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184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哈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笑声忽然止住,女孩模样的西海大妖眼中透出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恶意,“那我再告诉你一些事,一些辛秘……你以为你们御兽宗的血契是怎么来的?你以为自己拜入了个什么样子的宗门?”

  “一个背信弃义,卑鄙无耻的宗门!”

  女孩声音尖锐,字字狰狞。

  “以血为盟。

  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她念出了最初的誓约,脸上的神情好似被古海的寒冰封冻。

  “那是西洲天立后的契约……是妖与人为友的契约……”

  “因为,西北天不足。”

  天不足西北,故厉风肆虐,寒水与怒潮纵横,撞击西洲的厚土,撕开一道道沟壑。西洲,是十二洲中,地形地势最险恶的一个洲,洲陆破碎,十峰九河。厉风在峡谷海湾中咆哮,人和兽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少。

  天奇寒无比,冬漫长得看不见尽头。

  于是,朝生暮死的人,与沧海桑田的妖缔结了契约。

  妖兽强大庞然,却灵智未开,蛮力不知何所使。人类聪慧巧智,力量却太过渺小。以血为契,契约同盟,永不背叛。契约成的那一天起,由人来指挥,妖来行动。妖兽背山载石,奔于大地上,人勘测山水,计算生气循环之眼。

  “就像漫长的冰季……”女孩的目光落在虚空,仿佛透过祖辈相传的记忆,看到了遥远遥远的地方,“百川南下时,你们指引鲸群,来破冰守川。”

  就像琉璃海湾的鹤城,鹤载仙门,仙门设阵,供暖寒冬。

  一年复一年,血汗与共。

  最后建起了一座一座城。

  在天不足的西北隆冬里,灯火出现了。

  “但是你们背叛了誓言,你们欺骗了我们。你们人类,精明,狡诈,狠毒,你们一天一天研究契约,研究阵法,最后你们更改了阵法!你们强行取走妖的精血,把我们的同族变成你们的奴隶!”女孩脸上的恍惚骤然消失了,她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你们这群彻头彻底的骗子,你们都该死!”

  咔嚓。

  冰壳因她的怒火骤然开裂,海水翻涌起来,如海在咆哮。

  顾轻水掉进海水里,被扯出海面时剧烈地咳嗽,咳得几乎要把肺腑全都咳出来。

  他的血溅到女孩瓷白的脸上,溅到她狰狞的金眸里。

  “你以为自己舍身救的是些什么东西?”女孩眼瞳中盛满铺天盖地的怒火,和报仇的快意,“你觉得是谁把这些信给我们?我们不过是妖,不过是愚笨的妖,哪来的这么多东西,哪里知道你们人的勾心斗角?”

  顾轻水攥住信的手苍白得好似死人。

  他痛苦低声嘶吼。

  女孩大笑。

  “就是你们御兽宗自己!”

  “就是你们御兽宗宗主亲自送来的!”

  “因为我说啊……说光让你死可不够呢。不怕死的人死,有什么意义?我要你死得毫无意义!要你一生的意义全无!”

  就像我们一样!

第150章 一剑旧重山

  “……意义, 意义。”顾轻水枯木般的手指攥着那些信,口中喃喃, “意义……哈哈哈哈哈意义!”

  他忽地大笑,笑得老泪纵横,笑得寸断的脊骨爆裂作响。

  爆裂声中。

  顾轻水自地上生生一寸一寸站了起来。

  深蓝皮肤的海妖阿河猛地上前,拔刀出鞘。女孩一伸手,按住他的刀柄,将刀压了回去。她冷冷地看着明明脊柱已经被踩得粉碎的顾轻水重新站在冰壳上。这个枯槁清瘦的老者,仿佛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皮囊。

  鲜血顺着他的头发, 他的旧袍,他的指尖,涓涓下流。

  “……意。”

  顾轻水喃喃。

  他向前迈了一步,血在雪地上汇聚成一大泊。

  “义!”

  他仰天大笑, 猛地展开双臂。

  破败的旧袍骤然鼓震,狂暴的气流在袍中剧烈碰撞, 在他周身刮起一道盘旋的雪色旋风。这个被踩碎脊骨,砸断双腿的老人在雪中站成了一柄血色的长剑。剑气直冲云霄,恨、哀、爱、怨……一生悲欢, 一生梦断。

  冰壳上的雪被卷起, 声势越演越烈。

  幽蓝海中, 无数静候的巨鲸发出沉闷的声音, 鲸鸣回荡碰撞,各式各样手持骨矛长弓的海妖瞳孔骤然拉成一道竖线, 白骨长矛搭上巨弓弓弦。一根根劲弦被绷紧, 厉风被弦破出道道凄厉无比的长声。

  阿河横刀上前, 护住女孩:“茵曼大人!”

  女孩及肩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她隔着风和雪的旋涡, 冷漠地看着那个血色的老人。

  “放箭!”

  千万名海妖同时松开弓弦,千万根劲弦同时回弹出千万声爆音,千万根骨矛在爆音中呼啸而出。

  顾轻水抬头,瞳孔中印出密密麻麻的骨矛。

  遮天蔽日,犹如一片斜飞而来的暴雨。

  ……暴雨打在山中的破屋上。

  炉炕里的木柴还在燃烧,一师一徒围在火边,等酒热肉熟。师父问徒弟,你觉得什么是剑?徒弟说,斩不平,鸣不义,就是剑,一往无前,不惧浮尘,就是剑。师父又问,那若有一天,有人行不义,但这人是你的血脉兄弟,你杀不杀?

  徒弟说:杀。

  再有一人,□□妇女,以凡人炼丹,但此人是你多年同门,曾数次救你。你杀不杀?

  杀。

  再有一人,执于强兵,走火入魔,但此人是传你以道,授你以业,于你有再造之恩的人……即是为师,那你杀不杀?

  ……杀。

  屋顶的雨噼里啪啦,屋内的火渐烧渐旺。

  静得惊人。

  师父笑。

  笑说:……轻水啊,你能修成第一剑圣,但你的道,怕是修不成啊。

  顾轻水闭上眼睛,修道三十载,剑刃血亲,修道三百载,弑杀师尊,修道八百载,亲除独子……血亲兄长惊愕的脸,师父平静的脸,独子惶恐不敢相信的脸……所有死于剑下的人浮现在他眼前,旋涡一般。

  空中的新鬼,唱着旧日的歌。

  骨矛呼啸坠落,带起的风,针砭入骨。

  “西北……天不足!!!”

  顾轻水猛然睁开眼,嘶哑的,寒鸦一般的悲号破空直上。

  西北天不足!老来知天寒!

  血光冲天而起,万箭破空而过。

  千万根足足有一丈长的狰狞骨矛同时钉进一面巨大的光滑冰壁,骨矛贯穿枯槁高瘦的人形,在冰壁上钉出一道暗红色的血肉轮廓。脖颈、肩膀、双臂、胸肋、大腿……躯干四肢全都被震做粉碎。

  只有一颗头颅,在骨矛之间,完好无损。

  头发花白。

  目不瞑,魂不安。

  面向东南。

  ………………………………………………

  栖息在峰峦崖壁树丛中的飞鸟忽然就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飞起,徘徊在半空中,鸣声不绝。在习武台上打坐的御兽宗弟子睁开眼,诧异地看着黑色的寒鸦成群结队,羽翼扑扇不休。

  “奇怪,这哑巴乌鸦好久没叫了,今天怎么这么吵?”身穿青灰色长衫的值山弟子挠头问旁边的师兄,“师兄,该不会是你又去偷它们的金子了吧?”

  “呸!本师兄是那种人吗?连几只乌鸦的私房钱都馋。”师兄顿时翻脸。

  “……欸,不是吗?”

  “我看你是皮痒了……”师兄一撸袖子,把指节按得咔嚓咔嚓作响。

  值山弟子拔腿刚要跑,忽然天空中的乌鸦群齐齐发出一声啼鸣,凄厉得两人同时头皮一麻。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也就是在此时,庄严浩大的钟声,再次淹没整片主宗,钟声震散峰脉之间的海雾水云。

  “山钟又响了。”青灰衫的值山弟子惊愕,“第二次了……这、这响得也太频繁了吧?难道真要……”

  他师兄皱起眉,朝主宗大殿的方向看去,最巍峨最雄伟的主峰上,隐约可见,一片古朴的灰石巨殿屹立在云雾之间。前几天山钟第一次响的时候,主宗内所有长老都赶到那里去了,一连数日,人影不见。

  如今山钟又响了。

  “……长老们作出什么决议了?”年长一些的师兄喃喃猜测。

  话音刚落,就听见他们峰脉上空,响起主持峰脉的长老们熟悉的声音:

  “内门弟子即刻聚集!”

  不仅是他们所在的峰脉,御兽宗内,所有峰脉上空都响起了类似的通知声音——全宗紧急聚集!

  “快走。”

  青衫弟子还在发愣,师兄就已经拽住他,往峰脉的山石大道场赶去。两人匆匆踏索桥而行,忽然看见,从主峰上下来几个人。青衫弟子随意地瞥了一眼,猛然站住脚步,一把扯住师兄:“师兄!你看!那……那……!”

  “那什么那……”师兄不耐烦地一转头。

  这一转头,他顿时也跟着傻在当场。只见两名执法堂的执事带着六七名执法弟子,押着一个人匆匆朝地牢方向走去。被押着的人身着黑色劲装,眉长而浓——赫然是年轻代弟子中最受欢迎的曾清,曾师兄!

  “曾师兄?”

  不仅是他们两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赶路弟子全都惊呼出声。

  普通宗门弟子犯错向来只是由戒律堂加以训斥教育,只有犯了宗门重罪的弟子才会由执法堂出面。可是,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作为西洲第一剑圣,顾轻水的亲传大弟子,曾清向来是最恪守宗门规矩的一个!

  他们唯一一次,见到曾清师兄违背宗门规矩,还是几天前,在宗门内御剑飞行。

  但那也不至于进执法堂吧!

  几位暗慕曾清师兄的女修立刻赶上前去,想要问执事这是怎么回事,还未近前,两名执法堂执事立刻出示宗主手谕,厉声呵斥众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