夜,却发现随手丢在床头的盒子已经空了。

  “唔……”纪冠城转醒,感觉到栾彰的存在,自己在栾彰怀里蹭了蹭,眼也不睁迷迷糊糊嘟囔了了句什么,然后曲腿折膝便于栾彰行事。

  这种诱惑无人可挡,虽知纪冠城几乎没有私生活可言,可栾彰还是不想就这么放纵自己沉溺其中。他叫纪冠城并拢,自己竖置其中好似将两座梁桥连在一起的船搭浮桥,那游来荡去的摇橹带来的意趣胜过欢鱼戏水,叫二人心中都浮起层层涟漪。

  尤其是纪冠城,桨撩水溅,浮梁相扣,这一切比真的更令他羞怯。

  耳鬓厮磨到再也无法拖延时间时栾彰才放过了纪冠城,他有些可惜选在了一个要上班的日子,要是休息,他铁定不能就这么让纪冠城下床。

  纪冠城着急洗漱,几乎是滚下去的,“噗通”掉在地上时,栾彰倚着床边问:“今天要不要请假休息?我可以直接给你批。”

  “不行。”纪冠城说,“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还要等光光做手术。”

  都这样狼狈了还能心系该死的工作,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这样的员工。栾彰却觉得失了点情趣,好像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是纪冠城,与自己相比,事业对纪冠城来说更为重要。

  连点事后温存都没有。

  “好吧。”栾彰叹气,“我今天也去实验室,开车一起走?”

  “不好吧?”纪冠城道,“路上堵车,我搭地铁去。”

  “……”栾彰只得下床,“那我跟你一起。”他看纪冠城有些犹豫,又问:“你不愿意?”

  “不、不是。”纪冠城还没有适应关系更进一步地发展,他想独自消化一阵,栾彰似乎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只好说,“那快走吧,要迟到了。”

  栾彰开玩笑地说:“我不知道谁敢记我迟到。”

  “你的自律。”纪冠城对答。

第45章

  今天栾彰无论如何都会和纪冠城一起去实验室,因为光光要做手术。

  一只猫的生死本不应该惊动栾彰这样的人物,但基于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栾彰还是得亲自前往手术室才能放心。

  在长期迭代和优化之下,芯片的体积越来越小,能够植入的深度也越来越深,反之,手术风险和难度在逐年降低,到现在连创伤都细不可见,甚至不需要多少的恢复时间。

  栾彰在外面的监控室里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整个手术的过程很快,结束后,主刀的同事第一时间把取出来的芯片交给了栾彰,并且表示对光光所受芯片影响产生的怪异情况有很浓厚的兴趣。

  “它现在只是一只没有任何科研价值的宠物猫了,你可以用实验室里其他动物试试。当然了,人也可以。”说到这里,栾彰轻轻一笑。

  “这恐怕很难。这颗芯片的编号有些早,现在只有最新一代可以在人体上使用。”对方意识到栾彰的拒绝,顺杆说道,“不过芯片既然已经取出,那本体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研究价值了,回头我把里面存储过的数据信息整理好发给你。”

  “辛苦了。”

  栾彰看着光光被推出来,麻药未过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就伸手摸了摸光光的后颈,想要张嘴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纪冠城在午休时间跑来第一实验室,在得到栾彰的许可后进入其中。嘴上在跟栾彰说话,眼睛不住地乱瞟,寻找光光的身影。

  栾彰先问纪冠城:“你感觉怎么样?”

  “我什么感觉?”纪冠城反问,“我能怎么样?”

  栾彰走到纪冠城身侧,手掌倏地在他屁股上轻拍暗示,纪冠城立刻会意,躲开栾彰后左右张望,最后有些责怪栾彰:“万一有人进来呢。”

  “也是。”栾彰表示认同纪冠城的担忧,他背过身去,心里却忽然产生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想法。他正计划着如何实施,纪冠城的声音渐渐入侵到了他的听觉系统中来:“光光呢?”

  “在睡觉。”栾彰拉着纪冠城往里面的房间走,“我带你去看它。”

  实验室里为动物准备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笼子,栾彰给光光挑了一个最大的。光光自手术结束后大部分时间都蜷在里面睡觉,这在栾彰看来是大脑在进行自我修复的一个过程。然而纪冠城不知实情,当然会对无精打采的光光担心万分。栾彰见他那忧愁模样,揽住他的肩膀说道:“放心,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它就可以回家了,以后都不会有问题的。到时候庆祝光光出院,我们给它换个新猫窝,准备一顿大餐,你觉得什么比较好呢?”

  “到时再说吧,我没有想法。”纪冠城说,“而且最近也比较忙。”

  “怎么了?”

  “实验有了一些新进展。而且……”纪冠城停顿片刻,将栾彰拉出了房间。两个人回到工作场合时,纪冠城才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阿基拉的语言系统被我搞得一团糟吗?虽然你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但我其实还是会很多根本性问题持怀疑态度。我自己研究了很久,好像走到了一条奇怪的路上。”

  “详细说说?”

  “不。”纪冠城第一次拒绝了栾彰在研究方面的指导意图,“我想我可以找到问题的关键。”

  栾彰饶有兴趣地问:“听上去比观云的保密级别还要高?”他笑着继续说,“真的不需要我吗?”

  “嗯……”纪冠城想了想,“有一件事倒是想听听看你的想法。”

  “你说。”

  “我们一直试图对于大脑里的各个信息进行编码和解码,人就是全部环节的终点。那么人可以作为中间节点吗?”纪冠城道,“人脑的存储空间和算力是无法估量的。这样甚至都不需要有解码环节。”

  “理论上来说这些都建立在人机互传的底层逻辑之上,只是目前在临床方面大家仍然有所保留。不论把某些信息存入或是从大脑里取出,要么干脆用人工智能去接管大脑工作,这些都是可以被实现的,因为是一个绝对值的工作。可如果让大脑作为传输介质,那么即时运算的效率就要几何倍的增长,而且人脑工作和人工智能的工作产生了大量的交叉,能量释放过程中对于大脑的影响还是个未知数,风险性很大。我只能说我对此方向的研究很感兴趣,也做过尝试,但是动物大脑的能力远不及人脑,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试验品可选的实验,只是它既不能解决人机协同问题,也不能根治疾病,就像做理论基础研究一样,商业前景也不被大家所看好……没有人愿意冒然尝试。”

  “可是所有上层建筑不就是建立在基础理论的研究之上吗?要是能打通这一环节,也许会对我们有更多的帮助。”

  栾彰略带试探略带引导地问纪冠城,“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也不一定能验证。我再研究研究看看吧,等有了阶段性的成果,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栾彰说:“不要学着别人做疯狂科学家。”

  “当然不会。”纪冠城踮脚亲亲栾彰的额头,“你放心,我有分寸。”

  现在的纪冠城看似走在栾彰安排的路线上,终点似乎也是栾彰的预设,可栾彰看着纪冠城的笑容却始终怀有忐忑心情。他从纪冠城问他的问题中大概能猜到对方的一些想法,并且他深知纪冠城完全有能力把想法付诸于实践。

  如果让纪冠城这么继续研究下去,是否真的会有所成果呢?那时的纪冠城会以怎样的姿态站在自己身边呢?

  抑或那时他已经不必隐于自己的光芒之下了。

  栾彰陷入沉思。

  纪冠城出入数据中心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记录可以得知,纪冠城在疯狂阅读着人机互传临床日志。而从实验室的每日报告来看,纪冠城所在项目组终于攻克了眼前的重大难题,而关键性问题的解决方案正是纪冠城提出来的。

  当天栾彰并未在场,纪冠城离开实验室之后第一个电话打给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心情。

  “恭喜。”栾彰表现得同样开心,“接下来就要实装并入观云的主干了,你之前都还没有去过主干机房吧?”

  “对!就是这个礼拜五。”纪冠城激动地说,“礼拜四晚上我肯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的。”

  “那我们就做一整晚。”

  “我在说正经事!”

  “我说的也是那天晚上的解决方案啊。”

  “真的是吗?”纪冠城有些无语。

  栾彰大多数时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很清淡缥缈的,有时像天边未有归途的白云,有时像耳间四散低语的清风,有时像眼前银撒满屋的月光……他是个抓不住得不到的人,时近时远,捉摸不透。

  可自从那次亲密之后,栾彰变了个人似的,几乎夜夜与纪冠城缠绵入梦。在床上,沙发上,落地窗前,浴室里,岛台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栾彰充分利用过,无时无刻不在施展着自己的恶劣趣味。

  纪冠城不是一个扭捏的人,他既喜欢栾彰,自然也喜欢和栾彰寻欢作乐,两个身体仿佛天然为对方设计一般,所有凹凸严丝合缝,水乳交融。

  只是有些情况饶是纪冠城这样身体素质优越的人也着实难办。比如岛台不是桌子,桌子的高度尚可爬伏上去,岛台的高度让人连腰都弯不下,腿也没有地方搭,最后只能是栾彰用臂弯架着纪冠城一条腿。

  后来二人去逛街,偶然路过一家高级定制家私的门店,栾彰说进去看看桌子,跟店员了解一下了定制流程,转头看到一面巨大的雕花镜子,那高度正好可以容下一人。

  数天之后那镜子就出现在了栾彰的家里,不出几个小时就被污渍染脏。

  不过栾彰也并非是一个绝对纵欲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兴趣度有一个曲线,刚开始曲线升高是正常现象,小孩子拿到新玩具都要新奇稀罕几天,何况是自己努力这么久才获得的奖品?

  他自然是要好好品尝把玩的。

  而且两个人身体越亲密,心自然而然会走得更近,有时他看着纪冠城的双眼似乎都能摸到纪冠城内心。他喜欢在亲热时把手轻置在纪冠城的后颈,不光可以托着纪冠城,还带着一些暗示的意味。

  因为芯片植入在那个地方,所放射的信号会顺着颈椎和脑干传入大脑,与繁如星空的神经元紧紧交织成网,接管大脑的一切信息和活动。

  嘴上说爱太简单,他要纪冠城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是他,不可欺骗,不可隐瞒,不可背离。

  他还想要物尽其用,带着纪冠城一步一步走进观云的世界,调起纪冠城对于神经网络探索的胃口。纪冠城具有成为出色科学家的潜力,聪明智慧,心智成熟,渴望进步,有足够的耐心,有对人类世界的责任感,也有面对危机时的绝对魄力,这样一个人只需要抛给他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命题,让他亲自站在真理之门面前,他便不可能保持一动不动,一定会想要亲自去看门后的世界。

  哪怕以自己作为代价,哪怕下一秒便玉石俱焚。

  栾彰没骗纪冠城,纪冠城提出的问题他研究过许久,确实因为种种现实情况进行了搁置。他把纪冠城带进实验室,帮助纪冠城构架阿基拉,甚至打算让纪冠城接下来介入观云核心主干的工作……故事的初因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赌约,后来,栾彰发现纪冠城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这样一个完人身上实践与验证将会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站在真理之门面前,栾彰同样无法自持。

  他忍不住把纪冠城推到诡秘深渊中去试炼,终于,纪冠城发现了黑暗角落里的魔盒并被之吸引。

  栾彰抱着纪冠城,手掌按在了纪冠城的后颈上,心想,去打开它吧,如果你爱世人,如果你爱我。

第46章

  纪冠城提交了人机互传受试申请,实验室里的众人对纪冠城此举颇为惊讶。即便测试已经被控制在一个相当安全的范围里,可没有谁会像纪冠城这样突然地往前大踏一步,以身证道。

  不过无所谓,EVO从来不缺怪人,大家本着尊重他人选择的原则,惊讶过后便没人再提此事。

  即便如此,风还是能吹到栾彰耳朵里。或者说,栾彰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栾彰看着上报的名单,手指悬在确认按钮之上始终没有点下去。他很难解释自己现在到底在犹豫什么,隐隐感觉只要点了确认提交,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那种“不同”好像一个黑洞,他凝望其中,竟一时半刻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他既不喜欢脱离计划之外的插曲,也不喜欢失控的糟糕感觉,在停顿的片刻中,他好像是在做自我的博弈与说服——他应该相信自己,应该自信地按下去,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哪怕显得有些仓促,后面就算出现瑕疵也无所谓,他可以很快纠正,因为他是栾彰。

  可他还是选择给纪冠城打了一个电话,语气严肃地问纪冠城为什么。电话那头的纪冠城沉默了好久,才以一声轻笑作为开场。

  “我啊……”纪冠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想试试嘛?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不就是要自己亲自尝尝吗?你也一直是这么教我的啊。”

  他一直试图将大事化小,栾彰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冷声说:“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吗?你想过后果吗?临床测试确实很成熟没错,可是每一个受试者都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才会参与测试,芯片的植入能立刻为他们解决很多问题。你呢?你不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抑郁聋哑,记忆力正常没有任何疾病,你能提供什么测试结果?”

  “就是因为缺少一般人样本,所以我认为这个实验不够严密。现在有这个机会,我可以亲自去试,而且我有专业背景,效率会高上很多。”纪冠城的叛逆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出,好像栾彰越是阻拦他,他就越要那么干。

  这也是栾彰早就明确的部分,所以他才会如此质问纪冠城,把纪冠城回头的路亲手堵死。他的语气严苛冷冽,心脏却跳得厉害,他明明早就应该习惯了想一套说一套,可听到纪冠城那不容质疑的口气时还是会明显感受到心情的波动。

  “值得吗?”栾彰问。

  “最开始刚来的时候觉得不值得,怎么会有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我读过很多书,但还是会觉得为了科学理想奉献一切是很遥远的事情,就是特别的不现实。而且我很普通,不是那种有着崇高理想的人。”纪冠城慢慢说道,“但是接触观云接触得久了,特别是读过那么多受试者的日志之后,我就开始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那些受试者每个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疾病原因选择参加测试,也许这个项目的成功与失败对我来讲只是事业上的起伏,但对那些人而言却是人生唯一的希望。我知道我资历尚浅,在这个领域里可能连门都还没有入,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方法寻求突破。特别是……”

  纪冠城的声音断了,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我也想尽可能地追上你。而且你不是说你会参加终测吗?如果你能,那么我也能。”纪冠城的态度变得坚定,“我希望自己不是因为情感才得到你的注视,而是因为实力。”

  他深知,一个普通人想追上天才,不付出到极致是不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