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 第241章

作者:醉里问道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就是那个孩子,他一上来就张牙舞爪地,说我抢走了他哥哥,要杀了我报仇,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哥哥是谁!”阿宁说到梦爷爷的时候,是很理直气壮的,可看到叶长青越皱越紧的眉头后,连忙慌神地改口,“哥哥,阿宁没有做坏事,是他先说要杀我的,他才是坏人!”

  “……”叶长青心弦一颤,伸出手拂上对方稚嫩的眉目,想都不用想,掌心下的,必是一双幽深明澈的紫瞳。

  “师尊,你别碰,他是魔——”

  “我知道。”温辰阻止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他淡淡地打断,“是魔又怎样,难道我不是吗?”

  温辰无言以对。

  叶长青蹲下去,环住了阿宁小小的身体:“别再杀人了,就算他们挑衅你,也不要随便出手,凡人很脆弱的,一碰就碎,懂吗?”

  “……”阿宁似懂非懂地低下头,像幼猫一样,嗓音细弱地说,“哥哥,可是我想保护你一次。”

  “什么意思。”叶长青愣住,可还来不及思考,被抓着的那只手就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虚弱的识海刹那间被一个东西强势撞入,神智一片眩晕,等再清醒时,人已不在临海城的街头。

  目之所及,是一条从未来过的陌生小路,两旁黑漆漆的,悠长深邃,仿佛没有尽头,他懵懂地踏前一步,看见了路口立着的一座石碑——

  黄泉。

  两个殷红的字刻在碑上,潦草凌乱,猛一看,好像一团随意泼洒上去的鲜血……

  等等。叶长青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东西了——皮囊有损,神魂无碍,既然他的视力恢复了,说明这里应该不是现实的世界,那么这所谓的黄泉路是什么地方?阿宁带自己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是梦先生指使他做的吗?

  明知前方可能是陷阱,叶长青也管不了那么多,顺着那条无穷无尽的羊肠小道,快步走了下去,没走多久,前方就隐隐亮了起来。

  花,好多花,在道两边寂静透明的水面下,生长着无数丛嫣红的花朵,大部分有花无叶,小部分有叶无花,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花瓣细长而卷曲,像是传说中沟通幽冥的彼岸之花。

  那丛生的花海之上,一个个人形的侧影渐渐显露,有的全黑着看不清脸面着装,有的半黑着能勉强认清是谁,而还有的,则完全明晰,与活着的人别无二致,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外来者的闯入,安静做着自己的事,互相之间也不干扰。

  叶长青一眼就认出了三尺外彼岸花海上,那青衣墨发、侧身挽剑的高挑身影——

  叶岚。

  “义父……”久别重逢,他情不自禁地唤出了声。

  可对方并听不到,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正自顾自地和一同样明晰,却身着雪衣银纹的中年修士谈笑甚欢,他们背后是昆仑山千古剑陵,大块的万年玄冰里,封冻着数不清的传世名剑,尽头,一把断了一半的雪色长剑,倒插在冰层之中。

  北境。叶长青虽未见过叶岚年轻时的样子,却对其年轻时的作为了如指掌,二十岁论剑大会轻易折桂,他曾被当时的万锋剑派掌门吕广坤请入千古剑陵,握着“北境”残剑,测试了身上剑意,据传言,万剑齐鸣,周山雪崩,吕掌门爱才如命,可惜费劲了力气也没能把他邀入本门讲剑堂一叙。

  后来,叶岚孤身一人清修百年,那么这个画面……应当就是他刚从逐鹿台下来,一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了吧。

  叶长青望着那眉眼间逸兴遄飞的俊美青年,心想确实与心魔境中看到的凌寒剑圣,有所不同。

  当时年少春衫薄,哪里料得此身倥偬,命如飘萍。

  叶长青驻足看了一会儿,轻轻一叹,继续往前走去了,他明白,这里十有八九是个幻境,看到的景象不会是真的,留恋也无用,却不知这些花海上的影子有的暗,有的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是白羽,三十多年前刚拜入折梅山门下的时候,正值豆蔻,相貌雌雄莫辨,气质刚多于柔,因身为女子,却是天生的纯阳体质而受到了山上不少弟子的指戳,好多人当着她的面就在嘲讽,不男不女,阴阳人。

  白羽不是没脾气的,抓着那造谣者就是一通暴揍,揍得对方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而后,她就因殴打同门的罪名,入了戒律馆,受杖责五十。

  黄泉中的画面,正是白羽拎着被血浸透了的弟子服走出戒律馆,一抬眸,那森冷凌厉的眼神,吓得门外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坏东西纷纷作鸟兽散。

  之前五雷正法之事,温辰已简单说与他听了,此时看着年少时的白羽,叶长青心中竟有些五味杂陈。

  记得八年前入门测试大会上,他还曾暗自调侃过此女,前世为克魔君引下天雷助阵,最后落得个身陨道消的结局,过刚易折不懂变通,现在想想,也许有的人生来就顶天立地,除此之外,一无所需。

  叶长青对着这少女的身影拘了一礼,拔足向前走去,一路上影子们半昏半明,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直到又一个清晰场景的出现,他蓦然后背一凉。

  那是昆仑山讲剑堂,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剑修圣地,非得奇才方可,百年来自由进出的也不过二十位之多。

  高大恢弘的殿堂外,一群少年人翩然走来,最前面的一个神采飞扬,手腕轻翻,灵剑如梨花一般绽开寒芒,他身后,是几个面露艳羡的师兄弟,大部分面相不大熟悉,唯有缀在最后,一脸阴沉不悦的那个——

  云衍。

  少年云衍神色悻悻,面容淡然,虽表现得一无所谓,但目光却紧紧黏在那灵剑的剑柄附近,渴望至极。

  春泥,万锋剑派数百年来唯一一把本命剑,出自前代掌门天赋极高的小弟子之手,可惜还未出鞘,就已落入尘泥。

  放在三天前,叶长青绝不会相信,修为如废物一样的铸剑师祁铮,竟也有这般惊艳绝伦的过往,可现在,他顾不上感激或是敬佩,四顾着周围明明暗暗的影子,心底的焦躁就像涟漪,一圈圈越扩越大。

  他明白了,在这条黄泉路上,那些面目清晰的影子就是已然死去的人,黑漆漆认不清的则是命数长久之人,而大部分半明半昏,影影绰绰的,则是正在遭到生命威胁,命灯摇摇欲灭的众生,伤轻者暗一些,伤重者则亮一些。

  叶长青心急如焚,忍着神魂支离破碎的痛楚,在一整条黄泉路上来回奔波,终于在看到几个更为熟悉的身影时,心跳漏了节拍——

  柳明岸,正端着一碗浓褐色的药汁,推开门朝床边走去,他等了半晌没动静,一把拉开紧闭的床帏,把缩在被子里头不肯喝药的小崽子揪了出来。

  画面中,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面容都明中带暗,撒娇打闹时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叶长青微颤着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他自己命不久矣是正常的,掌门师兄又如何解释?明明刚逃出地牢的时候,人魔之战才刚刚开始,他一个医修,在后方救死扶伤即可,怎么会熬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冷汗将衣衫透了一层,叶长青再往左右去看,发现濒死的不光是师兄,竟还有更多他挂心之人——秦箫,阮凌霜,叶芸,裴初夏,云逸,花辞镜……

  徒弟,好友,同门,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竟然都在这黄泉路上一点点变得清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他却无能为力。

  “不行,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叶长青怒从心起,捡起一块石头,狠命砸向柳明岸身上越来越青翠的衣衫,只听得扑通一声闷响,红色的彼岸花丛被砸塌了一块,那记忆回放一般的画面却只是抖了一抖,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这一砸,仿佛是某一讯号的发出,冥河上的彼岸花忽然齐齐凋谢了,从明丽的红色转眼变为了黯淡的枯黄,连同那长长的花茎,也歪倒在了河水之中,之前静谧的冥河,好像突然化身为可怕的化尸水,须臾功夫就将枯萎的花儿们吞噬殆尽,水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恶心的气泡。

  紧接着,两边河水中发出嘶嘶声,一条条细瘦苍白的鬼手探了出来,泅水而来,爬上了岸,它们都长着拖地的长发,一双红眼睛在惨白如纸的脸面上,显得越发狰狞。

  水鬼,落水而死,为了抓住投胎转世的机缘,处处寻找替死者。黄泉路两畔,密密麻麻爬上来很多水鬼,人头隐没在攒动的长发间,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

  水鬼怕火,本是一烧就死的,可叶长青修为尽废,入地牢前身上的灵符也全被没收了去,此刻身无长物,只剩下两条疲软的腿,勉强还能跑上两步。

  黄泉路悠长得恐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头,身后,身侧,都是不住追逐上来的水鬼,长发和枯手一次次地缠上他的脚踝,有好几回他险些就被扯进那杀人于无形的冥河水。

  其实,叶长青也不知道在这个幻境里被水鬼拉下去,会不会真的死掉,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现在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那么多人还在现实中与魔族鏖战,他不甘心死在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地方,眼看写着“黄泉”二字的界碑已经进入视线,心头的狂喜还未升腾出来,就硬生生凉了半截——

  界碑附近,黑压压的全是恶鬼,鬼气纵横,如深林毒瘴,手臂刚沾上一点,就被腐蚀得化为黑色。

  前有龙潭,后有虎穴,他已经无路可逃。

  “……”叶长青稍稍后退一步,脚踝上一凉,就被一只水鬼的头发卷倒在地,那东西挨上身侧,滑腻腻的像泥鳅一样膈应,他一记手刀将水鬼劈晕,然后抄起路边的一块石头,用力砸了下去!

  “啊!!!”尖叫贯穿耳膜,水鬼的脸像是开了花儿,黑血四溅,委顿回水中,其余的一尝到血腥味,纷纷游上来将它分食,整个过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短到杀它的人都来不及站起。

  看来只需要一个契机,只要见了血,聚集的水鬼随时都会将他吃得渣都不剩。

  忽然,界碑附近的恶鬼群中起了骚动,推推搡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闯入,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鬼雾中冲了出来!

  “阿宁?!”叶长青失声叫道,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这孩子就是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双生兄弟阿宁,长相与他八九岁时别无二致,只不过看起来要更羸弱一些。

  “哥哥!哥哥!”阿宁尖声回应,嗓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恐惧和痛苦,他奋力推开身旁纠缠着的恶鬼,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

  只看清一瞬,叶长青心里就像插进了把刀子,呼噜呼噜被搅个粉碎。

  他终于知道,自己始终都想不起来的那个孩子是什么人了,也终于明白,十几年来看不得小孩受苦又是为什么了。

  鬼修有养恶灵之说,与苗人养蛊类似,设下法阵,投入新死不得轮回的鬼魂,凡能在一众恶灵中得以生存的,都会越来越强大。

  他的亲弟弟,被抛在恶鬼堆里当作蛊王恶灵饲养,这么多年,他却一点都不知情,过着自己一个人的小生活,快乐无忧。

  叶长青抬起眼,看着黄泉路上漫无边际的邪祟,心寒得如同三九深冬——这些,就是阿宁说的黑乎乎的鬼吗?他一个最怕鬼的孩子,这些年来就一直陷在这种地方?

  一丈外,阿宁身上缠着数个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他的脸上,肩上,胳膊上,腿上,小小的一个人儿,鲜血淋漓,伤痕遍布,白皙孱弱的皮肤被利齿撕扯得不成样子,白骨斑驳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紫眸直勾勾地望过来。

  “哥哥,一直都是你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一次。”他任由恶鬼啃咬着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着,明明痛到生不如死,他的视线却执拗着始终没有离开过哥哥。

  “哥哥,吃了我吧……拿回本该属于你的力量,把那些欺负你的坏人,全都打跑!”阿宁虽生着魔瞳,但那两汪紫色却清澈如九天泉水,不掺丝毫杂质,短短一丈距离,他把自己走成了个血人。

  他是恶灵之王,并不会真的被恶鬼咬死,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愈合之后又被狠狠撕开,周而复始,漫无止境,每伤一次,他的修为就更进一分。

  终于,阿宁来到了哥哥身边,扭了扭重伤的脖子,抬起头来,笑得比梦中还要甜:“哥哥,带我走吧,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离。”

  纯血魔族的献祭,是世上魔修道修无法想象的瑰宝,一旦得之,将拥有无上的力量。

  叶长青颤抖着手,抚上了他面目全非的小脸,喉头轻轻一哽咽,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弟弟。

  “阿宁,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阿宁摇了摇头:“不知道,很久很久了,梦爷爷说,只要我在这待着,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给我买糖吃。”说完,孩子把脸埋进他怀里,怯懦极了,“哥哥,别看了,我不好看,你别不要我……”

  “要,一定要。”叶长青抚着他沾满血,黏糊糊的后脑,沙哑道,“我找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你了,怎么有不要的理由。”

  他能感觉得到,有一种血脉相连的吸引力,在他们之间迅速萦绕成形,纵然记不起到底生于何处长于何方,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早已在一起,渡过了千载万年。

  水鬼的纠缠还在继续,叶长青如视无睹,着了魔似的,低下头去,将唇轻贴在弟弟冰冷的侧颈上。

  他自以为聪明,可千算万算,算不到重来一世,自己还是会以不同的方式,走上同样的歧途。

  嘀嗒。第一缕魔息融入经脉,被抹去的回忆纷至沓来。

  ——阿宁,别怕,这一次,哥哥带你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挂了开挂了,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第267章 阿宁(四) 桂花糖

  二十年前,江城小街中的医馆,木头招牌,门可罗雀,大夫坐在里头百无聊赖,翘着二郎腿,翻着卷风流话本,看得认真。

  门外,小男孩阿青怯怯地露出个头:“钟大夫,求您了,再给我弟弟看看吧,这几天阴雨连绵的,他又发烧了。”

  “不看。”仿佛知道是谁,那钟大夫头都没抬,眼睛跟楔子似的钉在话本上,手朝外挥了挥,心不在焉,“说了多少遍了,他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注定早夭的命,看了也没用。”

  阿青勉强笑了笑:“看看吧,吃点药总比不吃强,多活一天是一天,万一……这回就治好了呢。”

  他两个心有灵犀似的,貌似互相都知道对方会怎么说,一个拒绝,一个就缠磨,钟大夫被祸祸得烦了,摘下鼻梁上驾着的两片琉璃镜,从话本后头露出双倦怠的死鱼眼:“看也行,给钱。”

  “……”阿青脸色一白,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笑也没有了,“钟大夫,钱的事能不能先缓缓,您先给他看着,欠多少钱记在账上,我以后慢慢还。”

  钟大夫啧了一声:“慢慢,慢慢是多久?你也看着我这医馆的门脸了,就这么大点,经不起人白吃,你弟弟这病又是沉疴顽疾,不吃个三年五载的药不见起色,哎……”他一探身,从后面药柜子随便拉开了一个格子,露出了空荡荡的一片,“看着了吧,也不是我不给你看,实在是年景不好,药草绝迹了很多,收都收不着,更别提自己采了。”

  在小男孩渐露绝望的目光中,钟大夫坐回藤椅,大喇喇地伸出三根手指:“一副药三十文,你三天拿出钱来,这病我就给看。”

  ……一副救命的退烧药三十文,可是,他连三文都没有。阿青攥紧拳,低下头去,眼眶红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又一个弱弱的声音:“哥哥,算了吧,那么多钱,我们没有的……”

  “有,怎么没有!”阿青转过头,大声道,“你等着,三天我绝对能给你凑齐这个钱!”

  小竹车上,和他相貌一模一样,却病得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低声道:“哥哥,求你了,我们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要去偷去抢……你上个月左腿被王员外家狗咬的伤还没好呢。”

  阿青:“……”当着外人面被揭了底,他脸上阵青阵红,好不热闹。

  钟大夫叹了口气,把话本往桌上一摔,从抽屉里拿出一物,背着双手走过来了,到得近前,递给他:“行了,这是我自己做的丸药,效果抵不上退烧的汤剂,但也总能起点作用,你这几天给阿宁吃着,一次一粒,一天三次。”

  阿青捧着那灰蒙蒙的小瓶子,诚惶诚恐:“钟,钟大夫,我可能……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