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44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娄江冷着脸,把剑往里压了一分。

  “唉唉唉!贫僧冤啊!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一直都说的是真话,只是你们不信罢了!”不渡和尚叹气,“几位难道忘了初次见面时,贫僧唱过什么吗?”

  “傻傻傻,疯疯疯,似假还真潜夔龙……”陆净回想了一下。

  “走走走,游游游,”不渡和尚接口,“似梦非梦——”

  他猛地把手一松,佛珠向上一祭。

  金光大作,一轮烈日在灰色的大街上腾空而起。

  “转头空!”

  ……………………

  “那是什么?”仇薄灯一身白衣,坐在圜坛最高层的祭坛上,远眺,发现西边城街的方向隐隐有日光闪动,“东边日出西边雨?”

  “没有金乌会落到地面上吧。”

  “你一直藏在暗处,是因为长得太丑吗?”仇薄灯冷不丁地问,“这种不污世人之眼的精神可嘉,不过你大可以走出来,我不看你便是了。”

  暗里的人先是沉默,尔后叹息一声,从柱后转了出来:“放心,长得虽不算上佳,但还不至于污了你的眼。”

  仇薄灯回头。

  亭里站着一人。

  水纹印在他脸上,有种如高远的寒意和尊贵。他长得绝对不算差,甚至说“不算上佳”都是自谦,那是一个就算褪下华服走进市井与匠人共饮,都让人觉得十分遥远的人。衣白如雪,不染凡尘。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说。

第36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听起来像什么故人重逢, ”仇薄灯素净的指尖轻轻叩击石台,“不过未必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 毕竟侠客失忆后,误把仇敌作知交,也是经久不衰的戏码了。”

  “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看戏?”白衣人也不生气,笑了笑,冲淡了他身上那种如帝如君般的尊贵,“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千万种戏里的桥段?早知道该给你带盒银泥红脂, 让你一个把好坏都登台唱尽算了。”

  “的确。”

  仇薄灯一按石台,从圜坛上跳了下去。

  袍袖如鹤展开,他落向池面,却没有陷没进水里。他踏在青瓷盏上, 隔着粼粼水波和烛火与白衣人遥遥对峙。

  “不报名姓吗?”

  “名姓么……”白衣人扫了一眼银湖中的灯盏,“姓怀, 名宁君。”

  “怀宁君,这假名编得没水准。”仇薄灯踏着一片片青瓷,从湖面上走过, 衣摆擦过火焰分毫未损, “虽然一时半会记不起来, 但总觉得就算我以前认识你, 那也绝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类型。所以……”

  他抬起眼,眸光冷锐。

  “有话就直说。”

  “有仇就拔刀。”

  青瓷投在湖底的阴影随水纹缓缓移动, 潜藏着无数瞬息万变的危机, 仇薄灯的话仿佛令潜伏着的凶杀骤然绷紧。他与白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然很近, 已然是拔剑挥刀厮杀的最佳距离。

  怀宁君摇了摇头。

  “你想多了,”怀宁君说, “我只是来请你看一场戏罢了。”

  “什么戏?”

  “东边日出西边雨。”

  …………………………

  雨。

  寒透骨髓的雨。

  “见鬼。”陆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握刀的手都有些哆嗦,“死秃驴,你他娘的是想冻死我们?”

  不渡和尚皱着眉头,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几位施主莫要高声,我们并未出阵。”

  “并未出阵……”

  左月生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他们站在有几分熟悉的街道上,屋脊牌楼笼罩在蒙蒙细雨里,起伏斜飞的线条虽然还是显得十分阴沉黯淡,但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一片灰沉。周遭的景象看起来,更像真实的鱬城——赤鱬未醒的鱬城。

  左月生心里略微地打了个寒战。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赤鱬休眠的鱬城,岂止不瑰丽不辉煌,简直孤凄如鬼城。

  不渡和尚说他们还未出阵,那这又是哪里?

  不渡和尚叹了口气,把自己黯淡了许多的佛珠举起来给众人看:“贫僧这串佛珠是佛陀亲赐之物,贫僧原本是想凭借它强行破开幻阵,带诸位重返鱬城,以证清白。没想到佛珠将我们反过来带到了舟城祝的‘迷津’里了。”

  “舟……”娄江顿了顿,“舟谁的‘迷津’?什么意思?”

  “唉!!!迷津就是‘心魔’‘心障’一类的,称呼不同而已,意思差不多。”不渡和尚愁眉苦脸地叹气,“这事可就得怨我们佛宗的那些老家伙了,天天一口一个普渡众生普渡众生,整个法器都想着渡世济人,也不分分敌我。”

  原来,不渡和尚的这串佛珠又名“渡迷津”。

  入幻阵的人,心神被幻术所迷,算“迷津”的一种,因此不渡和尚觉得能够借佛珠的“渡迷津”神通出去。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幻阵是以灵识控制的,除了入阵者的心神外,布阵者的心神也是和幻阵相通的……舟子颜都能忘恩负义地弑师杀人,那铁定也早迷失本心了嘛。

  “以贫僧的修为,似乎暂时无法驱动佛珠,让它直接渡化舟城祝,所以它索性把我们带进舟城祝的记忆里了……”不渡和尚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意思大概是,让我们想办法把舟城祝引出迷津。”

  “大爷的,”左月生抽了抽嘴角,“这也太坑了吧?这小子一心想杀我们,你这破珠子居然还指望我们去感化他?我们拿什么感化?就算我们带把剃刀跑过去给他剃个秃头,他也不见得就会立地成佛啊!”

  “嘘。”

  娄江一打手势,眼睛死死地盯着街巷的另一头。

  “他来了。”

  只见舟子颜果然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几个人下意识想躲,但双方距离极近,街道两侧又没什么东西好遮身,仓促间舟子颜走到了面前。

  众人惊得个个手按刀剑。

  “快到家了,不能再和你娘吵架了。”

  “可是,我想当祝女。”小姑娘揉着眼睛,“子颜子颜,你和我娘说好不好?你现在是城祝了嘛,你和我娘说,我娘会同意的。”

  “这个……”

  一大一小沿着街慢慢走远了。

  左月生慢慢地松开刀剑,和陆净对望了一下。

  迷津里的舟子颜,比他们见到的时候要更年轻一些,还只是名祝师,哄小孩的架势也远没有他们见到时那么轻车驾熟……说实话,他们和舟子颜也没什么交情,猝不及防被暗算时心情更多的只是种“日你大爷,居然敢对老子下手”的愤怒,甚至还想过,这姓舟的是不是像枎城前城祝一样,又是一个王八羔子。

  但舟王八又好像和葛王八有点不一样。

  左月生和陆净还在纠结,娄江已经越过众人,径自跟了上去。

  左月生一拍大腿。

  靠,怎么忘了,他们这里还有个人貌似曾经是舟王八的迷弟来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这点,现在想想,刚刚在幻阵潘街上,娄江挥剑的气势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凶悍。

  “走走走,跟上跟上。”

  左月生一挥手,尾随其后。

  一行人快要绕过街道拐角时,前面走的舟子颜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对小姑娘说:“你在这里等一会不要乱跑,我去和你娘先说一下。”

  小姑娘乖乖地站住。

  舟子颜摸了摸她的脑袋,向前走去。

  娄江离他最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地攥紧剑柄。但很快,娄江便注意到了不对,舟子颜自己一个人绕过街角,悄无声息地站在一处檐角下,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从院子里传出来的谈话。

  “……又比去年晚。”

  “日头也不出雨也小了,这下去可怎么办啊。”

  “……”

  娄江明白了。

  舟子颜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听到了院子里的谈话,所以让孩子先留在街角等等。只是娄江有些不懂,这些谈话和舟子颜的迷津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院子里的对话逐渐变得激烈起来。

  “他一个人拖累我们,当初就不该……”

  “你瞎说什么!”男人粗暴地打断,“你这婆娘懂什么!”

  “我是婆娘,你们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女人发狠,“那你倒是说说,他又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吃喝不愁要什么山海阁给他什么,那我们鱬城呢?我们鱬城怎么办?”

  “他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回来有屁用。”女人冷笑,“当祝师又算什么,反正城一死,他照样回去当他的山海阁第一天才,耽误得了几年?又有好名声,又有远大前途,多划算的买卖。”

  “……”

  娄江转头去看舟子颜。

  舟子颜苍白地站在原地,等争吵结束过了一小会,他抬手揉了揉脸,若无其事地走上去,敲了敲门。

  “谁呀。”

  “杨婶,是我。”舟子颜温和地应。

  院子里仿佛有东西被打翻,脚步声急急地传了出来,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露出一张慌张的妇女脸庞:“啊,子颜,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老头子快去拿枣子!”

  “不用了,”舟子颜神色如常,略有些歉意,“我刚刚遇到兜兜了,她说怕你骂她,不敢回来。”

  “这死丫头。”妇女一边道歉,一边把人往里让。

  后面的对话渐渐地就模糊了。

  娄江后退几步,撞到了人。

  左月生、陆净还有叶仓眉头打着结地站在背后,显然也听到了刚刚的争吵。

  “几位施主,以前鱬城也是会出太阳的。”

  不渡和尚捻着佛珠,淡淡地说。

  …………………………

  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