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112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居然连反驳都不知道说一句……再没有比这更一言堂的法庭了,不论他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什么,这人照章全收。

  “笨。”

  仇薄灯笑骂。

  师巫洛把冷掉的烤肉串放到一边,换了一支新烤好的递给他。听到仇薄灯的话,便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确笨拙,总分不清仇薄灯漫不经心的口吻,是玩笑还是认真。因为分不清,所以全部郑重对待。

  只要每一句都郑重对待,就不会错过藏在九十九句玩笑后小心翼翼的一句认真。

  “傻。”

  仇薄灯偏头看他,语调很轻地骂。

  师巫洛看着他被篝火照得通透明红的指尖,轻轻“嗯”地答了一声。

  只要能让他高兴。

  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仇薄灯止住笑,斜靠着车窗的棂木,看着随风飘起的火星。他右手横搭在车窗上,左手懒倦地垂在车厢旁,却不去接递过来的竹签。篝火暖黄橙红,照着他素净的脸颊,嫣然如一层轻扫过的胭脂。

  “签子油腻腻的。”

  他轻快地道。

  竹签上其实没有沾到油脂,但他这么说,师巫洛便翻出一块手帕。

  “……我自己没手帕?”仇薄灯又好气又好笑。

  师巫洛怔愣。

  “愣着做什么?”仇薄灯轻啐,“举近点。”

  师巫洛醒悟过来,坐近车厢,斜横竹签,把肉片递到仇薄灯口边。仇薄灯微微低下头,细细地咬在金黄的肉上,油脂薄薄地沾到他洁白的牙齿上,含过红纸的唇抿合,如瑰霞揉碾。鬓边的鹡宇鸟银钗微微摇晃,流苏斜垂,光影透到师巫洛的手背上。

  柴木燃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篝火上不断有暗红的火星爆开,被风卷起,卷向暗沉沉的天幕。行荒的人们分散在篝火边,男人们灌着烈酒,妇人们捧着粥腕,孩子们或笑或闹。

  火星明灭。

  “好了。”

  仇薄灯就着师巫洛的手,含了口清泉,漱了漱,放下车帘。

  “我要睡了。”

  师巫洛把酒盏里剩下的清泉浇在木柴堆上,把熊熊燃烧的篝火弄暗一些。他收起酒盏,低头看着手背靠近虎口处的一抹红色。

  刚刚仇薄灯咬走最后一片烤肉时,唇上的纸红擦到了他手背上。

  远处。

  说书人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放下七弦琴。

  行了一天路的走荒人多也填饱了肚子,女人们拉住孩子的手,钻进马车里休息,男人们靠着马车守夜。就算穷到连马车也买不起的流民,也会有木头、麻绳和轮子做个简陋的板车供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睡觉。

  一辆车便是一个小小的家。

  师巫洛指腹轻轻压在手背的那一抹水红上。

  他靠着车厢,守着他的世界。

  车厢里的人不轻不重敲了敲木板。

  师巫洛起身,拨开车帘。

  马车从外面看朴素简单,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有矮案,明烛,暖塌铺设锦衾。如果左月生见了铁定会心痛得窒息,明烛燃的是迷毂烛芯,暖塌取的是西洲的烟雨木,锦衾用的是北玄成的寒蚕丝,每一样都是修士们万金难求的天材地宝。

  ——如果这也叫“舟车安身”,那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奢侈的舟车了。

  便是最豪奢的世家,也做不出这么暴殄天物的事。

  烛光不刺眼,把马车内部照得奢靡迷蒙。

  透过充当隔帘的博石珠串,隐约可见绯纹罗裙的“大小姐”坐在暖塌上,对襟盘丝扣的雪裳松散,露出一节伶仃的肩骨。银钗被拔出,随意地扔在厚毯上,云鬓半散,漆黑的长发蜿蜒过素白的肩。

  “解不开。”

  仇薄灯放下手,不再徒劳无功地试图拆繁复的发髻。

  师巫洛无声地笑了一下,掀起帘子,也进到马车里。

  仇薄灯微微低头,任由师巫洛解开被他弄乱的发髻。因为女子的发髻复杂,师巫洛在给他解头发的时候,手指不时会擦过头皮。师巫洛体温向来有些低,手指微凉,接触到头皮时感觉便格外明显。

  “好了。”

  师巫洛散开最后一缕,习惯性地替他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梳了梳,一起拨到背后去。

  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刚刚仇薄灯的一通折腾,有几缕头发散到肩膀上,缠到了衣裳盘扣上。被他一拨,原本就松松垮垮的上裳就滑了下去,露出大半明净的肌肤。

  “十巫之首呢,真得在火边才能守夜?”

  仇薄灯只拆了发髻,雪裳未解罗裙迤逦,耳边两颗孔雀石在烛火光里轻轻摇晃。他抬起眼,眉梢带笑。

  师巫洛俯身环住他。

第89章 相爱

  仇薄灯微微仰起头。

  鸦青长发顺着蝶骨坠下, 任由年轻男子的呼吸羽毛般落到自己秀美的脖颈上。耳畔细银链折射烛火的微光,下端深碧的孔雀石, 左右摇曳,与他素白如雪的肌肤相映衬。

  “怎么这么傻?”

  他轻轻抱怨。

  师巫洛半跪在铺设暖塌上,对襟藕丝盘扣的雪裳彻底松散,寒绢里衣一同斜坠,落在他的手臂上。仇薄灯环住他劲瘦的腰,与他一起跌进烟霞般的锦衾里。

  锦衾被面顿时多出一道道褶皱,褶皱里承载迷蒙火光。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陷进烟罗里。

  仇薄灯半起身。

  漆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泼墨般落下, 他左肘撑在暖塌上,右手生疏地去解师巫洛的衣服。师巫洛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仇薄灯微微一挑眉,挣开他, 将他玄黑的衣裳拨开。

  车厢角落铜盏因烛芯余烬爆出小小的灯花。

  倏忽明暗。

  年轻男人消瘦但并不单薄,肌肉线条流畅, 好比孤崖上的青松,石壁上的独竹,蕴藏着坚韧的力道。伤痕烙印在苍白的皮肉上, 一道又一道, 有的属于尖锐的利器, 有的属于沉重的钝器, 新伤叠旧痕。

  车厢静得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师巫洛伸手蒙住仇薄灯的眼睛,不让他看那些伤疤。

  仇薄灯拉下他的手, 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齿锋重重地磕在指骨上, 又忽然卸了力道。只轻轻地抵住指节,唇上未卸的嫣红重绛膏染上师巫洛的指背。师巫洛任由他咬着, 用另一只手遮住他的视线。

  “已经好了。”

  师巫洛低声解释。

  抵住指节的牙齿缓缓松开。

  仇薄灯俯下身,侧着脸庞,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他比常人更慢更沉的心跳。仿佛这具比常人温度更低的躯体,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温暖的血,是寒冷的冰泉,以至于无力负担一颗心脏正常的跳动。

  而就这样,这颗心脏还想把仅有的璀璨换给另一个人。

  “你是蠢吗?”

  仇薄灯拉开师巫洛的手,抬起头。

  师巫洛不说话。

  他指腹压在仇薄灯的眼尾,轻轻碾磨,像想要染上那里的嫣红,又像想把那一抹飞红擦去。

  仇薄灯把他的手指拉到唇边,面无表情地又咬了一口,然后挣开他禁锢自己的手臂,撑起身,一道一道地触碰那些重重叠叠的新伤旧痕。

  指尖停在左肋处。

  那里的伤疤已经变淡了,但狰狞的形状依稀能判断留下它的武器是什么——要么是一把带血槽的狭刀,要么是一把带侧刃的长戟。不论是什么,它都曾贯穿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的胸膛,洞穿过他的心脏。

  “怎么来的?”

  “忘了。”

  “说谎。”

  仇薄灯低低道。“不骗你。”

  师巫洛银灰色的眼眸静得能印出天光云影,整个世界。与仇薄灯的黑瞳对视许久,师巫洛握住仇薄灯的肩膀,重新将人压进怀里。

  是真的忘了。

  漫长的岁月里,喜欢的那个人被从世上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只有在疼与痛里,才能勉强找到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据……每一道伤口,都是另一个人曾经无声的求救。忍受他忍受过的疼痛,仿佛就能够回到最初那段最尖锐晦暗的日子,仿佛就能去赎当初无能为力的罪。

  伤痕怎么留下的,早已忘记,一日一月一年里,只剩下凭借这些疼痛维持的清醒。

  要清醒地活。

  才能赎罪,才能守候,才能等待要等的人归来。

  “不疼。”

  师巫洛的手指穿过仇薄灯的黑发,轻轻亲他的额头,笨拙地撒了第一个真正的谎言。

  “骗子。”

  仇薄灯环住他的脖颈,撕咬般地吻他。

  炽热的唇与微冷的唇,葱红的指尖与苍白的指尖,用尽全力的相拥,用尽全力的亲吻,要把自己的温度分给另一个人,要把自己的性命与另一个人重叠。

  师巫洛翻身,握住他的手腕。

  价值千金的烟罗衾被碾出道道皱痕,罗裙垂坠到暖塌之外,玄黑的长衫紧跟着一起坠落,石榴红与长夜黑重叠在一起,仿佛互相缠绕的形骸。烛火照在少年线条流畅优美的脊背上,照在男人肌肉分明的手臂上。

  马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