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 第279章
作者:醉里问道
二人举止亲近,并没回避着阿宁,只因对方在阮凌霜言传身教的熏陶下,早就明白辰哥哥就是自己的“嫂嫂”,和哥哥腻歪一些是正常的。
温辰转身,牵过好奇宝宝一样盯着他们看的小孩,好声乖哄:“好了,别赖着你哥哥了,他从扶摇城回来,万里奔袭,累得很,走,辰哥哥带你回去睡觉。”
“……好。”
阿宁嘴上说着好,眼睛却恋恋不舍地直往回看,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他忽然一用力甩开了手,跑回去抱住叶长青,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哥哥,晚安。”
·
回去的路上,薄雪初下,给世界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温辰牵着阿宁,一高一矮,徐徐漫步,阿宁抬手掬了一把轻缓飘下的雪花,噗地一下吹开,看雪精灵们在夜色里漫天飞舞,洋洋洒洒。
“辰哥哥,我哥哥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吧?”
温辰“嗯”了一声。
阿宁继续问:“你就实话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辰无甚波澜地道:“为了摧毁不死鸟的时间源头,正道要重铸北境和龙城,须得冥火殉剑。”
“哦。”阿宁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脚一抬,踢飞了一块藏在雪中的小石头,然后像尘世里无数七八岁小孩子一样,高兴地欢呼起来。
温辰静默地站在一边,神色平淡如初,细密的雪花落在身上,逐渐凝成一层晶莹的薄冰,像覆雪苍山,无声无息,酷冷无情。
刽子手,总得有人来做。
他不介意。
一丈外,阿宁捧起一抔雪,在掌心揉成一个圆球形,趁他不察嗖地扔了过来:“辰哥哥,接招!”
小孩儿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飞升剑仙的对手?
温辰微一侧头,就让过了那雪球,心下一动,抖落了一身冰晶,折腰捞了一把雪,笑道:“小家伙,长点心,打牌我打不过你,雪仗可是不会客气的。”
朦胧里传来两声嘻嘻的笑,阿宁小身影一闪,躲到了一座假山后。
夜深人静的雪地上,他俩你一下我一下扔得开心,身上衣服都湿漉漉的,沾满了雪水。
半个时辰后,两人打累了,并排坐在一株石榴树粗壮的枝干上,面朝着远处连绵雪山,絮絮聊天。
“辰哥哥,你见的世面比我多,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阿宁说话的时候,满眼憧憬。
“下辈子么……”
这问题不好回答,温辰抿着唇细细琢磨,视线自由自在,追随缓缓下落的雪花,忽然间,就定格在了一段熟悉的山路上——
雪后的路很明净,一条长长的石阶如玉如银,只有寥寥几行脚步,从山顶孤单地蔓延下来。
他记起,前世的某一天,也是从这里走下来,独自一人,戴着一顶白斗笠,望着远方群山环绕,长空渺渺,发誓待诛灭魔君,就永远不再回来。
那时,他也曾以为自己无药可救。
“有的。”温辰笃定地点头,像相信昆仑山一定会有下雪天似的,微微低下头,对满脸期待的小孩子说,“阿宁,就当真的有来生吧,你想做什么?”
阿宁不假思索:“我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听闻的一刹那,温辰目光变得万分柔和。
眼前的孩子,脱胎于黄泉海恶念,前半生残喘于人世,后半生厮杀于鬼林,他的愿望非常简单,若有来生,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长青长宁兄弟俩是很相像的,生于泥泞,满身狼藉,凭着一根击不垮打不碎的脊梁骨,硬是一步一步,从黄泉攀上了碧落。
温辰想,抛开苍生与大义,自己之所以心甘情愿入他麾下,随他肆意挥洒,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吧。
……
夜雪渐消,乌云蔽月,高高的石榴树上,一问一答的对话如清风过境,散入头顶岑寂的夜空——
“辰哥哥,明王子夜长什么样子,很厉害吗?”
“嗯……长得,怎么说呢,挺斯文的,让人看不出多少威胁,但厉害,也确实是很厉害。”
“是吗,那和你相比,谁更厉害?”
“唔,大概还是他更胜一筹吧,毕竟上古魔神,不是我等凡人能比肩的。”
“妈呀,连你都打不过他?那我们能赢吗?!”
“能,有什么不能的?我打不过,不还有你,有你哥哥,师兄师姐么?别忘了,天塌下来,不是你我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扛,而是天下许许多多的同道中人。”
“嗯哦,阿宁记着了……对了,辰哥哥,你去过的地方好多吧,可不可以趁着今夜,都给我讲讲?”
“当然了,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你就天南海北地随意讲吧,我都喜欢听。”
“那好,我就先从南明谷讲起吧,十六岁的时候,和师尊去过一趟,传说那里是人间与幽冥的交界,一群上古巫国的后裔以朱雀羽为圣物,镇守着最后的阴阳界,一旦穿过去,对面就是永夜无边的幽冥,鬼城酆都中,有个很出名的琴师玄黄公子,一身红衣,容貌艳丽,千年来被困在一间方寸大的小院里,日复一日,为鬼王抚琴……”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迷茫,希望……能有始有终地写完吧。
第314章 子夜(二) 玄都
“阿玄多年忍辱负重,为了什么我是再清楚不过,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会顺着空间裂缝,悄悄过去看望他,每次站在酆都小巷的角落里,亲眼目睹他抱着那把桐木古琴,跟随几个鬼差中间,一路往鬼王宫走去,说是邀请,其实就是押送。”
“人、鬼、魔三族谁是鹬蚌,谁是渔翁,我不在乎,说服迟鸢与幽冥界联合,搞出那么大一个阵仗,不过也只是为了阿玄。”
“我答应过他,不会食言。”
元子夜身披巫族王服,静静地立在观星台中央,面容恬淡,无悲无喜,及腰的长发散着,柔顺如九天垂挂的银河,他仰首眺望,只见远方辽阔的天幕中,星海光宽,珠斗欲阑干。
身后侍立的巫族臣子双臂服帖,低敛着眉眼,中规中矩地问:“陛下,既然您早知玄黄大人在幽冥界,为何不早些与他相认?”
元子夜沐着星光,轻轻阖上眼:“彼时我真身困在黄泉海下,尘世中只有一个脆弱的树灵傀儡,莫说帮他取到精魂,就是靠近那九幽暗狱,都难上加难。”
“可……”王臣微微犹豫,目光投向他冷润如霜的侧脸,“玄黄大人一生忠心于您,在幽冥界被折磨了那许多年,就算是给他个念想也好啊。”
元子夜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头:“我既给不了他解脱,又何必给他念想?”
王臣沉默了。
元子夜一手玩着那枝青翠如洗的竹笛,在半透明的观星台上缓缓踱步,泛着银光的靴底每踩到一块砖石,下面就有许多对应的星丝亮起,明明灭灭,悄无声息。
“风行水,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名叫风行水的夜良王臣,一听这个,立马做出一副登高履危的神情,右手压于胸前,微微俯身道:“解惑不敢,陛下有什么疑问,请尽管讲,臣抛砖引玉就是。”
“你说,”元子夜低垂着头,手指在竹笛细腻如绿瓷的表面上抚摸,像与一位多年相伴的老友轻声絮语,“他能在幽冥界等我一万年,为何,就忍不了这区区几个月?他是我的契约妖兽,从来没有忤逆过我的命令,只有那一次。”
“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风行水浑身一震,错愕地扬起脸来:“陛下,您为什么会有此想法?这……”
他是臣子,在巫王面前理应恭敬不僭越,可此事涉及根本,不得不开口劝谏:“您忘了当年人族各部如何对待我们了吗?他们承君之恩,却不做忠君之事,九州战乱结束没多久,就撕下伪善的面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设下卑劣的计谋将长公主截获,在昭明宫前犯下那样的罪行,他们——”
“好了。”元子夜心情似是不妙,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一双温柔眉目俨然笼上了霜色,“长公主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她的事不必再提。”
“……是。”风行水不敢再言,后撤一步,俯身行礼的动作没变。
夜良十巫,长公主元如月为首,风氏族长风行水为次,二人皆是六星巫师,手握着半圣往上的实力,眼下铭刻着六颗瑰丽的朱砂,倒映在半透明的灵石地面上,明艳如星辰。
“人族修士下到哪里了?”元子夜忽然问。
风行水松了口气,五指凌空一抓,祭出一只莹白色的千里眼光轮,看了看其中的画面,沉声禀报:“他们已入了黄泉海最深处,至多再有一刻钟,就该到玄都城门口了。”
“哦,来得倒快。”元子夜轻飘飘地说,目光停留在光轮中为首的那青衣人身上,平和中透着锋芒。
咚一声,风行水单膝跪下,右手撑着膝头,铿锵道:“陛下,臣请缨守护王城城门,绝不会让异族踏入半步!”
“……”元子夜不答,斜着视线,居高临下地乜着他,那柳梢一样微微下垂的眼尾,纹丝未动。
“陛下!”风行水急躁地抬起头。
“不必,他们想进来,就让他们进来,你去守护天柱,除了我本人,不许任何人靠近。”
“可是……”
“没有可是。”元子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今夜子时一过,玄都将不再是我们的家园,任他们去毁去伤,不必留恋。”
“羁鸟和池鱼,说好听些是安土重迁,说不好听些,就是坐地等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学着往前看。”
搭在肩头的五指相当苍白,皮肤上血脉清晰,泛着浅淡的青紫色,像初春时随风飘落的一朵梨花。
可这梨花,却比天劫还要压人。
风行水半侧身子一沉,有些喘不过气来,撑在膝头的手臂紧绷如铁,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陛下所言甚是,是臣愚钝了。”
“嗯。”元子夜收回手,重新摩挲着从十几岁起就带在身上的竹笛,柔白的指尖滑过笛身,缓缓地停留在两端,猛地一用力——
“咔嚓!”
风行水目眦欲裂:“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元子夜恍若未闻,将残笛扔在地上,举步掠过他身侧,袍角带起一阵清冽的风:“长公主殉国,她的木雕还没来得及刻。”
一阵轻微的下阶梯声响起,巫王挺拔的背影从观星台消失,唯留下两截断得干净平整的翠竹,躺在满地明灭的星丝之上。
过去的时代已然泯灭,废土中,即将有新的纪元诞生。
·
同一时刻,黄泉海深处辽阔的平原。
一座深黛色的城池像沉默的巨龙,静静盘伏于无处不在的魔气之中,长宽皆逾百来里,城墙完好,不见丝毫坍圮,墙壁上雕刻着的朱雀火鸟都仿若翻新,美轮美奂,城砖严丝合缝地堆砌着,材质不明,像黑曜石一样闪着诡异的光。
朱门洞开,两个形似篆字古巫国文镌刻在城头——玄都。
围城修士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细小的议论声不可抑制地传来:“夜良王城竟然真的在黄泉海下!”“为什么会这样?大封可是元子夜亲手封上的结界,他折腾自己人做什么,难道有假?”“怪了,这城门口居然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是看不起我们么……”
能走到此地的,至少都是烽火诸门金丹以上的修士,在看到传说中夜良古国的王城时,被黄泉海底魔气侵蚀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神经,瞬间都绷了起来,上万道视线盯着那黑洞般噬人的城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蔓延开来。
“叶公子,我们进去?”花辞镜立于前列,神色如常,清冷的凤眸里不见一丝惧色,灵剑“归一”缓缓游荡在身周,明光若雪,刃如秋霜。
他的左右,分别是天疏宗主凌韬和流花谷主陆苒苒,俱是这些年正道中声名鼎盛的后起之秀,此时收起了各自的锋芒,十分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为首的青衣人。
“稍等,我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