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 第27章

作者:初禾 标签: 破镜重圆 强攻强受 近代现代

  洛昙深手指微顿,心中有些泛空。

  八点来钟,明昭迟赶来接安玉心。

  安玉心意犹未尽,满眼憧憬地问:“洛少,下次还能和你一起出来吃饭吗?”

  洛昙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帮他戴好帽子,却没有回答。

  明昭迟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洛昙深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戴着皮手套的手合拢,手套被绞出细微的声响。

  计划行不通。和安玉心待了几个小时,盯着那与单於蜚过于相似的眼睫看了半下午半晚上,竟是更加想念单於蜚。

  过去不知道单於蜚的眼睛受过伤,偶尔发现那双眼里红血丝密布,只是觉得平添生机,如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迫切地想要亲一亲那单薄的眼皮。

  此地离鉴枢不远,他回到车上,打弯时却犹豫了。

  单家的泥潭,他真要一脚踩进去吗?

  单於蜚将洗干净的衬衣放在员工储物柜里,一放就是数日。

  洛昙深没有再出现在鉴枢,因此单於蜚也拿不回自己的衬衣。

  每天凌晨下班时,单於蜚都会站在储物柜边出一会儿神,碰一碰放在里面的衬衣,眼神温柔,就像翻看夹在书里的照片一般。

  同事背地里猜测那是他的备用衬衣,没一人知道衬衣与洛昙深有关。

  洛昙深不来,两件衬衣都无法物归原主。

  温度一天天降下来,单山海不愿意动取暖器,生怕浪费钱,晚上单於蜚进他的屋,给他开上,他半夜偷偷摸摸关掉,白天更是舍不得开。

  如此熬着,终于感冒了。

  老人感冒马虎不得,很多上了岁数的人就是因为一场小感冒引发各种病症,最终没能等到来年春天。

  单於蜚跟苟明请了三天假,白天陪单山海去离家最近的市九院检查、输液,晚上照常去鉴枢上班。

  摩托厂都是熟人,规章制度执行得不怎么严,加上苟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请几天假影响不大。但鉴枢不行,请假流程繁琐,请多了容易丢工作。

  单山海长吁短叹,自责得快要掉泪。单於蜚尽职照顾他,待他睡着了,药瓶里的水暂时输不完,才去露台上抽烟。

  此时本来就是感冒高发季,医院里人满为患。市九院是摩托厂划分出来的,前来就诊的多是摩托厂的工人,还有住在附近的人。大家彼此熟悉,凑在一起就爱闲聊打发时间。

  一根烟的工夫,单於蜚听说医院里住了对倒霉的外地夫妇,女的得了淋巴瘤,快死了,男的开三轮车赚救命钱,前阵子却出了车祸,将来生活没办法自理。

  他想起洛昙深撞路灯杆的那天,同一条路上还有一场车祸,听说出事的正是一个开三轮车的男人。

  人们又说,男人实在没有办法,把仅剩下的钱用在了自己的治疗上,女人现在相当于等死。

  露台上风大,他没有再听下去。

  别人的悲欢离合,横竖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而住在这附近的人,没有一户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些感叹三轮车夫妇倒霉的人,未必不是从他人的痛苦中找到些许“我还过得凑合”的安慰。

  单山海身体太差,加上心情抑郁,病来如山倒,吃药输液都不见效。单於蜚无法一直请假,只得给单山海办了住院手续,每天中午趁午休时间去医院送饭,下班后再去医院一趟,帮单山海洗漱换衣,然后以最快速度赶去鉴枢。

  单山海好几次劝他别折腾了,抓着他的手说:“小蜚,我多活一天,就是多拖累你一天。”

  他只道:“爷爷,您如果走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牵挂我的人了。”

  单山海老泪纵横。

  原城不怎么下雪,今年刚一入冬,却下了一场雨夹雪。

  难得有一天轮休,单於蜚终于不用像往常一样忙碌。下午,从车间下工之后,他回家给单山海拿了些换洗衣物,打算去医院给老爷子好好洗个澡,到了医院门口,没有立即进去,先吃了碗面果腹,正要离开时,听刚坐下的人说住院部有个病人受了刺激,大呼小叫寻死。

  旁人问是什么刺激,那人说好像是被熟人看笑话。

  单於蜚往住院楼走去,八卦声在身后越来越模糊。

  到了五楼,才发现那个寻死的病人和单山海同一楼层,护士、医生、各个病房的患者及家属堵在走廊上,无人不在窃窃私语。

  他不欲凑热闹,只想尽快赶到单山海所在的病房,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余光就捕捉到了一个苍白的、摇摇欲坠的身影。

  洛昙深失魂落魄地扶着医院老旧的墙,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刚走出一步,就眼前一黑。

第39章

  从晕迷到醒来,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其间时间过去了多久,当事人几乎难有体会。

  洛昙深看着高高竖立的输液吊瓶,眼中渐渐有了焦距。

  他转动着眼珠,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简陋的病房里,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床尾拉着帘子,空气里尽是消毒水味,外面有些嘈杂,人们的说话声、脚步声,还有手推车小轮在地上滚动的声响搅和在一起,浮在耳边,就像密密麻麻的蜂鸣。

  他费力地撑起来,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身体除了疲乏感,没有别的不适,不像摔着碰着。

  但他明明记得,从周谨川的病房走出来时感到天旋地转,膝盖、脚腕没了知觉,眼前也越来越花,即便扶着墙壁,也走不动站不稳,最后胸口一滞,向前摔了下去。

  若是没有人赶来接住,那么额头、太阳穴、鼻梁……总有一处会被撞伤。

  他皱起眉,在脸上抹了抹,没有任何伤口,手指的碰触也没有带来丝毫疼痛。

  显然,在晕倒的一瞬,有人抱住了他。

  是谁?

  他掀开被子,扶住吊瓶杆,想要下床。

  神智已经清醒,他知道这里是市九院的病房。

  活了二十多年,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这种“小医院”里输液。

  这时,轻快的脚步声渐近,床尾的帘子被拉开,一位护士手拿托盘站在那里,“哟,醒了?”

  洛昙深扶着吊瓶杆站起,脑中又是一麻。

  “哎,你急着起来干什么?”护士连忙摆手,示意他坐回去,“液都没输完,想上哪儿去?”

  “这是葡萄糖吧?”洛昙深脸色仍旧苍白,“我没事了,请你帮我把针拔了。”

  “这哪儿行?”护士瞪眼,“这是医生开的药,我怎么能随便拔针。你快躺下,嫌慢的话我给你调调速度。你都晕倒了,别再折腾自己。”

  洛昙深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消毒水味让他异常难受,一想到周谨川也在这栋楼里,更是泛呕。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啊?”护士调完速度,为难道:“要不你再忍忍?你朋友刚才还在,这会儿可能是看他爷爷去了。你等等啊,我帮你去叫他。”

  洛昙深诧异,“朋友?”

  “是啊,小单。”护士笑道:“多亏他反应及时,一把将你抱住,不然你就栽地上去了。”

  “小单?”洛昙深身子一沉,跌坐在床沿,喃喃道:“小单?爷爷?”

  护士犹自道:“小单他爷爷生病住院,我看他带着他爷爷的换洗衣服来,应该是要给老爷子洗澡。可你这一摔,他忙着给你找医生,办手续。你输上液了,他才歇下来,还在这儿陪了你好一阵。你等着,我这就帮你去叫他。”

  “等等!”洛昙深额前出了一片细汗,“你说的小单,是单於蜚?”

  “唔……”护士想了想,“具体名字我还真不清楚,就知道他姓单,他爷爷叫他小蜚。哎,你真是晕头了。”

  洛昙深捂住自己跳得激烈的眼皮,胸中剧烈震颤。

  他完全没有想到,抱住自己的竟是单於蜚。

  又是单於蜚!

  单於蜚总是在他最狼狈,最无助,最想被全世界遗忘,却又最渴望关怀的时候出现。

  最近这段时间,他多次自问,是否愿意踏入单家这摊泥潭。

  答案每次都是“不愿意”。

  可心却难以自控地向着单於蜚。

  他不断提醒自己,“狩猎”只是一场游戏,而游戏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快活,以及快活完了完整抽身。

  单於蜚是他遇见过的最有趣的“猎物”,但不巧的是,这个“猎物”具有极高的风险性。

  他不能为了一场游戏而违背原则。

  所以,他拼命给自己寻找转移注意力的乐趣,不再联系单於蜚,也不再去鉴枢,即便欲望与想念每时每刻都野蛮生长着、叫嚣着,他还是没有放任自己。

  今日,长时间的忍耐令他焦虑难忍,情绪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

  他想到了周谨川。

  林修翰时不时向他汇报周谨川的近况。他知道周谨川最终选择了自救,放弃发妻;也知道周谨川即便耗尽家底,将来也难以自理……

  他残忍地设想,当自己出现在周谨川面前,周谨川会是什么反应?

  害怕吗?愤怒吗?

  他猜对了一半。

  下午,他忍着恶心走进周谨川的病房,俯视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胃阵阵痉挛,强烈的施暴欲冲击着神经。

  七年前,因为哥哥临终前的嘱托,他放了周谨川一条生路,今时再见,却仍想亲手杀了对方。

  周谨川茫然地望着他,过了许久才认出他。

  那一瞬间,他在周谨川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与惊愕,却没有愤怒。

  也是,周谨川根本没有资格愤怒!

  这一趟探病,称得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周谨川害怕到痛哭,他亦被巨大的悲愤包裹。

  而接下来的一幕,直接将他拉到了崩溃的边缘!

  周谨川竟然向他作揖叩首,泪流满面,哀求他看在洛宵聿的份上,救救他们全家。

  他的后背轰然撞在门上,心脏像被一双贪婪的手撕裂一般。

  当年洛宵聿离世,让他发誓放过周谨川一家。

  七年过去了,周谨川竟然利用洛宵聿那单纯的爱来要挟他,让他掏钱,让他救命!甚至连尊严都不要,腿断了无法下跪,就在床上作揖叩头。

  这一幕狠狠地刺激着他,令他伤恸到了极限。

  为什么?

  为什么哥哥会爱上这种人?

  为什么哥哥会为了这种人去死?

  为什么到死都不清醒,为什么死了还要维护这种垃圾?

  周谨川在病房里痛哭流涕,将那些所谓的不得已搬出来反复翻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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