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62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仇大少爷所向无敌!”左月生瞅见对面应玉桥和太虞时跟吞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兴高采烈地跟着欢呼,恶心两人。

  “好!”

  溱楼喝彩连连,众人一边嫉妒,一边也算心服口服地鼓掌喝彩。

  满座呼声里,天女涟抿唇一笑,觉得那位传言中的纨绔也并非面目可憎,至少在某些方面与她心底的少年英杰重合。

  “公子,还请一见。”

  天女涟一低头,面颊微红,看得鼓掌的人心里越发泛酸。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么?你伸长脖子生怕见不到的仙子轻声细语地等一个男人出来相见。更气的是,被请的人还半天不见人影。

  陆净咳嗽一声,刚想替仇薄灯说点什么,就听到里面的仇薄灯懒洋洋地应了:

  “不见。”

  鼓掌声戛然而止。

  大家一脸茫然,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否则怎么会有人干脆利落地拒绝天女的邀请?

  天女涟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何?”

  “我为什么要见一个长得不算好看的人?”仇薄灯理所当然地反问。

  溱楼先是一静,随即“轰”一下就沸腾了。

  四面八方的人恶狠狠地朝这边怒目而视,把个横了这么多年的陆净吓得都猫到左月生背后去了……操啊,这些人义愤填膺得就差冲上来把他们撕了好吗?!可见色令智昏诚不欺我!在美色面前,绝对不会缺少热血上涌的家伙。

  长得、不算、好看?

  天女涟的笑容出现了裂痕,指甲差点摁断在青铜铃上。

  陆净听着外边的哄堂大骂,探出个脑袋,颇有义气地替仇薄灯和他们对骂:“仇大少爷也没说错,和他比起来,天女长得也就、也就那样!你们真是井底之蛙,才觉得她便是天下第一美人!”

  左月生心说你都怂到躲起来了,怎么还敢火上浇油?

  啪叽。

  菜叶子和茶点雨般丢了过来。

  左月生眉一横:“谁他娘的再丢东西,回头山海阁收拾谁!”

  嘘声四起,有人躲在人群里捏着嗓子高声骂:“左少阁,在风月地不讲风月,你爹知道你这么横吗?”

  左月生一抹脸,暗骂这人忒损。

  他爹都能在青楼女装唱戏,又怎么可能在青楼耍横?

  “就是就是!”

  “风月场有风月场的规矩!”

  “……”

  口诛笔伐声如鼎沸。

  天女将涌到胸口的血气压了下去,恢复了清浅的笑容,朝仇薄灯所在雅间方向婷婷一拜:“阿涟承蒙厚爱,被抬为天女,不敢冒称天下第一美人。小女虽是风尘之人,可也知‘朝闻道,夕死可矣’之理。若这位公子肯让小女见见何为天下一等容色,小女即辞天女……虽死无憾!”

  话说到最后,斩钉截铁,竟也有几分江湖女子的烈性。

  众人一面为之喝彩,一面高声催促这位称“天女远不如他”的家伙出来亮个相。“你们真的很吵啊。”

  慵懒倦怠的声音压过一切喧哗。

  左月生和陆净一左一右,分立两侧,狗腿如小厮般地挽起珠帘。

  天女涟突然愣住了,对面阴冷孤傲的应玉桥和太虞时也愣了,所有见到那袭红衣的人都愣住了……少年越过两位尊贵的小厮,走到了人们的目光中,他的五官晕着从天而落的清辉,他的眼尾扫一抹飞红,顾盼间靡艳无边,鸦羽般的长发素雪般的肌肤烈火般的绯衣,整座溱楼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天地之间的所有浓墨重彩被倾注到他一人身上。

  满座寂然。

  少年走向回廊上的一名剑客,伸手向他借剑。剑客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把视若生命的剑随随便便地交到了他手里。

  “你……”

  剑客迷失在少年方才侧首看来的一眼,清月的光辉在黑瞳上流转,眼尾却晕着迷蒙懒倦的绯红,就像一柄插/在曼珠沙华里的剑,那么冷又那么艳。剑客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本能地追逐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想要上前拉住他。

  少年忽然一跃而下,广袖飘扬,像月光里盛开一朵妖冶的朱砂。

  举楼惊呼。

  十二枚铜铃被少年降落带起的风晃动,铃声连绵,空灵旷远。

  一枚铜铃被仇薄灯挑起,挑向空中。

  雪银花笺翻卷,上面的字在月光中一现而过。

  “谁乘黄龙,珥彼青蛇?”

  “赤南沙西,夏后开兮!”

  “谁狩衡山,狩之为何?”

  “天穆南狩,牧尔罴雄!”

  红衣少年绕十二枝灯而走,一枚枚铜铃无间断地被他挑起到天空,他随走随念,随念随答,四字一句,两句一节,渐渐如歌。

  声音清绝,高歌旷远。

  曾有人说溱楼的“素花十二问”所有花笺连起来其实是一首磅礴大气的问天之歌,上问天地下问幽冥,求索八荒追溯四合,这个说话流传久也,却始终没有人能够将所有的雪银花问答出来。也就没有人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一首古老的歌。

  直到今天,似醉似梦似酩酊的少年披月而来,这个谜题被豁然揭开。

  溱河洧水的清溪被击碎,却没有人再去管那一朵花期短暂的素色白芍。天女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她清淡素雅的美在俯仰天地自问自答的少年面前不值一提。天女的目光是雨是涟漪,他的目光却是焚世的业火,是不渡的般若,是颠倒众生的森然华美。

  他且问且答,且醉且狂,颓靡冶艳,所向披靡。

  他不看天女,不看太虞,不看任何一个人,眼角眉梢却流转了那么多的妖冶。

  整座溱楼在这一夜悄然静寂。

  屹立红阑街上千年,任由无数后浪冲击,悍然不倒的第一风流鎏金窟在这一夜被打败了。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子,她们的音律,她们的才情,她们的风流,她们的绝色,在今夜化为了乌有。

  当骄阳冉冉升起,萤虫般的微星就会在它的光芒里消失。

  最后一枚铜铃锵然落地。

  “醉去归何处?何处葬我骨?”

  “我醉眠山海,江河葬我骨!”

  少年纵声而笑,回旋转身,十二枝灯上十二只金乌鸟负着的赤松子被高高挑起,在半空中碰撞成一轮红日,轰然撞向溱楼最高处如圆月般的空洞。

  暗处的媚娘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琉璃如冰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大火在溱楼的屋脊上“蓬”地燃起。

  ………………………………

  红阑长街夜沸。

  “走水了——走水了——”

  先是一个更夫魂飞魄散地扯嗓子大喊,紧接着整条街人仰马翻了起来:云鬓松散的妓/女,神色惊恐的小厮仆从,衣衫不整的嫖/客醉鬼,气急败坏的老鸨,手持刀剑的武士打手……指挥救火声、呼喝抓人声、破口大骂声混杂成一片,纷纷杂杂。

  左月生横推直撞,在前开道。

  三人夺命狂奔。

  “你砸场子就砸场子,烧什么楼啊!”陆净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

  赤松子又名“火精”,一枚可燃千年,收于寒铜中才能敛起烈性,一离收束,瞬间就能覆盖数里。刚刚仇薄灯一剑挑起十二枚赤松子,把人家溱楼好端端的穹顶冰琉璃撞碎了不说,还把大半个溱楼阁顶给烧了!

  不仅如此,火势一瞬而过,很快牵连左右,把大半个红阑街给点了。

  好在山海阁以灯市著称,走水起火家常便饭,火星刚起所有人反应就比兔子蹿还快。山海阁经验丰富的巡逻灭火队瞬间就位,开始麻木而熟练的扑火工作……问题是,起火在山海阁的地盘不会出人命,可纵火者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人人喊打的。

  主要是事后修缮要花钱。

  溱楼作为一座屹立千年不倒的头号青楼,自然有自己坐镇阁中的高手。

  先前他们和太虞时争斗,仇薄灯砸场子都是小辈的矛盾,坐镇阁中的修士不会真的为这点小事出手为难几名二世祖。但放火烧楼就不一样了啊!!!

  一见火起,左月生当机立断,卖得一手好队友地把不渡和尚往杀气腾腾的人群一推,喊了一声“和尚你舍身渡人一下,回头酬谢白银三百!”,然后和陆净一起,拉着仇薄灯拔腿就跑。

  “快跑快跑!”左月生一边开路一边催促,“要是被抓住就得自个赔钱了。”

  仇薄灯被他们拉着跑,眼睛微闭,头一点一点地,半睡不睡。

  难得安静。

  陆净:……

  “大爷的,”他骂了一声,“果然是发酒疯。”

  三人想赶紧逃,可街上人挤人行进艰难,眼看就要被撵上了,有人清脆地说“这边”,把他们一把拉进了一条隐秘的胡同里。

  “谢了……怎么是你?”

  左月生满脸惊诧地看着猫在胡同里的白衣姑娘,天女涟。

  “你、你、你……”天女涟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贴紧胡同的墙面。

  头顶几道风声掠过。

  “好了,”天女放下手,回答左月生前面的问题,“我逃出来的。”

  左月生和陆净面面相觑,不懂这女人心胸缘何如此宽广……姑娘,刚刚姓仇的可是毫不留情地砸了你的场子诶!你以恩抱怨的胸襟实在令人感动,也实在令人警惕啊!

  天女涟轻轻摇头:“天女再风光也不过是个风尘里随人摆布的微萍……如果有机会,谁愿萍无根,随涟摇曳?我既然舍命跑了出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也不瞒三位公子,在楼中,有人要我刻意接近你们中间的一个人。”

  “谁?”

  左月生和陆净下意识地问。

  天女涟没直接回答,火龙漫过不远处的画楼,将胡同照得半亮。她踩着如铺琉璃的石板走过来,左月生和陆净才发现她竟然是赤足跑出来的,脚裸上系了一枚青铜铸造的小铃铛,随她的足尖点地起落,发出轻而悦耳的声音。

  她不再是垂首跪坐白玉台上的寒月仙子,不再那么完美,却突然变得活生生的,俏丽得就只是名简简单单的妙龄少女。

  “你。”

  她走到仇薄灯身前,踮起脚尖,专注地凝望他的眼睛,凝望那片掩在长睫下的深黑。

  陆净艳羡地吸了口气,酸溜溜地戳了戳左月生,心说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啊,砸完场子姑娘还愿意眼巴巴地倒贴。

  “我告诉你是谁想试探你们,你带我走好不好?”

  天女仰着头,哀求,她眼里蒙着盈盈泪光,便是女子也会“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