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 第22章

作者:山犬 标签: 长佩 HE 近代现代

  朦朦胧胧之中,闻辰易说:“明天再跟我去趟医院吧,你说要陪我去看那个孩子。”

  陈既明没有睡着,他顺着声音转过身来,闻辰易的身形修长而单薄,他不自主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背,声音低沉沙哑:“好,睡吧。”

  他的声音如同古楼的钟声沉甸甸回荡,呼吸交替之间如此安稳。

  骤雨渐停,又回到清透的声响,空气中有尘土浇湿的味道,整座城市洗刷一新。窗外有黯淡的光,许是累了,闻辰易很快陷入睡眠,陈既明借着光看他的睡颜,觉得这几天像一场巨大的戏剧,尘埃落定之后却又不舍放开。

  云层消散,月色很温柔。

  良久,陈既明将闻辰易搂紧了些,轻轻挪动用鼻息蹭了蹭他的发梢,趁着寂静无声,在隐没的夜色里,暗自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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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翌日,早起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妙,睡眠严重不足,闻辰易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一只手臂勒得发麻,望着天花板挣脱不得,最后朝人踹了一脚。陈既明起床看见脚上青肿,还以为做梦和谁干架了。

  时间不多,路上买了包子垫底,到医院还未到九点。闻辰易介绍说这儿的病人每天都有固定的治疗时间,他只约到十一点,那孩子没有近亲在这边,社区介入了并委托医院帮忙照顾,医院不希望病人过度疲劳。

  人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摘掉了呼吸设备,笼在白白厚厚的被子里,那日如同散落骨架的提线娃娃,已经恢复了一些神采。闻辰易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去,过程中陈既明抓住了他的手腕以示安慰。

  走到床前,孩子的视线充满敌意,闻辰易向他释明身份,依旧没有减轻他的戒备。

  “你们是来帮我的吗?”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当然,你还没有成年,我能在法庭上帮到你。”

  闻辰易轻言细语地跟他讲,又拿出案卷材料,希望他回答一些问题。

  “我还是不相信你。”那孩子眼睛睁得很圆,似乎随时保持警惕,“上次我去警察局说我被打了,他们教育了老头子一顿,我以为他们会把他关起来,结果回去又被打了。”

  他诉说过去的表情一点也不悲伤,仿佛是别人经历的事情,又仿佛是他早已习惯的生活。

  陈既明想安慰几句,却被闻辰易拦住,闻辰易同孩子直视,表情是一样的冷静:“教育是没有用的,被打了就要‘打回去’,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平白无故欺负你。”

  “我打不过他……我试过了,所以住进来了。“孩子撅起嘴角,死盯着某处,怨恨自己的弱小。

  “可是……”孩子想了想,竟然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可是我不后悔,我踹到了他的肋骨,我听见他大叫了一声。”

  闻辰易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这是一个长满尖刺的果子,外面包着蜜糖撒着砒霜,你可以摘取它,却要做好跟它同归于尽的准备。

  “如果还有下次,我要多踹几脚。”

  “还想下次。”闻辰易跟着他笑了笑,无奈又安慰,他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多了:“没有下次了,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你真能帮我?”

  “不然我坐这儿干嘛。”

  孩子眼中的狐疑消散许多,朝他的笔记本支支下巴, “说吧,要问什么。”

  闻辰易事先提醒道:“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可能你很不愿意回忆,但是希望你能尽量完整地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以便……”

  孩子嫌弃地说:“好啰嗦,快问。”

  如此心直口快,闻辰易倒是乐了:“正合我意。”

  “你父亲第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

  ……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聊得还算顺畅,闻辰易将对话录音下来,笔记本也零零散散记了很多,这是一个非常不服输的孩子,骨骼小小的却能看出调皮捣蛋的劲头,在令人绝望的家庭环境下,却始终保持着敏锐的性子,聊天过程中甚至出现了“第一”、“第二”这样逻辑清楚的因果关系分析。

  只有在说到离家出走的妈妈时才出现明显的情绪低落,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发誓要找到他妈妈问个清楚,那天病床上脆弱如浮草的形象彻底在闻辰易脑海中灰飞烟灭。

  闻辰易想,他跟自己不一样,他要精明多了,至少不会陷入悲伤的困境。

  临走时,孩子表现出明显的示好,他扯住闻辰易的衣角问你还会来吗,闻辰易说:“庭审时见。”

  闻辰易朝他挥手,又想起什么,摆出大人的样子笑着纠正:“那个,打回去不一定是肢体上打回去,你的筋骨还不饱满,要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

  *

  走出病房。

  陈既明从被打断后就没有说话,好好充当一个陪同者的身份,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令人心伤的问题。

  二人并行在狭小的过道上,闻辰易看起来没有难过,反而有点高兴,陈既明无奈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们俩似乎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闻辰易说:“我小时候就最怕别人同情我,因为同情是最廉价的,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反而好像低人一等。”他看向陈既明,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所以你不用去安慰他,他总会有办法从痛苦里爬起来,你只需要理解他,跟他站在一边。”

  话里的“他”似乎是指那个孩子,又似乎是指他自己。

  “所以我跟你站在一边。”陈既明认可说。

  闻辰易的眼角弯了弯,抿了抿嘴,又假装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的步伐轻快,走了一会儿发现旁边没人,回头找陈既明:“不走啊?”

  陈既明肩宽腿长站在原地,一双眼狭长深邃,棱角分明,有磅礴的气势也有温润的神采,闻辰易见他不动又折回去,半路上心想这人长得还是可以。

  过道上没有其他人,闻辰易呆呆地走上前,忽地灵犀一动,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走啊。”

  陈既明感到一点点温热从指尖渗透过来,望着远处愣了一阵,又将目光移回闻辰易身上,闻辰易的梨涡浅浅地出现,仿佛被春风生动的湖泊,让他觉得舒适非常。

  良久,他握住了那只手指,紧紧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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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陈既明这两天想搞一件大事情。

  他先是有事没事在警队晃悠几圈,假装无意地跟人唠嗑,瞎打听别人的恋爱史,然后蹭上足智多谋的梁初,装模作样要去跟人家谈公事。

  办公室里梁初原本端着大厚杯子在悠闲喝茶,又看见是他连忙椅子往后一蹬: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找我,这么大个人了,谈恋爱还要别人教。”

  陈既明赖在他办公室里,讨好地笑着不耻下问:“我这不是没经验吗,还是你见多识广。”

  “前几天还一脸不情愿,怎么现在想好了?”

  “谁还没个心路历程。” 陈既明倾身好奇,“要不给我讲讲你的心路历程?”

  梁初斜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被多巴胺烧坏了,想泼他茶水又心疼毛尖:“滚蛋。”

  “不要总这么暴躁,有损你的形象。”陈既明反射性地往边上闪了闪,“快教教我,怎么追人?”

  “你消失了我的形象就保持了。”梁初冷冰冰啧啧吐槽,“追人都不会。”

  陈既明可怜道:“头一次对象是男的,我生怕出差错。”

  “上回看你俩不是挺亲密的吗?直接扛回家了。”梁初吹了吹茶叶。

  “咳,那不是……”陈既明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还差点什么,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追过他就默认在一起了,掏心窝子的总是他。”

  梁初看见陈既明为难的样子,勉开金口:“那不是很好,捡了一个大便宜。”

  “那怎么行!”陈既明摆手拒绝,“对他不公平。”

  “傻子。”梁初骂他的语气就像悟空教训八戒,“谈恋爱哪有公不公平的,你又没强迫谁。”

  “不行。”直了快三十年的陈既明仍然表示不习惯,在他的字典里,谈恋爱就是应该他先行动和表达,媳妇儿是用来宠的,不需要累心这些事情,不论男女。他继续问梁初:“快说正经的,怎么追?”

  梁初托腮想了想,模模糊糊磕磕巴巴地给出几个常去的场所,其内容无一不跟美妙的夜晚相关……陈既明无语,叫他认真点,结果梁初说:“我又没追过人,我怎么知道。”

  得,问半天也是白问,看来还是得自力更生。

  陈既明站起来拍拍裤子,灰心丧气地要往外面走,结果没走几步手机响了,声音震耳重叠,同时伴随的还有梁初的手机铃声。两人背向接了电话,眉头紧锁同时往外面走。

  “去哪儿?”梁初抄起警帽快步跟上他。

  “林镇。”

  “一起走。”梁初指指手机,“两个部门都出动,事情不小。”

  “通知警员,楼下集合。”二人分头行动。

  上一刻还在谈论绵绵的爱情,下一刻就奔向犯罪现场,方才的话题戛然而止,牵动的思绪无暇看管,硬生生收拢于心。

  林镇郊外的废弃工厂。

  特警已经早早赶到,将工厂围得水泄不通。接到举报,工厂顶楼发生劫持事件,镇上警察过来时地上已经躺了个人。调查得知这座工厂是2012年开始盖的,没盖三年就停工了,其间断断续续发生过罢工事件,拿不到薪酬,施工越来越懈怠,后来资金链断裂,直接中断再也没有接手方。废弃工厂一共十五个嫌疑人,分布在各楼层的窗旁和楼梯口,都是这些年施工的受害者,楼顶被绑的加上楼下躺的一共三个人,分别是项目发起人、承包方和施工责任人。

  他们站在楼顶,地上是名牌皮包和散落的钞票、卡片,两个中年男人被刀架着匍匐在天台上。那两人颤抖地说银行卡信用卡都在这里了,没有别的加起来能凑多少给弟兄们分分吧,只要能放过他们,钱总会还完的。然而带头的民工不为所动,咬死要再加两百万,不然就要他们和底下那个陪葬。

  狙击手就位,陈既明做临场指挥,梁初带人开始技术侦查,两人默契地明白两百万不是凭空来的数字,背后一定有更深的缘由。

  天气燥热,有蝉虫率先聒噪,四周荒地无树木遮挡,所有人都迎着烈日焦灼对峙。陈既明一边安抚嫌疑人的情绪,一边打量可以从哪里潜入进去。

  拿着施工图比划一会儿,他把喇叭交给当地警方。坐上特警的车商量行动方案,不一会儿,他换了身衣服走出车外,跟梁初保持通讯,趁楼上不注意悄悄带了一小队人一起从工厂侧面沿管道爬上。

  刚出发时日常用的手机振动起来,陈既明看也没看直接关了机,剑拔弩张,陈既明把自己绷成一道弓,一步一步踩向烈日高处。

  闻辰易此时正休庭,一个电话被拒,下个电话关机,接着是无休止的无法接通,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进包里,进去开始句句带刀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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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陈既明一行人爬上工厂顶楼,躲在储藏室的后面,顶楼是空旷的视野和呼呼的热风,为首的几个民工梗着脖子对底下警察破口大骂,其余人踹着那两人要他们拿钱,他们被逼到穷途末路,面上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时梁初传来消息,说这些民工都是一个村口的人,互相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亲朋关系,施工期间出了桩事故,人被预制板砸死了,因为合约签的很不规范,又没有交保险,最后两万块钱忽悠过去,两百万可能是替逝者讨公道。

  陈既明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向后方人员交代好指令,收起枪徒身走向前。

  见有警察上来了,那些人立马激动起来,挥着刀警告他不要靠近。

  “我理解你们的痛苦,”陈既明举起双手表示立场,“但这么做能带来什么,为亡灵安抚,还是为生者消灾?”

  “你懂什么!”为首的人刀子杵在老板的脖子上见了血,大声吼道,“没你们警察的事,一群没用的东西。”

  “别激动。”陈既明一步步走向前,在快要突破他们的安全距离时被止住了去路。“别动,你再敢走一步试试,我的刀子不长眼!”

  陈既明冷冷地说:“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再死一个你真别想活了。”

  “那一个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管我们的事!”旁边立马有人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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