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猬 第61章

作者:朝安 标签: 近代现代

  nce扭头朝他笑着唱:“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他从网上看春晚学来的,这一句格外字正腔圆。

  这边的红薯个头虽然大,口感却不如国内的甜,吃着有点儿柴,nce边啃边喝水。

  梁予辰又问:“想没想过回国寻亲?”

  “寻亲?”

  “就是寻找你的父母”

  “当然。”nce又咽了一口,“但是还需要存钱。”

  他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不过小提琴拉得好,吉他弹得更好,一手高超指法俘获许多迷妹。每周有三到四天他会去几公里外的广场上卖唱,是合法的,在市政府那儿办过证,属于正正经经的街头艺人。以往他总是背着吉他蹬自行车去,后来梁予辰来了,就由梁予辰开车载他去。

  梁许师生二人因为要在这里待两个月,由许教授出面签合同,替他在会议中心附近租了套小公寓,加上他有国际驾照,又月租了一辆二手福特。

  好在到了这个地方也没多少开销,午饭不用自己掏钱,晚餐他会随便做一点,许教授还特意给他预支了工资,对他算是很够意思。

  梁予辰吃掉一半红薯,拿毛巾擦净手,对nce说:“过几天是农历春节,你跟你姐姐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咱们三个在一起过吧。”

  许教授妻儿都在国外,两天前便飞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nce登时惊喜:“好啊,我想包饺子!”

  梁予辰笑了笑:“没问题。”

  思乡之情由胃始,安抚住胃也就安抚住了躁动的心。

  “不过……”nce忽然扭过头,疑惑地盯着他,“除夕是重要节日,你不回国去吗?”

  “不回。”

  “为什么?”

  梁予辰淡淡地道:“机票太贵。”

  “唔……”nce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瞧着他,“我们都太穷了。不过没关系,咱俩是一裤子的好兄弟。”

  说话间踮着脚搂住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梁予辰又好笑又无奈,推开他的胳膊道:“我没你这样中文不好的兄弟。”

第55章 停机

  又是一年除夕。

  公寓离唐人街远,梁予辰跟nstance姐弟没有去凑热闹,选择在家图个清静。

  他们三人提前一天从中国超市买了副最简单的红纸对联、几两肉馅、一斤饺子皮,本来还想买窗花,跑了两家都没有,最后只能作罢。

  nce挺遗憾的,跟着他在厨房学包饺子时还在抱怨:“电视里的家都有aercut,等你回国能帮我寄一些吗?”

  这里也没有十三香卖,连花椒粉都是梁予辰用咖啡豆研磨机手磨的。他用筷子沿一个方向给饺子馅上劲,手臂微酸。搅完演示给nce看,夹一团馅到皮中央,筷子沾水点在两端,双手再按着皮捏紧。

  “那要等明年,”他说,“到时候我也许可以帮你带回来,不用寄。”

  “明年也可以,”nce后退一步,滑稽地给他作了个揖,“谢谢兄台。”

  梁予辰忍不住笑出来:“少看点武侠剧。”

  窗外天色渐晚,郊区马路寂静无声,只有这所小公寓还亮着灯。

  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眼下没有春晚可以看。晚八点饺子终于出锅,破了几个,但总体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他们一人一盘饺子一叠醋,nstance盘腿坐在地毯上,另两人并肩坐她背后的沙发,凑在一起追医疗剧。

  nstance对梁予辰的手艺赞不绝口,吃了一个后回头竖起大拇指,表情夸张地夸他可以去星级餐厅当主厨,nce在旁边附和。

  梁予辰没当真。他知道自己手艺一般,曾经在北遥胡同的那间四合院里有人给过评价。

  不一会儿,剧集播到痛失爱妻的中年男人持枪报复医院,打死打伤数人,医护人士一边躲避一边救死扶伤,nstance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梁予辰与nce却不甚感兴趣,觉得不够真实,现实生活里这样穷凶极恶的人还是少见。

  两人收了盘子,梁予辰挽袖子洗碗。nce抢着要干他说不用,以往在家洗惯了。

  nce好奇地问:“你妈妈不洗吗?”

  梁予辰说:“她一般做过指甲就不肯沾水,会让我洗。做指甲懂么?nailbeauty”

  说完他自悔失言,担心nce觉得他是在抱怨口中的母亲对他不好,正要补充说明,却听nce了悟道:“那你妈妈一定很信任你。nstance不让我洗,觉得我洗得不干净。”

  梁予辰微微一怔,内心颇觉触动,朝他温和一笑:“对,你很聪明。”

  洗完碗,两人又去阳台观星,nce家有台天文望远镜。

  nce个头不如梁予辰高,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像他弟弟。这是nstance的说法,梁予辰不这么认为。

  他倚在阳台,抽出一支烟,问nce:“介不介意”

  nce答都不答,背过手去将阳台的推拉门合得更紧——以免熏到客厅里去。合完,径自去观星,说要找到牛郎织女。

  梁予辰抽着烟,深邃的五官线条隐在烟雾里,对nce说:“要不要我给你取个中文名。”

  nce眼珠子还凑在镜头前:“我有中文名,吴与伦比。”

  梁予辰边笑边咳嗽:“还是个古人名。”

  “不好听?”nce移开眼困惑地看着他。

  梁予辰嗯了一声:“这是只有外国人才会取的名字。”

  “那叫什么?”nce着了急,认真盯着他,“吴忧无虑?”

  他就会这么几个零零碎碎的成语,肚子里马上就没货了。

  梁予辰想了想,说:“就叫吴忧吧。”

  其实吴姓也做不得准,是nstance领养他时认识的唯一一个中国人就姓吴,因此让他也姓吴。不过反正已经姓了二十二年,干脆就这样姓下去也无大不妥。

  nce听着满意,直起身来对他微笑,扶着望远镜感谢他赠名:“好听,你真好,谢谢你。”

  像词汇量有限的小学生,稚拙地表达谢意。

  但梁予辰脸上的笑容却跟随烟圈一起散开。

  nce察觉他神情有异,问:“怎么了?”

  群星太远,肉眼不可及,倒不如把回忆放在心里。

  “没什么。”他渐渐回神,烟凑到唇间,“以后这句话你用英文讲。”

  nce问:“哪句,好听?”

  他说不是:“中间那一句。”

  —

  几个小时后,才是中国的除夕夜。

  少了一个人的纪家冷清不少,尽管以前梁予辰话并不多,但纪潼远不像如今这样沉默。胡艾华为求热闹,又一次将叶秀兰母子请下楼来,这一回不像是纪家帮衬叶家,倒像是叶家帮衬纪家。

  长辈们在厨房忙碌,小辈们被赶到客厅里去。

  郑北北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配绿色猫眼石耳钉,不中不西,倒也别致。两个冰糖金桔被她拿在手里盘串儿一样盘着。枯坐无聊,她问:“听说你要考研?”

  纪潼正在仔仔细细地剥橙子,一点点剔下果肉外那层白色的筋。

  “目前是这么打算的,还是念法语,考本校的研,这样难度相对小一点。”

  郑北北嗯了一声:“也挺好。”

  “你呢?”

  “我?我打算跨专业,读心理学。”

  纪潼挺诧异:“没听你说过。”

  郑北北半认真半玩笑:“又不是十几岁,怎么可能事事都告诉你。”

  友情浓了又淡,淡了又浓,没有哪一种长久的关系不需要维系。

  纪潼将手里剥好的橙子递给她:“你吃,挺甜的。”

  郑北北低头看了橙子一眼,接了过去,说:“谢了。”

  接着又一分为二,递回给纪潼一半。

  一起吃着橙子,她把暑假支教的故事讲给纪潼听。不光说惨事,也说无奈的事跟趣事。说有个农村孩子不通人情世故,看见别人有自行车自己也想要,就给远在城里的资助人写信索要买自行车的钱,这一次对方给了,下次又要买手机,弄得对方一气之下断了资助。又说校方给捐助了两个年级的企业家看贫困学生的集体照,没想到人家看得特别仔细,发现几张照片里有部分孩子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怀疑是他们图弄虚作假,弄得他们哭笑不得,跟对方解释那儿的孩子没多少干净衣服,拍照时便几件衣服各班轮着穿。

  纪潼渐渐听入了迷,一时生气一时又感慨,连嘴里橙子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讲完了,郑北北说:“看完他们我才发觉自己的事根本就不叫事。等我学完心理学,我想去做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咨询师。”

  物质上帮不上太大的忙,精神上总还可以出点力。

  纪潼问她:“秀兰姨也同意?”

  “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做点事,总比看着他们给我写的信干着急强。”

  纪潼羡慕她的勇气。

  如果郑北北发觉他的羡慕,大约也不会再羡慕纪潼有个幸福的家庭。

  他想了想说:“我卡里有一万多块钱,我爸给的,你代我捐给孩子们行不行?”

  郑北北一听便喜出望外:“真的?”

  “嗯,”纪潼点点头,“我也出一点力。”

  晚十点叶秀兰母子告辞离开,叶秀兰还给了纪潼红包。

  她们走了,纪潼将红包搁在茶几上,陪妈妈在客厅看电视。晚会无趣,看得胡艾华昏昏欲睡。大卧室开着门,梁长磊在房间里擦梁予辰拿到的外语比赛金奖奖杯。纪潼走过去,安静地坐在床边。

  “潼潼啊,有什么事?”

  他坐姿收敛,手掌合在一起夹在膝间显得紧张局促,顿了半晌才问出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

  “梁叔叔,我哥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声音不大,没吵醒胡艾华。

  今天是除夕,他想,哥哥再是冷淡,总会跟亲生父亲通个电话。

  梁长磊放下奖杯,说:“打过了,早上打的,他那边是半夜,说要睡了,就不等咱们这边的除夕夜了。”

  纪潼蓦地抬起头,祈盼地问:“他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