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悠远 第4章

　　「必须去！起来，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沈轩霖知道自己执拗不过他，於是上前握住了裴克韬的臂膀，想拉他起来。

　　「呃……」，谁知这力气不大的动作，却让裴克韬突然低吟了一声，刚刚半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沈轩霖没有料到裴克韬此刻身体竟然这麽敏感，他真的没有用什麽手力，但看著裴克韬抚住腹部不断喘气的样子，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内疚。

　　「只是有些头晕、腹痛，没什麽大事」，裴克韬缓了缓，也没有怪沈轩霖，低声说道。

　　「这对於你现在的身体而言，就是大事」，沈轩霖看著眼前身怀有孕，却异常固执的人，叹了一口气。

　　「我近来一直这样」，裴克韬淡淡的说道。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麽却瞬时会让沈轩霖觉得有些心痛，他近来一直这样，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房间内的气氛沈闷而压抑，附和著窗外的灵动雪夜，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这种感觉沈轩霖不喜欢。

　　裴克韬一再的距他於千里之外，即使连普通朋友似的关切和照顾都不接纳，他也不喜欢。

　　「你究竟知道不知道，看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知不知道刚才听到邱涵亭说你状况不好的时候，我一路上有多麽心急如焚？直到看见你打开门时，提著的心才落地？」，沈轩霖坐在裴克韬的身旁，真的不知道该拿眼前人怎麽办才好。

　　「不用担心，原本只是觉得实在挺不住了，想让涵亭来给我看看，现在好多了」，裴克韬听了沈轩霖的话，语气倒也转变了一些。

　　「去医院吧，我陪著你做详细的检查，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你这麽不舒服，好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也要为孩子著想」，沈轩霖觉得为了能劝动裴克韬，自己的语气和善到自己都有些不认得了。

　　「大衣在衣柜里」，又过了好久，裴克韬忽然说道。

　　沈轩霖听到淡淡一笑，意识到裴克韬终於同意去医院了。

　　裴克韬明显体力很差，出门之後雪地又滑，沈轩霖不得不一直小心的扶著他。

　　以前不曾仔细的观察过裴克韬行走，今天沈轩霖却发现似乎裴克韬的右腿不是太好，看著现在腹部隆起的他，连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

　　漫天的大雪还在缓缓飘扬，路灯之下四处一片白皑。

　　自从很多年前沈轩霖来到这个城市，就喜欢上了这里漫长的冬季。

　　沈轩霖觉得冬季是四季之中最有灵性、最能昭显理智、封存内心情感的季节，但这与冷漠无关。

　　上了车，沈轩霖立即将热风放到最大，又细心的将身边座椅为裴克韬调低了许多，以便让他能够斜靠在椅背上，将腿舒展开，不至於挤压到怀著胎儿的腹部。

　　因为裴克韬在车上，这一次沈轩霖开的很慢很稳。

　　路途中，裴克韬不发一语，只是望著窗外，神情落寞而孤独。

　　不知道为什麽，沈轩霖内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想去了解裴克韬这个人的冲动。

　　沈轩霖总觉得裴克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更明亮、更洒脱。

　　裴克韬的心里仿佛一直沈著什麽很深重的东西，让自己无法探寻。

　　还有，为什麽裴克韬要选择怀孕产子，又是和一个跟自己毫无感情积淀的人，然後再独自承受著所有，甚至冷漠的拒绝著别人的关怀？

　　正是从这一刻，沈轩霖开始想知道答案。

【月华悠远】第八章

　　环境舒适，灯光温和的诊病室里。

　　裴克韬躺在白色的产检床上，双腿微曲，上衣被掀起，胸膛上贴著几根监听心率的探测片，光洁而圆隆的腹部裸露著，左臂的腕间带著测量血压的套子。

　　沈轩霖坐在裴克韬身边，目光落在检测仪的屏幕上。

　　虽然这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但沈轩霖从来没有和裴克韬一起来过这里，看著他接受检查。这是第一次，所以这些程序对於沈轩霖而言都非常陌生。

　　以前沈轩霖总是认为，陪著裴克韬来做产检，会是让自己非常窘迫而且尴尬的事情，因为他们并不相爱。

　　可是，这一夜，当裴克韬不得不躺在病床上接受全面检查的时候，沈轩霖却觉得陪护在他身边是自己责无旁贷的事，而且他觉得自己曾经错过的，竟是这样珍贵的体验。

　　因为沈轩霖终於在彩色屏幕上看到了，那个在裴克韬腹中蠕动的小生命，那个也流淌著自己血液的小生命。

　　很久以来，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中，沈轩霖已经感觉不到那份在心灵上应该被称为「真实」的存在，但在看著眼前这个小生命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

　　这种感触竟是如此柔软温暖，使得他望著眼前有些虚弱的裴克韬，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他，感谢他孕育了这样一个小生命，也感谢他为自己找回了一种真实活著的感觉。

　　此刻，床边的一位中年医生正拿著探测器，在裴克韬涂抹了润滑剂的紧绷肚皮上来回移动，一旁的仪器上显示著关於裴克韬身体的各种数据。

　　「裴先生，胎儿一切正常，只是您的血压有些过高，而且过於贫血」，那医生看著屏幕上的数据，又转过头来对著裴克韬和沈轩霖说道：「需要很好的注意营养，否则身体会难以维持。」

　　沈轩霖点了点头，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接下来医生说的话，却完全是沈轩霖意料之外的事。

　　「我看了邱医生写的病历，您的骨盆右侧严重骨折过，现在胎儿逐渐在长大下移，会对腹腔器官和骨骼产生很大的压力。如果过於疼痛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过多的行走，以免给自己增加不适」，医生看著裴克韬很慎重的说道。

　　「我明白」，裴克韬轻声回道。

　　沈轩霖却望向了躺著的裴克韬，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麽裴克韬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有这样的病史。

　　「按照邱医生的嘱咐，您最好还是留院两天，打一些对胎儿和你自身有利的营养针，包括平衡体内激素的针剂，以保你和胎儿的健康。」

　　裴克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这就过去给您开病房和处方，等会会有护士来带你们去」，那医生於是起身关门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裴克韬和沈轩霖两人。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晨光显露，雪还在继续下著。

　　「为什麽不告诉我？」，沈轩霖抽出床边的面纸，仔细的给裴克韬擦拭著肚皮上的润滑剂，沈声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躺在产检床上的裴克韬还是一贯的漠然口气。

　　沈轩霖抿唇没有说话，也许裴克韬说的对，自己的确没有必要知道。

　　但现在自己知道了，就不能再当作不知道，不可能再视若无睹。

　　接下来裴克韬留院的两天，沈轩霖日夜守在病房里照顾著身怀有孕的裴克韬，因为裴克韬的很多针剂是需要从大腿根部和腹部脐眼附近的血管输进，输液的时候根本无法移动原本就已沈重的身体，甚至连喝水吃饭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他人帮助。

　　裴克韬也许精神委实不好，而自己躺在病床上又动弹不得，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与沈轩霖针锋相对，则是以一种较为无奈的心情，终於接纳了沈轩霖对自己的照顾。

　　於是，二人之间第一次产生了让彼此都感觉融洽的短暂相处。

【月华悠远】第九章

　　「来，小心」，两天後的傍晚，沈轩霖亲自送裴克韬从医院回到公寓，进门後扶著他在沙发上坐下。

　　裴克韬的气色看起来虽然比那晚好了一些，却还是转变不大，经过两日在腿部和腹部输液之後，行动也不是非常方便。

　　「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裴克韬靠在沙发中，一边将围巾拿了下来，一边说道。

　　「我帮你弄些吃的後再走」，沈轩霖把身边的软椅拿了过来，放在了裴克韬的面前，将裴克韬的双脚缓缓抬起，搭在了上面，这是医生嘱咐沈轩霖要为腹部输液後的裴克韬做的，又问道：「你想吃什麽？」

　　从被告知自己贫血以後，裴克韬也有些怕这样会对胎儿不好，因此这两天无论什麽饭菜，吃的下吃不下，都尽量往下咽，以求能够很好的供给腹中胎儿需要的营养。

　　「我去看看你这里还有什麽吃的」，沈轩霖看裴克韬好像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於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裴克韬公寓里的厨房虽然宽大雅致，却一看就是平日根本不开火煮饭的地方，过於干净整洁，除了台子上摆放著裴克韬孕期每日必服的几瓶药的药罐，还有一些速食麦片、咖啡以外，似乎看不到什麽能吃的东西。

　　沈轩霖摇了摇头，打开了冰箱，也是空空如也。

　　看来裴克韬很少在家里自己做饭吃。

　　「你这怎麽什麽都没有」，沈轩霖的声音有点冷，他的确不喜欢看到裴克韬这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没事，随意叫一点就行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裴克韬倒是不太在乎，因为平日工作繁忙，他的确很少在家自己做饭吃，也因为一个人吃饭的滋味他并不喜欢。

　　沈轩霖走了过去，拿起衣服和桌台上裴克韬公寓的钥匙，淡声说道：「我沈轩霖的孩子不能这麽养。」

　　一个多小时後，沈轩霖提著大包小包的从外面回来，里面还包括一些他专程去药店买来，药性温补的红参和其他安胎的补品。

　　照顾人这种事情，虽然沈轩霖不常做，那是因为他没觉得谁值得自己尽心的去照顾，但现在裴克韬怀著自己的孩子，体力又这麽差，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回来後，沈轩霖见裴克韬已经在卧室里躺下了，於是自己走到厨房中忙了起来，将买的水果、蔬菜、肉类、牛奶还有一些海鱼依次放到了冰箱中。

　　他不知道裴克韬喜欢吃什麽，所以什麽都买了点。

　　沈轩霖将买来的几份菜热上，又动手给裴克韬煎了几块口味清淡的海鱼，他似乎记得以前裴克韬在日餐店里总会点这种海鱼，煮了一点白粥，切了一些水果，这才走去裴克韬的卧室叫他出来吃饭。

　　裴克韬倒是也没有睡，只是已经洗了澡，换过了睡衣，正气定神闲的靠在床上看著财经新闻。

　　这卧室宽敞明亮，墙壁上挂著两幅很有现代艺术气息的油画，床很大，铺著厚厚的暗灰色柔软毯被，两面的床头柜案上各放著一盏月白色的灯具，而灯旁边林林总总的放了不少装著相片的镜框。

　　「起来吃点东西吧」，沈轩霖敲了敲身边的房门。

　　「好」，裴克韬没有推辞，掀开被子，下了床。

　　餐桌下灯光柔和，穿著深蓝色睡衣的裴克韬扶著腰在桌前坐了下来，看著眼前满满的一桌子菜，望了望沈轩霖，挑眉淡笑道：「都是你做的？」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已经缓和许多。

　　沈轩霖拿了罐啤酒也在一旁坐了下来，点了点头，「你现在身体不好，要多吃点」，说罢伸手开始给裴克韬乘粥，又给他夹了几块鱼，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裴克韬没有说话，却似乎有些感动，拿起粥碗中的勺子慢慢用著。

　　忙了半天，现在是轮到沈轩霖没有胃口了，这两天在医院也没有怎麽睡好，夜里总要帮裴克韬注视著点滴，生怕他有什麽需要，於是沈轩霖打开了凉凉的啤酒，轻轻啜了口。

　　「你也要好好吃些，这几天辛苦了」，眼前正在用粥的裴克韬忽然说道，俊雅的眉宇间散著淡淡的温和光泽。

　　「嗯」，沈轩霖笑笑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又给裴克韬夹了一些菜，自己才吃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麽，这两天照顾裴克韬总让沈轩霖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就像此刻两个人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起吃晚饭，虽然不用太多的言语，沈轩霖内心却特别的宁静安逸。

　　沈轩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但他喜欢这样，因为这是那种在记忆中已经很遥远，应当被称为「家」的温馨。

【月华悠远】第十章

　　或许裴克韬的确饿了，也或许裴克韬不想浪费沈轩霖的一番好意，这一餐裴克韬吃了不少，沈轩霖摆在桌上的菜裴克韬几乎都尝了一些，还喝了两碗粥和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