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猬 第21章

作者:朝安 标签: 近代现代

  又是一分钟过去,门终于咯嘞一声打开一条缝,里间隐隐传出呜咽声。郑北北头上戴着卫衣帽,通红的眼出现在他面前:“予辰哥,有事吗?”

  梁予辰警惕地往里面递去目光,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说:“我跟纪潼恰巧经过,听见你们家动静很大,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郑北北视线越过他看见后面靠着墙的纪潼,纪潼移开了目光。她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什么,杯子碎了。”

  当事人不肯说,梁予辰也不方便多言,只能嘱咐她:“你没我手机号,有事直接给纪潼打电话,我跟他就在楼下。”

  郑北北伸手划了一下刘海,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一个字,随后关上了门。

  他跟纪潼就这么在四楼默契地站了许久,直到胡艾华家访回来给他们打电话才离开,好在那个家里也再没出什么动静。

  晚上躺在床上,俩人都睁着眼睛睡不着。纪潼问:“你先前看清北北的脸了么,她……她没什么事吧?”

  梁予辰两手交叉枕在头后,望着侧面的星星灯道:“没有伤口,只是哭过。”

  纪潼这才松了口气,过一会儿又问:“那她怎么戴着个帽子?”

  梁予辰答:“我也不知道。”

  即便他去问,估计郑北北也不会告诉他。看得出她很要强。

  黑暗里他们没说话,彼此心里都五味杂陈,这段他人的插曲冲淡了屋顶的奇妙情绪。

  后来纪潼像是拿不定主意,问他:“你觉得我还应该生她的气么。”

  其实他自己心里有答案,只是需要有人给他台阶下。

  梁予辰总是那个愿意为他架梯子的人,沉默后说:“她不如你幸福。”

  幸福的人有余力生气,不幸的人尽全力生活。

第20章 吃醋循环

  第二天纪潼醒来,就像突然想通了一样给郑北北发了条短信。没说什么特别的,只问了一句:“秀兰姨还缺毛线么?”

  他知道北北懂他的意思,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默契。

  彼时郑北北正躺在床上睁眼等她爸出门,收到短信,眼泪比回答冒得更快。

  “缺,还要山羊绒的,你肯买么?”

  纪潼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双手飞速打字:“你们家茶杯手电筒的衣服我全包了。”

  发出去那一刻内心激动难抑——他们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说过话。发完后忍不住坐在床上大喊大叫。

  梁予辰洗漱完回房间,看见他在上铺坐着发疯,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大清早的魔怔了?”

  纪潼三两步跨下来奔到他面前,仰着头喘着笑着:“梁予辰,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得让北北也幸福。”

  梁予辰微抬眉梢,我说过这话?

  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听上去就像猴崽子要给郑北北幸福似的。春心萌动?他定定盯着纪潼打量,想从对方脸上找出恋爱中的蛛丝马迹。

  纪潼见他眼神不对,敛起笑拿手背猛擦嘴角:“我嘴边儿又挂口水印了?”头上一根翘起的毛来回晃悠。

  梁予辰知道自己想多了,小王八蛋还没开窍。

  “你还有十分钟刷牙洗脸。”他气定神闲地走回桌边收拾包,“早上九点那堂课会点名。”

  纪潼愣了一秒,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助教是我室友。”梁予辰转过身,在他开口之前就拒绝,“别想,他不会帮你签到,不想被记旷课就赶紧去洗漱,九分钟倒计时。”

  纪潼惨叫一声冲进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两人跟众多上班族挤上了同一趟地铁,双肩包压成披萨饼。

  纪潼跟梁予辰面对面贴在一起,哥哥拉环,弟弟拉哥哥手臂。

  “这人也太多了,”他忍不住叽叽咕咕,“我以后上班了不会天天要这样吧,那我宁可从家搬出去,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话音刚落,梁予辰大拇指指腹蹭上他嘴角,低声道:“怎么连牙膏沫都没擦干净。”

  纪潼愣神,愣完自己也拿指腹擦嘴角,不像是为擦牙膏沫,更像是为重温梁予辰刚刚给他的力道。

  不轻不重,温暖粗糙。

  擦完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干净了么?”

  梁予辰嗯了一声,打趣他:“你以后要真自己住,会不会天天牙膏沫不擦干净就去公司。”

  纪潼立刻改口:“那我不搬出去不就得了。”

  “心思一分钟一变。”

  “不行么,我一秒七十二变。”

  梁予辰说不过他,索性不再开口,两人在车厢里慢慢晃悠着,快到站时纪潼问:“周末还一起回么?”

  “不回了,周末我得给学生补两天课。”

  他瞬间失落:“说好周末陪我吃日料的呢?”

  早早约好挑一天下午去吃铁板烧自助,纪潼已经馋这口好几个星期了,偏偏这几周都很忙,始终没能成行。好不容易这周终于敲定时间,没想到事到临头被放鸽子。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瞪了梁予辰一眼,车门一开抢前出去。走到扶梯口发现梁予辰没跟上来他又回头找,看见大个子急匆匆追上来,脚下步子不自觉放慢。

  “不挣钱就没法吃日料。”梁予辰宽泛解释。

  纪潼装作无所谓:“你挣去呗,我跟北北他们去。”

  谁还没几个朋友了?前段时间杨骁忙着考证,他又跟北北闹僵,眼下考证的考完了,闹僵的和好了,不见得他就非拉梁予辰去不可。

  没想到梁予辰说:“那你悠着点吃,别把胃撑坏了。”

  直接把话说死,纪潼恨恨跑开。

  —

  周六,初冬天朗。

  三人选在家附近不远的一个综合商场,六层有个日式铁板烧食材新鲜价格合理,大师傅动作也麻利。

  杨骁是第一个到的。再过一个月就快到圣诞,他谈朋友讲究先发制人,早上十点商场一开门就冲进了饰品店,打算给心爱的姑娘挑双手套,预备着到时候作为表白必备单品。

  买到一双大红粗棒针手套以后也才11点,他就来店里一边吃水果一边等剩下两个人。从暑假到现在四个月时间过去了,他跟季晴杨的关系实际没什么太大进展,还停留在请教英文问题跟群发节日问候的阶段,就连朋友圈留言都不敢放肆,也就上一次借着找季晴杨要旅游攻略的机会多聊了几句。

  撇开家境不谈,他知道以自己的外在条件配季晴杨是有点儿高攀,可他不打算考虑那么多,况且他也不是图她好看。每当季晴杨看他的时候,眼神很平常很温柔,既不会下滑到他凸出的肥肚腩上,也不会停留在他褶皱的双下巴间。

  他喜欢跟季晴杨待在一起,舒服,惬意,他决定争取。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世上,要是连喜欢谁的这份心意都不敢直面,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怂蛋。

  正捧着手套傻乐,纪潼悄没声到他身后,倏地夺过笑道:“哟,够有少女心的呀,刺绣草莓,你戴小了点儿吧。”

  “还我。”杨骁又给夺回来,心疼地拍了几下灰,“别给我弄脏了。”

  “买这玩意儿干嘛使?”

  他小心翼翼收进包里:“当然是送给季晴杨啊,难不成送我妈。”

  “这11月刚过半你就送手套,3月份你不得送泳衣啊。”

  “什么、什么泳衣……”杨骁露出期待又羞涩的笑容,“那是在一起以后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纪潼坐下开始翻菜单。生蚝每人三只,刺身一样一份,就这样吧,先垫巴垫巴。

  杨骁正儿八经:“我算过塔罗,圣诞节日子不错。”

  “噗——”纪潼一口茶水直接喷到铁板上,滋啦冒起白烟,大师傅满头黑线。

  “对不起对不起……”他边擦下巴边狂笑,“你这都哪来的创意,没顺便问问塔罗她答不答应?”

  “不敢。”杨骁兴奋完又变颓,“听天由命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铁板上的生蚝爆着轻响,洋葱跟蒜末的香气萦绕鼻间,郑北北姗姗来迟,

  一碰面就将纪杨两人吓了一跳。以往她那一头及胸长发已不见了踪影,变成贴头皮的寸头。

  “你头发呢?!”纪潼诧异,杨骁震惊。

  “剃了。”郑北北随意一答,手机搁到台前时亮了一瞬。纪潼匆匆一瞥,桌面是她跟她妈的合影。

  半顿饭吃完俩男生还没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杨骁冒死伸手摸了摸,刺刺的扎着手,双重意义上的“刺头”。郑北北吃完一份烤牛舌心情大好,眼睛没看,手啪的一抬拍开他:“再摸收费。”

  杨骁乐了:“北北,你现在这样去法台寺都不用买票!”

  纪潼却高兴不起来,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忐忑,仿佛有什么事将发生未发生,悬在半空叫人不安。

  面前多了片牛舌,是郑北北夹给他的,扬眉示意他笑纳。纪潼拿筷子拨弄两下,没吃,问她:“电视剧里的女的都是削发为尼,你这算什么。”

  郑北北答:“削发明志。”

  “明的什么志?”

  “以后靠自己,说什么也要让我妈幸福。”

  她回得平常,纪潼却大为震动。他蓦地想起那晚跟梁予辰的聊天,似乎冥冥中梁予辰跟郑北北两人有些共通之处,而那是他所没有的。

  正愣神之际,郑北北拿肘杵他:“对了,把你哥电话给我。”

  “谁?”纪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哥。”郑北北又夹给他一片牛舌,贿赂一般。

  纪潼更不肯吃了。

  “你要他电话干嘛,有事找他?”

  “事倒没有。”郑北北头转过去,手撑下巴,目光泛泛望着师傅翻炒和牛的两片铁铲,“就是觉得他是你哥,我又跟他说过好几次话了,不存手机号有点儿不太礼貌。”

  纪潼吃下去的食物顶在喉咙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郑北北什么时候这么懂文明讲礼貌?”

  那个动辄称“老娘”的姐们儿去了哪儿,眼前这个冒牌货又是谁。

  郑北北偏头微笑比出中指。虽然剃了头,但她左耳的银色耳钉仍晃着纪潼的眼,令他记起眼前这位其实也是个姑娘。

  见他撒癔症,北北收回中指与他对视:“你不会还讨厌他吧,连给我号码都抵触?”

  杨骁吸溜了一口鸡蛋鹅肝,舒展着眉毛道:“不会吧,你上次不是还让我演——”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只口蘑。

  “唔,唔。”汤汁可真鲜真烫。

  纪潼莫名不想让北北知道他为了梁予辰找杨骁演了那场烧纸戏的事。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顿了仅仅一秒,递到郑北北面前:“他一般用这个号,另外一个专门联络兼职的我就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