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牌 第4章

　　“怎么跟你说你都不懂呢？”李克特道，“我不是看你长相，是看气质，气质！你懂不懂？”

　　“……”乔求真不懂。

　　李克特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年轻人，也知道你考虑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我呢，是真心实意在邀请你——”

　　李克特是一位非常啰嗦的导演，乔求看了看他四十岁的脸，问了句：“你多大？”

　　“我都快三十了。”

　　“……”

　　“是不是看上去有点成熟？”

　　“……嗯。”

　　“我还很年轻，这部剧是我的处女作，为了它我费了很多心血，一定会努力的。”李克特毫不谦虚地说。

　　可乔求不是那么轻易就被利益蒙蔽双眼的人，他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对陌生人的排斥是深入骨髓的，乔求只是用那种很诡异的眼神看李克特，然后低下头。

　　李克特知道今天的交流只能到这里了，于是收拾一下东西离开。

　　由于学校离家里近，除了开学第一个月强制住宿，乔求总是坚持回家睡。

　　江展心所在的小巷僻静和平，平时没什么人进来，也不用担心丢东西之类的事情，乔求翻身下车，把自行车粗略一锁，刚拿出钥匙开门，门就开了。

　　江展心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乔求。

　　最开始，乔求是很害怕江展心这种打量的目光的。那目光好似可以穿透皮肉看清乔求内心的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时间长了，乔求反而习惯了这种目光，因为他知道这其实是江展心重视的表现。他在乎，才看。

　　乔求看着江展心，笑了，说：

　　“今天下午没课，所以回来早了。”

　　“嗯。”江展心道，“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两三天。小乔，你一个人会好好吃饭吗？”

　　乔求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被人叫‘小乔’也是有点尴尬，但什么事情都怕习惯，比如江展心这么叫他他已经非常自然了。

　　乔求点头，说：“我会的。”

　　大概是乔求小时候被饿惨了的模样吓到江展心，江展心收养乔求后简直是填鸭式喂养，吃饭时间大部分都是给乔求夹菜，生怕他吃不饱。

　　房间里暖气很足，热气扑到乔求的脸上，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

　　江展心帮乔求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

　　吃过饭，两人坐在沙发上并排看电视。大学生不像高中那样繁忙，更不用再天天写作业。突然闲下来的乔求还不知道更多的娱乐方式，看电视也是随着江展心的喜好随便看看。

　　江展心也不太爱看电视，睡前看半小时体育频道，权当催眠使。

　　可今天，江展心百无聊赖的播到娱乐频道后，乔求突然向前倾身，拉住他手上的遥控器，口中急急说道：“展哥，等……等等！我想看刚刚那个节目。”

　　江展心跳台很快，乔求抓住他手时节目已经被切换了。

　　于是乔求轻轻从江展心手中抽出遥控器，随手一按，又切换到娱乐频道。

　　江展心：“……”

　　他愣了。

　　由于乔求出身的问题，他对江展心一直是腼腆而羞涩的，从来不会提任何要求，养了这么多年，江展心也没听他说过‘我想要……’。

　　他不由看了看乔求。

　　乔求也很尴尬，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盘膝坐在沙发上。

　　节目上播放的是一个娱乐八卦节目，站在红毯上，身材娇小的女明星被七八支话筒围在中间，口中说道：“……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的人物性格比较复杂，可以说是我的突破之作。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江展心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她？”

　　没记错的话，这个女明星名叫南潇，是歌手出道，红了以后改拍电影，长相非常甜美。

　　乔求一字一顿、拖拖沓沓地说：“不……算……吧……”

　　“好好说话。”

　　“……”乔求想了想，评价道，“长得挺好看。”

　　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既然江展心这么问了，乔求也不好直接反驳。

　　没想到江展心竟然有点不高兴，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进自己卧室。

　　乔求以为他腿又疼了，顿了顿，跟在江展心身后，问：“哥，你腿疼吗？”

　　“……”江展心没说话，顿了顿，道，“你出去吧，我抽根烟，别呛着你。”

　　乔求把窗户打开，莫名其妙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江展心躺在床上，眯起眼睛。

　　电视上播放的是电影的一些片段，乔求看了两眼，尝试着模仿，一句话没说就尴尬得面红耳赤。

　　他脸皮太薄，演戏对于他来说是有些困难的。

　　意识到这点的乔求有些沮丧，随即放松的舒了口气，总算知道明天怎么拒绝李克特了。

　　谁知李克特听了之后，很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指，坚定道：“绝对没问题！”

　　“……”

　　李克特看人，意外的准。

　　乔求他有很强的表演欲。

　　临近期末，小店里几乎没人再来，乔求看会儿书，就和李克特谈几句。他谈的都是《4条契约》的事。

　　李克特毕竟是导演不是编剧，后面具体悬疑情节的设定还算合理，但前面就漏洞百出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完全可以逃离这个村子，为什么还要被继父毒打？你这个情节设定很不合理。”

　　“……嗯，”李克特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他的母亲还在这里。”

　　“他可以带着他母亲一起离开啊。”

　　“母亲想跟他继父一起过嘛。”

　　“那跟他自己逃走有什么冲突？”

　　“……那，那就是他还有个妹妹。”

　　“……”乔求认真道，“带他妹妹一起走。”

　　李克特大为尴尬，道：“哎呀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讲究这么多，真要是走了，怎么拍电视剧？！”

　　“……”乔求翻了一页，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干脆从柜台里走出来，跟李克特面对面谈。

　　第6章

　　第六章

　　期末考试期间乔求没去店里打工，李克特也知趣的不去学校打扰他。

　　考试结束后就是一段相对漫长的寒假，连春节一起放了。江展心没有亲人，但春节期间几乎不回家，似乎是在忙别的事情。

　　乔求呆着也是无聊，重新回到冷饮店。可女店主略带歉意的说，寒假没学生上课，因此不开门。

　　乔求大为失望。以前没读大学，他的寒假几乎都在复习中度过。他很怕江展心以为自己是个不努力、不知上进的学生。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迟疑着，乔求用家里的电话拨通李克特的手机。李克特那边十分嘈杂，他大着舌头问：“喂？谁啊？”

　　乔求顿了顿，说：“我是乔求……”

　　“乔求？是什么玩意？”

　　乔求一阵手足无措，慢慢道：“我是大学城冷饮店的员工。”

　　李克特的腔调顿时变了，变成乔求熟悉的那样，他道：“哎！我的男主角。你叫什么？乔求？”

　　“嗯。我……来跟你说，我放寒假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克特说，“我现在正跟剧组的人吃饭。你……啊，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

　　“就当提前认识一下，”李克特说完，用手拍了拍脑门，“我忘了你很怕生。好吧，我吃完饭再跟你说。”

　　乔求四处看了看，然后对李克特说：“你现在在哪里？”

　　李克特报了个地名。

　　乔求顿了顿，说：“我可以去吗？”

　　“当然，”李克特惊喜道，“过来吧。”

　　乔求骑着自行车到了饭店。那是一个很小的饭馆，牌子脏兮兮的，李克特和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胖子站在门口等乔求。

　　他喝了酒，脸有些红，看见乔求高兴地笑了，对胖子说：“怎么样？这人是不是……是不是江阳？”

　　江阳是《4条契约》里男主角的名字。

　　胖子上下打量乔求，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李克特带着乔求走进饭馆的包间里。包间里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尽管是冬天，房间里还是很热，乔求脸都红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不好意思。

　　一位穿着红色毛衣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乔求，用方言和李克特说了几句话，然后大声笑起来。

　　乔求后来才知道这是化妆师。这个剧组总共有二十五六人，都是李克特的老乡，貌似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同学，毕业后跟李克特来这里打拼。他们团队接不到工作，生活比较艰难，也没拍过电影，时间长了都有其他的职业。

　　似乎只剩下李克特，仍旧在追逐自己的梦想。

　　而当剧组的人听说李克特找好男主角时，所有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帮李克特一起拉赞助。

　　“都是好朋友，好朋友。”红毛衣的女子用力拍乔求的肩膀，大喊，“服务员！加一双碗筷！”

　　见剧组里的人这样热情，乔求也不再拘束，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由于乔求听不懂李克特的家乡话，剧组的人交谈时就全是普通话了。他们也在谈剧本的事情，越谈越投入，个个争论的面红耳赤。

　　乔求一直觉得李克特不靠谱。

　　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

　　有时候认识几年的人也可以说忘就忘，有时候相熟却只需要一顿饭的时间。

　　自那之后李克特剧组就完全把乔求当自己人看了，有剧组的聚会都叫上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