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15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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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枎很高,坐在最顶上,地面的人声就听不见了。透过银枎的枝干能看到一条条街道上人群集聚的火把,就仿佛古老的时代里人们在黑夜点燃火炬,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仇薄灯看了一会,觉得他们一时半会还抓不到自己,就把目光移向远处。

  “瘴雾原来是这个样子。”

  仇薄灯望着城外,喃喃自语。

  虽然看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人们是生活在瘴雾里,需要神物才能于浓稠的瘴气中开辟出生息繁衍的地方。但从书上看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在枎木高处眺望城外,远处的山和原野,都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黑暗从四面八方逼近,随时要吞没这座城池。

  千年万年,神枎就在这样的暗里生长,撑开它广阔的银冠,为整座城池罩上一件百毒不侵的雪衣。

  “这个世界真暗啊。”仇薄灯在心里说。

  就连星星都很少。

  “今天晚上的星星真多啊。”

  陆净用三颗灵莲丹从灰鸟那里把阴阳佩换了回来,失而复得下,就又有点想哭。但眼角余光一扫到仇薄灯膝盖上横着的太一剑,下意识觉得后背一凉,赶紧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欣赏星辰。

  “……你认真的吗?”

  仇薄灯仰着头,数了数天空上寥寥无几的星辰,慢吞吞地问。

  “四十颗不到,这叫多?”

  话一出口,左月生、陆净和叶仓都齐齐扭头,奇怪地看着他。

  “仇大少爷,”左月生语重心长地问,“太乙宗怎么养的你?”

  “这和太乙宗什么关系?”

  叶仓指了指天空:“平时能看到十几颗星星都算多了!”

  陆净补充:“星星总共只有三十六颗,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天文已死。”

  仇薄灯猝然之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地下定论。

  “天上星辰是地面城池的印照。”

  祝师从刚刚仇薄灯喊了他两声“阿洛”后,就一直沉默,沉默得有些反常——其实也没有多反常,因为除了对仇薄灯外,他就没有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直到左月生三人揶揄的时候,才开口为疑惑不解的仇薄灯解释。

  “地有城池,以汇其气,精种为星。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跱,各有逌属。”[1]

  仇薄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当初那个在黔南发现的深黑漆金巫傩面具被他拍下后,隔三差五就有神学家和民俗家死皮赖脸地上门。

  曾经有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民族天文学者,和他讲过古代天象和地形的密切联系,说“人们经常将人世间地理环境的代表事物也对象化到天上,最后导致天上即人世的复制品[2]”。最为奇特的是,这种观念不是只存在某个部族某个地区,而是存在全世界各个地方各个种族的信仰里。

  就像,某个时期,整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认真地相信着。

  不过现代的神话只是神话,仙侠世界的却是事实。

  “但不是所有城池的精气都旺盛到能够形成星辰。”祝师说,“北边的那颗星辰,就是太乙。”

  太乙对应的星辰悬在最北边,周围没有其他星星做衬,独自照着天地的北隅。

  亮得傲气。

  “真亮啊。”陆净赞叹。

  “我们山海阁的也不差,”左月生指着南边的一颗,“看,我们山海阁的。”

  陆净瞥了一眼,不屑:“比药谷的还暗。”

  “你瞎了吧。”左月生不高兴了。

  “我看不到枎城的……”叶仓怅然地说。

  枎城太小了。

  十万人二十万好像很多,可放到整片天地里就什么都不是。

  “真少,只有这么三十六颗。”仇薄灯冷不丁地开口。

  “仇少爷,你说得跟见过多少的星星一样。”左月生忍不住嘲笑,“醒醒吧,这就是最多了。”

  “我见过。”

  仇薄灯却说,他提着太一剑站起来。

  “我见过天上的星星多得数都数不清,见过大地被彻底点亮,要多亮有多亮,见过从亿万光年外看,厚土上一片璀璨。”

  “我见过。”

  他说得不像开玩笑,原本只觉得这家伙在鬼扯的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嘲笑不出声了。他们跟着仰头看天空,想着仇薄灯说的漫天都是星星,数也数不清,忽然也觉得这么大一片苍穹只有三十六颗星辰,寂寥得让夜晚都沉默。

  “假如有一天,天空上都是星星,会多亮?”陆净喃喃。

  “会很亮的吧。”左月生想了想,想象不出来,因为没见过,“至少应该不会有瘴雾了……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星也者,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跱,各有逌属……这是仙门密卷的话,你为什么知道?你不只是个祝师吗?”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祝师!”

  有人在底下的黑暗里冷冷地道,伴随着话音,一道青色的剑光霍然斩出。

  “少阁主!让开!”

第12章 只告诉你

  祝师轻飘飘地向后掠出,手中的灯笼连火光都没摇曳一下,就避开了这一剑。

  衣袍掠空声间,出剑的人落到了左月生身前,将他连其余三人全挡在背后。

  是娄江。

  仇薄灯白天见他时,他还是一身月白宽袍,行动间恪守着名门大派精锐弟子的气度。但眼下,这位山海阁天才袖口袍角正沥沥地滴着血,神色焦急,一片狼狈。

  “姓娄的,你先前死哪里去了?”左月生先是一喜,随即一惊,慌里慌张地扯他的袖子,“等等,有话好好说。虽然《灵宪经》是仙门密卷的内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偶然流传出去了。你别直接动手啊。”

  ……最主要,你可能打不过。

  左月生机灵地只在肚子里把后半句补全。

  娄江一把挥开这不省心的倒霉少阁主,横剑于前,冷冷地盯着对面落在枎枝梢上的“祝师”:“城祝司的祝师祝女全死了,无一幸免。死亡时间全是昨天。”

  “什么!”

  叶仓失声。

  仇薄灯本来正皱着眉盯着太一剑,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也看了娄江一眼。

  “你是谁?”娄江厉喝。

  阿洛。

  仇薄灯在心里替少年祝师答了一句。

  看来他问祝师姓名的时候,娄江还没赶到。

  祝师揭穿也不见有一丝慌乱,就好像他本来就没有怎么认真去做伪装,又或者……他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把枎城的所有人放在眼里,所以伪装得怎么样无足轻重。娄江质问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仇薄灯。

  直到仇薄灯看了娄江一眼,他才把视线移向如临大敌的娄江。

  娄江握剑的手骤然僵硬。

  仇薄灯觉得祝师的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像雪,像湖,沉静得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影子。

  可在娄江看来,那哪里是雪啊?

  那分明是永不解冻的玄冰!是漠然一切的刀锋!映不出人也映不出物,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价值什么都不存在。对方只是随意地瞥来,娄江的后背就瞬间被冷汗打湿。那一瞬间,比刚才冲出满城傀儡的包围,还要危险。

  娄江袍袖下的左手青筋暴起。

  “我不需要告诉你。”祝师平静地回答。

  所以很久没人喊你名字是这么一回事?

  仇薄灯又好笑又好气。

  好你个家伙。

  明明是你不屑告诉别人,那刚刚他问的时候,一副“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呀没了娘”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亏他以为自己戳到了别人的伤处,特地纡尊降贵地帮他拍拍过往的灰尘——当仇少爷的手是谁都能劳驾动的吗?

  “不管你是谁,”娄江后背的肌肉始终紧绷,握剑的手不敢有一隙放松,“我已经用‘聆音’将这里的情况传回山海阁。如果山海阁少阁主、太乙小师祖、药谷谷主亲子在此丧生,我保证,你绝对逃不掉仙门的追杀!若你就此退去,山海阁绝不追究此事。”

  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就连陆净这样的蠢货,都察觉到了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叶仓急着想问城祝司的人全死了是怎么回事,却被左月生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不久前的嬉笑怒骂成了一场幻梦,就像枎木的银冠下有大蛇盘绕一样,幻梦下是带来巨大危险的阴谋。

  没有人再说话。

  祝师沉默。

  他遥遥地凝视着仇薄灯腕上的夔龙镯,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风拂过树梢。

  仇薄灯突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娄江身上滴落的血,是被风从地面带上来的血气……这很奇怪,因为他们在万年古枎最高的地方,高得地面就算有厮杀,血气也不会弥漫到这么高的地方。除非……除非此时的地面已经血流成河!

  仇薄灯一偏头,俯瞰整座城池。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座城的街道都被火光填满,从高处往下看,就像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淌满了鲜红的血。

  “仙门的承诺……”祝师轻声感叹,“真郑重啊,可你们真的会记得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嘲弄和第一次暴露的冷冷杀意。

  察觉到那一丝杀意,娄江毫不犹豫地祭起青帝镜。

  他一直紧绷着神经,剑横胸前,一副随时要斩出的样子,但真正积蓄的杀招是被藏在袍袖下的青帝镜。娄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蓄力一击,对方带给他的危险感太强了,侥幸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始终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一直到现在才流露出杀意。

  青帝镜迎风变大,铜色斑驳的镜面泛起水波。一只生满鳞片的龙爪从中探出,抓向祝师。龙吟震天,满树风动,灰鸟的巢穴在瞬间化为粉碎,雄鸟护着雌鸟坠向树下。祝师向后退出,避开这一击,立在虚空中。蛟龙扑出铜镜,紧随扑至。

  左月生再怎么让人糟心,那也是山海阁阁主的独子,阁主不至于让他真的在外边被人打死。娄江身上带着的这块青帝镜,其实封印了一条蛟龙的魂魄!

  “他还是人吗!”左月生目瞪口呆。

  他修为低,没办法判断正在交手的一龙一魂到底处于哪个境界。只感觉到半空中山风海啸,青色的蛟龙舒展开足有三十丈,腾卷间,带起的狂风让覆盖了一整座城的枎木冠翻起雪白的浪。这么大一条蛟龙,它的对手却无刀无剑,独自一人。可就这么一人,他每一次挥袖,青蛟的龙魂就会暗淡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