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 第40章

作者:初禾 标签: 破镜重圆 强攻强受 近代现代

  洛宵聿得知自己有了弟弟,恨不得住在外祖母家里,可洛家对长子要求严苛,他平日有数不尽的课需要上,仅是周末有一天时间可以陪着弟弟。

  自打记事起,洛昙深的世界里便没有父母,只有外祖母和哥哥。

  少年时期的洛宵聿瘦削白净,漂亮得像个女孩。洛昙深最喜欢他的睫毛,长长的,不那么翘,对着光的时候,阴影倒映在眸底,像落在湖里的云。

  洛宵聿曾经将他抱在膝盖上,问他将来想干什么。

  他还那么小,对未来没有什么认知,想了半天才道:“我想玩儿。”

  洛宵聿笑,“那哥哥给你创造条件,让你今后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十来岁时,洛宵聿被送出国念书。

  洛昙深第一次与哥哥长时间分离,每周都哭着闹着要哥哥,每一次与洛宵聿通话,都会问同一个问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按洛老爷子和洛运承的意思,洛宵聿会一直在国外念到大学毕业,然后一边继续深造一边接触家里的生意。但因为洛昙深,洛宵聿在十七岁时执意回国,还考上了国内一所知名学府。

  为这事,洛家闹了一场不小的矛盾。

  洛运承一年到头难得见小儿子一面,此番一见到洛昙深,就抬手扇去一巴掌。

  洛昙深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震惊得睁大双眼,却未淌下眼泪。

  “你兄长在国外好好念着书,你为什么非要他回来陪你?”洛运承如此喝道。

  “和小深无关!是我自己要回来!”洛宵聿挡在洛昙深面前,向洛运承保证,自己即便是在国内,也不会辜负洛家所有人的期待。

  洛昙深对父母本就没有感情,被甩过一巴掌之后,恨意渐渐在心中滋长。洛宵聿将他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地安抚,“别怕,哥哥会保护你。”

  多年以后,当外祖母和洛宵聿都已经不在了,洛昙深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少年,总是想,若是没有这两位亲人,自己也许早就成了一个怪物。

  在大学里,洛宵聿念的是经管。洛昙深知道哥哥真正喜欢的是文学艺术,只因“洛家长子”的身份,才不得不走上一条并不喜欢的路。

  但哥哥并不后悔,也从不显得消极,温和地告诉他:“我肩上有不得不扛起的责任。”

  那时的哥哥,看上去很累,却也很有精神。

  十二岁生日时,洛昙深第一次见到了周谨川。

  周谨川是洛宵聿的学长,亦是恋人。两人皆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站在一起时,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周谨川学文,谈吐风趣,举止颇有风度,比洛宵聿年长一岁,因为入学较早,洛宵聿二十岁时正念大二,他却已经是研一学生。

  坠入爱河的洛宵聿变得比以往更加温柔,看周谨川的时候,眼中的亮光几乎要顺着眼尾倾泻而出。

  洛昙深年纪虽小,却渐渐察觉出一些说不上好的变化——

  以前洛宵聿都是独自来外祖母家看他,或是独自将他接回洛家,如今总有周谨川跟随。

  以前洛宵聿时常说起家里的生意,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周谨川,似乎已经忘了继承人这一身份。

  洛宵聿甚至说过一回,想放弃家业,与周谨川离开原城,离开洛家。

  洛昙深很害怕,既害怕哥哥离开自己,又害怕哥哥上当受骗。

  后来,外祖母去世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至亲的离开,完全无法接受,哭得几近晕厥。

  是洛宵聿将他带在身边,安慰他,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此后,洛宵聿与周谨川交往的事被洛家长辈知道。洛昙深亦已回到洛家,听闻周谨川出生低微,父亲早亡,与四处打零工的母亲相依为命,是底层中的底层。

  照洛老爷子的说法,洛宵聿决不能与这种人牵扯不清。

  不过过后的两年,洛昙深记得哥哥始终与周谨川保持着往来。周谨川成绩优异,能力出众,毕业即留校,成为大学教师。洛宵聿似乎爱得难以自拔,越来越不像一名豪门继承者。

  洛昙深对周谨川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最初他有些气这个人抢走了哥哥,但相处四年,他不是不知道周谨川身上确实有闪光点,哥哥和周谨川在一起时,也特别幸福。

  只要哥哥开心,他便开心。

  然而,洛宵聿二十四岁的时候,被周谨川抛弃了。

  周谨川以母亲逼迫成婚生子为由提出分手,一同带来的还有已经怀有身孕的卢鸣敏。

  洛宵聿难以接受,无法相信。

  周谨川说,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供他念大学,如今终于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又说母亲拒不接受他与男人相恋,并以死威胁。

  “宵聿,你放过我吧。你的家庭,其实也无法接受我。”

  洛宵聿看着女人已经显怀的肚子,眼前一黑,“你们是什么时候……”

  “我们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老乡介绍认识,已经,已经相处半年了。”周谨川始终低着头。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洛宵聿仍是说不出重话。他失魂落魄,只挥了挥手,让二人离开。

  周谨川是他的初恋,他难以忘怀,难以放下。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过往,洛昙深并不知道。

  在他眼里,哥哥就是因为善良单纯,爱得太深,才被人欺骗伤害。

  这个周谨川离开了也好,哥哥将来还会遇上更好更般配的人。

  他没有想到,洛宵聿会因此一蹶不振,直至绝了生路。

  周谨川很快与卢鸣敏完婚,洛宵聿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养病期间多次试图自杀,都被救了回来。

  洛昙深十六岁,整日守在洛宵聿床前,费尽心思想哄他开心。

  “小深。”洛宵聿苍白憔悴,眼中没有生机,“我这辈子循规蹈矩,为了所有人的期望而活,只依着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件出格的事,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哥,你放宽心,我陪着你。”洛昙深焦急道:“你要快些走出来啊。”

  许久,洛宵聿无力地摇头,“我走不出来了。”

  草木枯败的深秋,洛昙深只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出门透个气,洛宵聿就避开了所有人,爬上顶楼,跳了下去。

  洛昙深听见了那一声闷响,赶回去时只看到哥哥身上绽开的鲜血。

  他跪了下来,额头撞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就在一天前,洛宵聿还让他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要给周谨川一家留一条活路。

  他明知洛宵聿会自寻短见,却仍是疏忽了。

  洛宵聿留了一封遗书,向每一位亲人、友人道歉。他说,是自己太过软弱,挣扎许久,却仍是跨不过这一道坎,每一天迎来的都是更深沉的绝望,实在是挺不下去了。

  “我与谨川的这段感情,难以分清对错,他不应背弃,而我也不应太过执着。当感情已经消失,本应利落地断绝,我错在放不下。我走之后,请不要去打搅谨川的生活,他出生贫寒,能有现在的成就很不容易。小深,我知道你有能力置他于死地,可你答应过哥,放他一条生路。”

  “我活得太痛苦,死反而是解脱。小深,希望你今后不要像哥这样陷于感情的泥潭,希望你有一个随心所欲的人生。”

  洛宵聿下葬之后,洛昙深越来越阴沉,他发誓给周谨川一家留一条活路,却没有发誓不动周谨川分毫。

  当月,大学因洛昙深的压力,以学术不端开除周谨川。随后,周谨川被毒打,落下永久病根,并丧失生育能力。接着,周谨川失去在任何一个教育机构任教的资格,在偌大一个原城,再无容身之处。

  洛昙深执迷于报复,却被洛家的竞争对手钻了空子,爆出“豪门纨绔折辱寒门学子”丑闻,给了洛家当头一击。洛老爷子和洛运承动用了大量人脉与手段,才将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波压了下去。

  洛昙深被关在家中,周谨川一家被逐出原城,尘埃仿佛落定,不久,洛昙深却被送往国外接受心理治疗。

  “我没病!”他朝洛运承嘶吼着。

  “你是个疯子。”洛运承道。

  “有病的是你,你的心里没有一分感情,哥被那种人害死,你居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在他脸上,洛运承说:“把你的疯病治好了再回来。”

第52章

  穿着白衬衣的歌手开始在舞台上慢悠悠地歌唱,低沉磁性的歌声伴着木吉他的乐声,有如窗外被寒风吹拂的江水。

  洛昙深停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轻闭上眼,像是沉溺进了回忆中,又像正努力从回忆中抽离。

  “你不是疯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单於蜚突然平静地说。

  洛昙深立即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

  “你不是疯子。”单於蜚重复道,语气仍是淡然的,其中却含着不加掩饰的笃定与认真。

  歌曲渐入高潮,歌手的吟唱美妙动人,洛昙深却觉得,此时此刻,最动听的是单於蜚的声音。

  烛光在单於蜚黑沉沉的眸子上镀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洛昙深痴痴地看着这双眼,片刻后笑了笑,“我的确不是疯子,所以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怎么说,过得其实还不错。”

  洛运承将他送去国外,是让他一边接受心理治疗,一边上学,他学会的却是花天酒地,享乐纵欲。

  当然,这些事他没有必要告诉单於蜚,更没有必要说出一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阴沉冷酷的秘密。

  整个原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洛少不爱贵公子,不爱演艺圈的鲜肉,不爱高岭之花,只钟情出生低微的男子。

  最初,有人认为洛少只是图新鲜,玩几个就没兴趣了,直到最近几年,众人才意识到,洛少好像真的只对这些普通家庭的男子有兴趣。不过洛少兴趣专一,对人却不专一,身边的情人换得飞快,往往是到手没两月,就换了新人。

  对此,他自有一套歪理,许沐初未被说服,但到底是相信了。

  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在报复,报复像周谨川那样的人。

  周谨川生在寒门,长在寒门,骗走洛宵聿的感情,让洛宵聿执迷不悟以至自杀。他倒是要看看,那些和周谨川一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些年下来,他迷惑了很多人,游刃有余地玩弄着这些人的感情,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看这些人为自己前赴后继。

  平征就是他们的缩影。

  洛宵聿在遗书中说,希望他不要像自己一样受困于感情,希望他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他做到了,并且完成得相当漂亮。

  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他都在心里说,哥,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好,应该没有让你失望。

  可这没有倾听者的倾述往往以无声落泪告终——他总是蜷缩在被褥间,浑身颤抖,哑声自语:哥,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这样对待周谨川?为什么你要让他毁了你?为什么你会为了他离开我?

  江边有人在放礼花,稍纵即逝的火光倒映在江水中,璀璨如梦。

  单於蜚曲起食指,在桌上轻轻磕了磕,眉心浅浅皱起。

  洛昙深倏地回神,与单於蜚视线相交的一刻,心脏忽然收紧,像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错事。

  他有些错愕——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同寻常。

  单於蜚说:“你在发呆。”

  洛昙深不由自主别开眼,仿佛一旦与单於蜚对视,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这很新鲜。

  他虽然总是披着风度温柔的外衣,但从不担心被“猎物”看穿。

  唯有这一次,他察觉到一丝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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