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21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我们去关城门——”

  “你安心斩妖除魔——”

  …………………………

  老城祝的弯刀连绵而一片密不透风的铁网,劈砍切削砸如百虎齐啸,泼溅出一片苍青的浩海,一心要砸落仇薄灯的长剑,将他劈成粉碎。仇薄灯转腕换剑如素手挽花,时而借浓烟掩剑时而移步换形,不与弯刀的厚背重锋相撞,长剑在他手中倏忽往来,如游龙飞凤,专走青锋,

  仇薄灯斜步而行,避开老城祝的重如山岳的一叶斩。

  他袍袖一振,衣摆上水墨般的黑气如狰狞凶兽般扑向老城祝,刹那间,空中犹有亿万人在放声而悲。老城祝被扑面而来的怨恨和不甘震慑,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冤魂,它们的怨毒凝聚成了一具皮囊,不甘地行走在人世间。一时浑身僵硬,双刀凝滞。

  仇薄灯长剑回锋,如飞鹘破云,直取他天灵三魂所在之处。

  三魂一碎,神通自破。

  “起!”

  眼见剑锋破空点来,老城祝忽然喝道。

  地面如蛛网破碎,一根根狰狞的阵柱破地而出,太一剑刺入了柱与柱之间相连的铁链。铁链上挂满辟邪厌胜之钟,大者高六寸九分,钮高一寸九分,阔一寸二分,两舞相距四寸九分,横二寸九分,两铣相距五寸四分,横二寸九分,枚三十六[1],铸刻无数铭文。

  数百辟邪厌胜之钟齐鸣!

  肃正乾坤。

  仇薄灯倒退一步,死死地握住剑柄,面无血色。

  铜钟撞锁,风声来回,地火忽散,从钟身的铭文上爆发出浩然清光。仇薄灯袖沿衣摆剑身上如水墨弥漫的黑气在清光中不断消融,又不断涌出。

  “此阵名曰:万象八周伏清阵,”老城祝在阵中大笑,“仇长老太乙出身,以仇长老的眼力,觉得此阵如何!我比之尔等仙门,孰高孰低?”

  “这就是你敢大开城门的倚仗?”

  仇薄灯垂下剑尖,反问。

  “毕竟老朽也不忍一城之人被瘴雾里的魑魅魍魉尽数吞没啊。”老城祝和颜悦色地说。

  “我会告知山海阁,记得重铸一块枎城城祝印。”仇薄灯道。

  老城祝诧异地问:“为何?”

  “被你这种人碰过,”仇薄灯轻描淡写,“脏了。”

  “你懂什么!”老城祝暴怒喝道,“掌了城祝印,就再也离不开这座城!”他一指远处的神枎,脸上显出狰狞之态,“老朽傀术、炼器、布阵无不精通,当年天工府府主亲口称赞过我天资卓绝,世所罕见,结果却要被困在这种弹丸之地!成天对着一棵树,换做你,你甘心?!”

  仇薄灯把左手按在耳朵上。

  老城祝的话顿时一滞:“你什么意思?”

  “污耳。”

  仇薄灯慢吞吞地道。

  有那么一瞬间,老城祝险些按捺不住,暴起发难,直接把这小兔崽子毙于刀下。好在最后关头,他瞥见仇薄灯隐于袍袖下的指尖微不可觉地颤抖着。

  “不好受吧?”老城祝嘿嘿冷笑,“仇长老,打了这么多半会,您的底细我也知道了。您修为这么低,不过是靠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业障拼杀,但在这万象八周伏清阵里,您这一身业障就是负累了呦。”

  他脸上的木纹渐渐退去,将刀藏于身后,袍袖被阵风带动翻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老朽知道你们这种少年人总爱血气上涌。”老城祝和颜悦色起来,说话间舌头控制不住舔过牙齿,“但你能抗到什么时候?就算你真能抗住了,把我杀了,又有什么好处?你那些同伴看到你这一身业障的样子了吧?你救了一城人,但过了呢?过了就要被各路仙人侠客追杀了!值得吗?”

  “不如这样,”老城祝循循善诱,“老朽帮你把他们灭口了,你告诉老朽你之前是怎么藏住这一身业障的。如何?”

  说话间,打远处传来两道声嘶力竭的叫喊:

  “我们去关城门!”

  “你安心斩妖除魔!”

  “安心——”

  他们生怕仇薄灯听不懂暗示,把“安心”两个字疯狂重复。

  末了,还远远地吼了一声:

  “仇大少爷天下第一!”

  老城祝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二缺。”

  仇薄灯轻骂一声,蓦然跃起,太一剑在半空中劈开一道墨痕,辟邪厌胜之钟齐鸣大作。

第17章 守住一颗星辰

  老城祝不明白仇薄灯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在万象八周伏清阵的压制下再次发动攻击。

  万象八周伏清阵共有四组辟邪厌胜之钟,每组各有三十六口,分别各自铭刻老阳少阴少阳老阴四易经书,按八周之序排列。带有业障的人,一旦入阵就会如被扔进沸汤中的雪一样,光是维持不倒都艰难。一百四十四口铜钟各斩出三十道清光,把阵圈内的一切事物吞没,哪怕是再浓的瘴雾再多的魑魅魍魉在这样的光辉之下都要烟消云散。

  就连老城祝自己,都不得不向后退出阵圈。

  哐当!

  一线墨痕自上而下撕开了刺目的苍白,就像白纸被靠近火焰会先出现的一抹焦黑,紧随着红色的火焰就烧了出来——仇薄灯提着剑,慢慢地从光界中走出,太一剑倾斜,直指向地面。

  在他身后,铜钟坠地,铁锁断裂。

  阵,破了!

  “四……四无相。”

  但对上那双纯黑的瞳孔时,一抹寒意蛇一般爬过了老城祝的脊骨。

  四无相。

  它原本是佛宗禅心的一部分,随着佛宗普渡与天下武道的相互流通,后来它被刀客和剑客引申为拔剑挥刀时的一种得道境界。

  即“无天相、无地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中土十二洲,习武之人数不胜数,但能达到这四无相境界的寥寥无几。它要求将利害、成败乃至生死都置之度外!要求心如空穹,无尘无埃。弃万物者,方可得万物!……但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太乙小师祖是个初到枎城就能为一顿饭搅得满城风雨的人,一个简直得用全天底下的繁华供着养着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心无天地,无众生也无自己?!

  仇薄灯低垂下长长的眼睫。

  火光在他素净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他横剑于身前,苍白的手指按在剑脊上,一寸一寸地移动,犹如正在举行某种古老而庄严的仪式。随着指尖平稳地按过剑身,远处的老城祝只觉得一线极深的寒意透骨而来。

  老城祝不敢再继续等待,双刀一振,大喝一声,虎扑而出。

  仇薄灯的指尖压过剑芒,剑平滑地挥出,在半空画出一道完美的半圆。

  随着极细微的,仿佛是一根针刺入砂纸的声音,东三街的火,在一瞬间被分为了上下两重,直到下一刻长风袭来,才又重新连成一片。

  老城祝虎口发颤,几乎握不住刀。

  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萎靡了下去。他瞬间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转身就要逃走。

  仇薄灯没有追。

  咚。

  老城祝刚一转身,就面朝神枎地“跪”在地上。

  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平滑如镜地分离了。他刚刚用双刀架住了仇薄灯的那一剑,但剑气却直接透过双刀,将他拦腰劈成了两半,连带地将天灵三魂一起震碎了。

  仇薄灯看着老城祝跪在神枎前,面无表情。片刻,他身体晃动了一下,向后摔进余火里。

  枎叶投下的银光,落进他漂亮的纯黑眼瞳。

  如夜晚的天幕缀了一颗微小的星辰。

  ……………………

  罴牧的青铜长戟重重地砸落到地上。

  “原来……你、你是……”

  他低下头,看着洞穿胸口的绯刀。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绯刀绞碎了心脏。

  师巫洛漠然地抽回长刀。

  罴牧一动不动,身体就像陈旧的墙面一片片地破碎,剥落。他的脸上浮起一个非常扭曲笑容,他想起来先前师巫洛说过的话……这个疯子说,他发过誓。天上天下,人人神神妖妖鬼鬼,谁没发过一两个誓?但誓言也仅仅只是誓言,除了寥寥几许毅力出众者能够做到,剩下的大多只是懦弱者的无力和不甘,最后化为被遗忘乃至被背弃的尘埃。

  可这个疯子发的誓……

  那哪里是誓啊?

  是……是……

  劫难。

  注定要发生的劫难。

  师巫洛推到入鞘,右手袍袖卷动间,露出腕上扣着的一枚镯子。一枚双夔龙的暗金古镯,和仇薄灯左手腕上扣着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一蓬金尘在浓稠的瘴雾中炸开,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外天,上重天,神龛阁

  阁中灯火如昼,一盏盏长明灯点在一块块黑沉漆金神碑前。龛阁中没有风,但其中一盏长明的火烛忽然摇了一下,火光闪烁间,照亮对应神碑上刻的名字“东野之神罴牧”。

  咔嚓、咔嚓。

  先是一道裂缝,转眼间密如蛛网。

  啪。

  神碑破碎,长明灯灭。

  咚——咚——咚——

  云雾缭绕处,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钟声穿透云层,在高高的苍天之上回荡。冥冥之中,一尊尊古老的存在猛然自沉睡里惊醒。

  …………………………

  城北门。

  惊鸿舟降落在一片废墟里,不过就算山海阁阁主本人亲自,也很难认出这艘飞舟就是他珍爱多年的“惊鸿”了:十丈长三丈高的飞舟现在缩水成了八丈长二丈高,尖而修长的首尾不翼而飞,紧密排列的肋骨板里凸外陷,鹘翼般的纤长披风板像鸭子的翅膀被退了毛,至于三片玉贝般的帆就更别提了……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可怜兮兮地垂在折了的桅杆上。

  船上,左月生、陆净和娄江三人东倒西歪地瘫了一甲板。

  娄江支撑着身,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步三歪地挪到惊鸿舟的船舷,慢腾腾把自己挂了上去,向下一张口,顿时哇哇大吐起来。

  “姓娄的……”左月生正面朝下,趴在船板上,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头,“行行好,拉我一把,我在这吐,会被隔夜饭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