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169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嘶……”

  仇薄灯秀美的眉顿时拧到一块。

  师巫洛侧身过来看他。

  仇薄灯酸得牙根都在抗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捂住脸颊,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他继续。低头想找点甜浆果压一压。刚一低头,就被另一只微冷的手抵住下颌,强迫他重新抬起头。

  一丝黑发垂到脸侧。

  血衣黑眸的师巫洛半起身,手指稍微用了点力,迫使他张开口,仔细检查。

  “……”

  仇薄灯好气又好笑。

  一颗山楂而已!他难不成还以为果子会咬人吗?!

  果然,这人坠魔后更傻了,是吧?

  一面是牙根酸得有些软,一面是师巫洛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睫低垂,黑眸沉静。仇薄灯忍不住磨了磨牙,索性将扔回水里的那颗山楂又捞了回来,囫囵咬了几口,在觉出味前,一把将人拽低亲了上去。

  刚一凑上去,仇薄灯就后悔了。

  果肉在唇齿间碾碎。

  坠为恶鬼的师巫洛对他恶劣的“报复”无知无觉,微冷如凉玉的手指不轻不重按住他的脖颈,习惯性加深这个亲吻,又酸又涩的山楂汁随之弥漫,生理性泛出寒津。恶鬼不识人间五味,只是本能抵过齿尖,舐过舌根,索求,纠缠。

  比往常更深。

  深得好似抵进灵魂。

  也不知是因为深得抵进灵魂,还是因为山楂是在太酸涩,这个亲吻令尾骨直往上战栗。……他往常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怕酸?可如果不是这次突然想阿洛亲手做一串糖葫芦,往常这么酸的果子也摆不到他的餐桌上。

  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嗒。

  小半粒残果掉回潭中。仇薄灯后仰,手按到了潭边的雪,果汁沾在指尖上,一点艳红。他弯起背,想要从这个战栗的亲吻中挣出来,却被有力的手臂环住腰,脱身不得。手指徒劳蜷曲,在雪上留下一道绮丽的红痕。

  残果随水下飘,被一枝低垂接水的梅花拦住,一尾大青鱼游过来,咕噜一口吞下。

  半晌,又干干净净的果核被重新吐出。

  屈起收紧的手指终于松开,少年面颊染了一层薄红,眼尾如朱砂晕染,精致的喉结微微滚动,呼吸急促。年轻男子俯身,拉过他的手,替他把指尖上的山楂汁余渍擦拭干净,然后被少年没好气地推开。

  垂梅如柳,枝堆千山雪。

  师巫洛直起身。

  斑驳的花影中,他坐姿笔直端正,孤俊如竹,面颊的线条有种高原与天雪般冷而静的美。缱绻柔情本不该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该是书生笔下最孤独与肃杀的刀客,于大雪中提刀杀人,刃滴残血,来去皆默然。

  “……装模作样。”

  仇薄灯将手从他指间抽回,乜斜了他一眼,把竹篮自树上拉下来,没好气地塞进他怀里。

  “剩下的,你自个洗去。”

  说着,起身就往另一处潭边走去。

  走出没一步,就被拉住了。

  师巫洛握住他的手腕,力气倒也不大,但却无法挣开,有细细的黑链缠绕在两人腕上,密不可分……自大荒回来后,他们始终是在一块,便是他沉睡,仇薄灯也将他寄身的若木灵藏在袖内。

  不能让这个人离开。

  哪怕只是半步。

  仇薄灯被扯回潭边,跌进某个人的怀里时,他沉默片刻。反思了一下,仇薄灯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个人坠魔后,恶鬼贪婪的本能战胜了克制自我的理智,固执程度和进攻性要比以前强太多了……

  “算了,”仇薄灯半是无奈,半是喟叹,“我跟你教什么劲啊?”

  某个人不说话,只轻轻描摹他的眉眼。

  仇薄灯推开他的手指,懒洋洋靠着他躺下,翻了个身,:“快洗果子,别偷懒。”

  恶鬼听话地收回手,开始清洗果子。

  他身上来自大荒的气息太重,不想损坏果子,就只能如凡人般亲手一个一个水中濯洗。仇薄灯枕在他腿上,看潭面波光漾漾,水纹映在红彤彤的果子上,映在阿洛的指节上。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沉沉睡去。

  没有原以为会做的噩梦。

  睡着后,黑暗寂静,有清凌凌的气息环绕着他,把埃尘与喧嚣隔绝在外,只有水在静静流淌……像回到了太古的太古,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存在。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深。

  前所未有的静。

  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怎么不喊……”

  仇薄灯的话忽然止住,他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眸。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直到师巫洛低垂下眼睫看他,他才反应过来,那是白月悬在黑石崖上,清光照寒潭,反射进师巫洛眼中的月华。

  ……是月光啊。

  “怎么不喊我?”仇薄灯回过神,问,“天都黑了。”

  师巫洛没回答,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仇薄灯看了他一会儿,偏头发现果子已经都洗好了,满满一竹篮盛放在雪地里。旁边还用老枝落木搭起的一个小架子,洗好的盘口双耳铜釜已经悬在横枝下,就是还没生火,在专门等他醒。

  起身时,盖在身上的烟罗衾滑了下来。

  仇薄灯怔了一下。

  一瞬间,他以为回到了从烛南离开,前往巫族的漫漫旅途,那一场不知道对方各做计划的无望私奔……那时候,每次从休憩中醒来,不管是在马车中,还是在轻舟上,总有人为他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不让寒风侵扰他的梦乡。

  坠魔后,师巫洛依旧保留了这个习惯。

  ——这个温暖的,轻柔的,与恶鬼格格不入的习惯。

  “真不知道你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仇薄灯低低地说。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笑了。

  当初是阿洛拿捏不定他记不记得,现在换他分不清阿洛记不记得。

  兜兜转转啊。

  “熬冰糖要有会时间……”仇薄灯起身,顺手将落到师巫洛发上的一片梅花拈走,“我带了两坛酒,来喝酒……唔,”忽然想起某人的一杯倒,仇薄灯顿了一下,“算了,你还是去串糖葫芦吧。”

  月升高了。

  黑石巨崖,一枝白须朱砂的红梅空悬孤仞,在百丈崖冰上怒放。一片片落花随风飞舞,如点点暗红火星。

  木柴点燃了,火焰舔舐铜釜。

  咕噜咕噜。

  晶莹的冰糖在盘口双耳铜釜中慢慢融化,冒出小小的气泡。

  仇薄灯盘坐在平整光滑的黑石上,一边斟酒,一边看收敛尽戾气的恶鬼削串糖葫芦用的细竹,安安静静的样子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短刃在他冷白的手指间如月光跳动,时而映在脸颊上,时而落进眼眸底。

  细竹碎屑,簌簌落下。

  如尘飞舞。

  仇薄灯闭了闭眼,过往时光汹涌而来……曾经博水绕巫山,老树藤萝下,有人重复百遍千遍千万遍,跌跌撞撞地揣摩怎么刻若木。

  他的阿洛啊……

  指腹按在酒盏边沿,忽然重得怎么也举不起来,他低头,看见黑陶盏盛了一轮沧溟海上的白月。他抬头,看见月下阿洛将海棠一颗一颗穿进细竹。

  那一年,他教初生的天道什么是“百味”。

  天道问:什么是酸甜?既然是酸,又怎么会甜?

  他想了想,笑言:酸甜就是……就是要有个下雪天,要有月,有雪有梅花,起一炉小火,融一釜冰糖,裹一串山里红。

  糖是甜的,山楂是酸的。

  糖葫芦就是酸甜。

  所以,阿洛,给我做一串糖葫芦吧,我来教你这世间的酸甜苦辣,喜怒悲欢。

  百般滋味。

  红色的果子被浸进铜釜,慢慢转过,裹上晶莹的糖浆。

  一层冰霜。

  仇薄灯轻轻地笑。

  他抽出簪发的玉簪。青丝散落,玉簪划过坛沿,声清而远,与黑石崖上的水声响相合。玉簪划了两下,带出凄幽的曲调,忽的转划为击,曲调骤然拔高。拔至极高的刹那,歌声响起。

  “洒金一何泣,冬到天池西。

  池上崖高惊羽,梅开寒雪里。

  歌声清越,随风直上,崖石的漫漫梅花与歌声一起,扬向天空的白月。玉簪击节,梅子酒在盏中跳跃。

  “我欲折花问酒,笑我自寻忧虑,白发无归期!

  “不如花深醉,醉去……”

  风越扬越高,梅花转转悠悠,如飞鹤在空徘徊。雪越下越大,簌簌飞雪沾满仇薄灯的鬓发,仿佛过往与未来,都已经逝去,他站在时间缝隙,披散白发,自困无归期。仇薄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醉去归白衣。”

  玉簪击节碎。

  寒浆溅地。

  “对不起。”有人说,声音很轻,很慢。

  仇薄灯慢慢抬头。

  月华下,

  银灰的眼眸,静如苍山雪。

第137章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

  师巫洛一手按住太阳穴, 指节泛白。佩戴在腰间用来镇魂的琼镜,镜面水银波动, 在药谷隅山供奉数千年积攒的灵气凝成银线,飘荡而起,如雨落石潭,回归天地本身。他的眼眸在漆黑和银灰之间变幻。

  最终定格在银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