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可期 第13章

　　习惯性？陈启星心里却不以为然。上一次在餐厅帮他和嘉熙下单的时候也没闻到啊？再上一次去City吃brunch也没有吧？他歪着脑袋皱着眉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点和李煦涵有关系的香味记忆都调不出来，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

　　冬天的墨尔本日落时间比夏天的要早上许多，但大家仍旧下班时三三两两先去酒吧喝点小酒，到了八点左右才开始正式吃晚餐。李煦涵在这边生活久了，如果出去吃饭，晚餐的时间也随大流。但为了照顾陈启星，他把餐厅的预订改到七点半，吃饭前还有些时间去码头走走。

　　陈启星来这儿将近半年，结果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连最近市区的小企鹅都没看过，更别提什么喂袋鼠和抱考拉了。他和李煦涵在微信上聊起，看到李煦涵推荐的餐厅就在St Kilda，走过一个街区就能到海边，心血来潮想去一睹小蓝企鹅的真容。

　　幸好他们是周日来的，街边工作日会限时的停车位今天都基本不限时了。李煦涵停好了车，又从后备箱里翻出一条围巾，在陈启星疑惑的目光下挂到自己脖子上：“别看今天没前几日冷，等会儿到了码头上，海风能把你吹成傻/逼。”

　　看小企鹅的栈道上挤满了游客，走到那边天已经完全暗了，小家伙们一摇一摆地在众目睽睽下从水里头冒出头来，沿着栈道下头的沙地往左侧的灌木丛间走。冬天的企鹅不算特别多，总感觉来看企鹅的人都比企鹅本尊还要多。陈启星跟在一个志愿者后头，随着她的红灯手电筒四处找着小企鹅。

　　而李煦涵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陈启星难得眼尖，看见躲在岩石下面洞穴中探出头的小蓝企鹅，一面回头朝李煦涵招手，一面自己掏出手机拍照。等他胡乱拍了一通，这才想起李煦涵好似并不是很热衷，回头一看，昏暗之间只见对方的目光全数落在他身上，他反倒成了李煦涵眼里那只企鹅。

　　这么一想，陈启星立刻紧张地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要不要回去了？”

　　李煦涵端详着他脸上尴尬又有些赧然的神情，微微一笑：“往那边走吧，从另一侧上去。”

　　陈启星点了点头，把手机揣进兜里，拢了拢外头的飞行夹克，带着李煦涵快步绕过三两驻足的游客，飞快地离开栈道回到长堤上。李煦涵说得没错，虽然今天体感温度没有昨天冷，但海边的风呼啦啦的，带着潮气扎在人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冷。他被吹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将衣服的拉链拉上。

　　“Ryan.”李煦涵在后头喊他，陈启星足下一顿，那还是李煦涵头一回喊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见李煦涵将他的围巾解下，递到他的面前，“戴着吧……还有纸巾。”

　　陈启星本来还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结果鼻涕不争气地在对方面前爬了出来，弄得他手忙脚乱，既恼又窘。他赶紧把鼻涕擦掉，低声说：“你给我，你自己呢？”

　　“大衣挡风，哈哈哈……”李煦涵将自己的衣领往上一翻，笑道，“虽然丑了点。围巾给你你就接着。”

　　陈启星不好意思地伸手来接，李煦涵便反手将围巾放到他的手上，有意识地避开与他肢体直接接触。围巾上面还带着李煦涵的体温，陈启星有些愣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将围巾缓缓围在脖子上。

　　“你快回头看！”李煦涵忽然提醒道。

　　陈启星回过头来，看见长堤一头有一只小企鹅从灌木间走了出来，十分努力地往长堤另一侧踱去，那儿站着另一只大一点的小蓝企鹅在等着它，大约是它的母亲。陈启星蹲下/身来，也许是习惯了被日日围观，那只小家伙完全不怕人，脚步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直接走了过去。

　　对面等待了许久的母亲终于与自己的孩子相聚，两只企鹅便往长堤下头去了。

　　“你运气不错呀，拍到什么了吗？”

　　“拍了好些，等会儿发你。”陈启星深深地嗅了嗅围巾沾染的香水味道，仰起脸来望向李煦涵，一脸粲然。

　　等吃完晚饭，李煦涵送陈启星回去。楼下的停车位已经被人占了，车子只好听到后街。陈启星把围巾解下来，还给李煦涵，站在车旁想和他道别。晚餐的气氛轻松愉快，陈启星觉得自己仿佛迈过了一小道坎，和李煦涵说了很多期末的事情，也和他说了自己心理治疗的成效。他感觉李煦涵也比以往更热情了，除却问他问题，也说了许多他自己的事。

　　越是和李煦涵培养信任的感觉，他便比以往都要渴望想要再靠近对方一些，心里期望的火堆被添了一把干柴。

　　李煦涵见他没有离开，有些诧异，将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等对方说话。

　　陈启星下定了决心，最坏的结果无外乎身体还是接受不了，从此一拍两散。他抬起头，直视李煦涵的眼睛，咽了口唾液，强压着声音里头的怯意：“我觉得我还是比较信任你的，我能和你练习一下/身体接触吗？”

　　笑意渐渐漫上李煦涵的眉眼，他将车熄火，从车上下来，走到陈启星一侧：“你想我怎么做？给你一个Chandler和Joey式的拥抱吗？”

　　陈启星忍俊不禁了一秒，没想到李煦涵会开这样的玩笑，但转念就咬了咬牙：“好呀……”如果可以，他想要那样亲密而暧昧的拥抱，甚至更多。

　　李煦涵愣了愣，没料到陈启星说好。面前的小兔子两只耳朵已经紧张地立了起来，却倔强地不愿退步。这样也好，他也想要抱一抱他，不是以朋友的姿态，而是以更在意更亲密的姿态去抱一抱他。

　　“忍一忍。”李煦涵在他耳边低语，往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

　　陈启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已经变成温和木调的香味，原本还很僵硬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头皮一阵一阵的酥麻，随着奔腾的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终于毫无障碍地爱上了这个男生。

第22章

　　“……Ryan的心理治疗结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根据他的描述，他如今已经可以和Emily正常互动了，而且和他的同学接触，普通的碰一下手肘手臂也没问题。Ryan是自己自愿去看的心理治疗，主动寻求改变，有这样的成效也正常。

　　不过我还是不敢主动去和他有肢体接触，恰恰是因为Emily说他信任我，我们之前也存在一些让他不适的经历，所以一切都应该是以他舒服为前提的。按照他平时在我面前表现的情绪来看，我以为他会再等个两三回，才会往肢体接触的方向发展。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下车的时候他会主动提出那样的请求。

　　我们拥抱了，像Joey和Chandler那样。我本来以为Ryan会拒绝的，我本来以为只是简单地握手，然而他居然答应了。有那么一秒，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什么是“Joey和Chandler式的拥抱”。但那一刻，我的身体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直接就把人抱在怀里。

　　抱住Ryan的瞬间，我觉得自己都要有应激反应了。感觉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想着Ryan那些最激烈的抵抗。谢天谢地，他什么都没有做，反倒像是只垂下耳朵的兔子。

　　幸好我们只是抱了一下，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我快要心律失常了……”

　　李煦涵捧着已经变成半温的茶杯，有些失神地回想晚上的事。只要一想起和陈启星触碰的感觉，他就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今再仔细想想，嘉熙说的也没有错，他这个人，没有心，也没有爱。他不曾爱过嘉熙，也不曾爱过他历任的女朋友。唯二让他有过心动感觉的人，一个是三年前只有几面之缘的吴宇阳当时的女朋友，一个就是他的前男友Antoni。

　　Ryan是第三个。

　　What is love?

　　他放下茶杯，在电脑上敲下这行字，心里又想到晚上吃饭的细节，忍不住又记了下来：

　　“……Ryan虽然嘴里说着不挑食，但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对食物的喜好。他比我想象中喜欢吃海鲜，今天点了一锅炸大虾，他把配套的吐司都泡到虾汁里头吃个干净。章鱼腿更甚，明明一脸意犹未尽，却偏生不说，倒是我‘自作主张’（开个玩笑）给他多点了两条，Ryan立刻就两眼放光了。

　　他喜欢茄子，也喜欢青酱，但是对西班牙烩饭一般，也不喜欢吃青口。越看他我越觉得他就像是只小动物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语言，很是好懂……”

　　李煦涵边写边笑，写得差不多了便将电脑盖上。李榕森刚巧走到他房门前，敲了敲门，看见李煦涵盖电脑的动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你爸我一过来就把电脑关上……”

　　“正巧而已。”李煦涵遭人误会，无奈地笑了笑。

　　李榕森指了指楼下：“你妈让你下去吃水果，喊了你半天都没见应的。”

　　李煦涵点头道：“好，这就下来。”

　　李榕森完成了老婆交托的任务就也往楼下走，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气道：“真是的，儿子一回家连自己刚做过手术都不顾了，搞那么多幺蛾子……”

　　“说谁呢，说谁呢？！”徐珺听到李榕森在编排她，秀眉一拧就想拿眼瞪他，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父子两人亦步亦趋地下楼梯，眉眼又一下子化了开去。

　　李煦涵学着母亲拖了一张高脚凳来坐到吧台来，李榕森顶不喜欢妻子当初设计的吧台桌，座椅连个靠背都没有，这就不和他们母子凑热闹了，自己瘫到沙发上。

　　“今天去哪里吃了？”徐珺很久没和李煦涵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这一回儿子回来住上几天，她就忍不住给他弄这弄那的，水果都削成一片一片地递到人面前。

　　李煦涵叉了一小块桃肉，报了个店名，他其实听见徐珺喊他下楼，就知道母亲想要八卦了。

　　“有戏吗？”果不其然，徐珺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不知道，才刚熟络。”李煦涵看着徐珺追问的眼神，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如实交代：中国人，性格蛮温和内敛，模样……也不错，看上去是只漂亮的小兔子。”

　　徐珺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比喻……只不过听上去和你从前喜欢的类型还是差挺多的。”

　　徐珺这么一提，李煦涵才意识到，从前交的对象，统统都是和嘉熙一个性子，热烈张扬，骄傲得很，而且都是对方先动的心，主动追求。

　　“妈，当年爸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李煦涵问。

　　“你问他呀。”

　　李榕森坐在那儿看手机，听到他们母子对话，把老花镜摘下来：“骑着个自行车天天在她楼下等她，带她去湖边散散步，去职工食堂吃饭，发工资里就去看个电影，还干啥啦？”他没想起别的，提高了音量去问徐珺。

　　“没啥啦，就这些呗。连花都不会送，以前就送了我一根冰淇淋。”徐珺收回目光，拍了拍李煦涵的手，“你别学他，学了他当年的事情，你等着打光棍吧。”

　　“瞧你在儿子面前乱说的！”李榕森白了妻子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就打光棍了，我不也把你娶回家了吗？还生了着这小兔崽子。”

　　徐珺虽然和他争辩，但眼里始终浸着笑。李煦涵嘴角噙着笑，看着父母打情骂俏的，心里忽然想给陈启星发信息。

　　“今天没有唐突到你吧？”

　　隔了五分钟，那边才发来一条回复，说：“哪有，我倒是要谢谢你，感觉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

　　“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妈打了电话过来。”陈启星回道。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文字，没有一个与情绪有关，但李煦涵还是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字里行间的压抑和难受。

　　陈启星的确很难受，陈婧从电话的开头便让他订好过年回家的机票，然后从回家一直延伸到回国。

　　“……我和你说，中国人在那边始终是二等公民，做得再好主流社会也不会认同。而且那边的人懒得很，税收又高，想要发财是没有可能的了。如今国内机会多着呢，好多当年出去的华人都想着回流，到时候你回来了，我看看我攒了多少钱，总归是要给你买套房的，不然怎么结婚呢……”

　　她絮絮叨叨的，已经把陈启星未来的生活规划好了，仿佛就等着陈启星一脚迈进中国国境。陈启星开了免提，中间只是“嗯”了两声，点开微博四处看看，等陈婧自己说累。

　　“你知道了吗？”陈婧见儿子一直没什么回应，又问道。

　　陈启星叹了口气，低声哀求：“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怎么能以后再说呢？人生是要规划的，不是你走一步看一看的。等你再说再说，机会都要溜走了。”陈婧的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了，至少也要读完这两年吧……妈，你早些休息吧，我明早还要去图书馆呢。”陈启星找了个借口，这才把陈婧的电话给挂断。

　　他算了算，上一次陈婧过来责备他打工就只会去餐厅做零工的电话是三周前的，那么打完这个电话，是不是可以再消停个三周呢？

　　他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李煦涵给他发的信息还没回，连忙回到微信界面。

　　“你怎么也还没睡？”

　　李煦涵的信息回得很快：“准备睡了，刚又吃了个桃，躺下有点撑。”

　　陈启星想象了一下李煦涵躺在床上觉得撑的样子，被自己逗乐了，感觉情绪下去了不少：“晚上那家真的很不错。”

　　李煦涵：“我来墨尔本前，去过一个移民讲座，那个经理虽然在推销服务套餐，但是有一点他倒也没有说错。”

　　陈启星等着他说下文，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见有新的气泡弹出，忍不住问：“哪一点？”

　　李煦涵立刻就发来一个“得逞”的表情：“澳洲吃的是真的多，哪里的都有。”

　　他又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吃别的东西吧。可惜你不爱喝咖啡，不然这儿的咖啡也是一流。”

　　他没想到李煦涵还记得他的喜好，心里一暖，冲动之下竟然应道：“喝咖啡也行的！”

　　他虽然not a coffee person，但只要能和李煦涵出去，喝咖啡也好，喝酒也好，哪怕是吃螺蛳粉也是开心的。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李煦涵发了个摸头的动图，说：“咖啡这种东西会上瘾，偶尔一两次就好了，不然天天都得端着咖啡续命，对身体不好。”

　　“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晚安。”李煦涵说。

　　陈启星轻声地跟着那两个字念了一遍，心满意足地与它一同进入梦乡。

第23章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多了餐厅的工作，陈启星如今过起了四点一线的生活。有了第一个学期的铺垫，第二个学期的内容变得复杂许多，就连陈启星都不得不多花点时间在图书馆里头泡着。

　　李煦涵也忙得很，为了凑工作时间，一周有两个整天加两个下午要去机构上班。其余时候不是在上课，和导师见面，就是在看文献学习。

　　但他即使在忙，晚上总是要抽点时间出来和陈启星聊天，要是好几天不联系，他有点担心自己在对方心里的热度消退。要不是实在没有精力，恐怕他也会找个时间陪陈启星打一下游戏消遣。

　　其实他当初和对方说的那句“太忙没时间谈恋爱”，比真金还真。只是人心不比金元素稳定，当时说过的话搁到现在就不能完全适用。他和陈启星有了肢体接触，身体诚实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到底是喜欢上了陈启星。

　　徐珺教育得不错，这边社会对于人的发展的容许度十分宽容，三四十岁再来读个硕士改行的大有人在。钱没了可以再赚，专业说难听点要是现在退了也可以过几年再读，但人一辈子心动的次数也就那么些次，错过了即使再遇也今非昔比。

　　他需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万一他做得太过，又激起了陈启星的应激反应，那可就糟了。归根结底还是怕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咬完就跑还狡兔三窟，找都找不着。

　　得想个法子，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