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69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你们山海阁的人,怎么敢与大荒往来?”君长唯死死地瞪左梁诗,“你这个阁主,干什么吃的?”

  “他们为什么不敢?”左梁诗反问,“他们都敢放任魂丝种子在鬼市上流通,都敢为了一些钱财兵器,放身份不明的人进入烛南宝市,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来烛南前,以为你们山海阁顶多只是出了一两根败枝烂杆,没想到根都开始烂了。”君长唯极尽尖锐刻薄。

  “你还记得我们那一年的仙门论道吗?”左梁诗问。

  “记得。”

  “第三天宗门对博的时候,山海阁对太乙宗,策论时你们太乙十个九个输给我们山海阁的。那时候,我还笑你们,说你们太乙怎么这么多一根筋的傻瓜。”左梁诗淡淡地说,“可聪明人未必就比傻瓜好。”

  “你想挨揍吗?”

  “想揍一会再揍吧。”左梁诗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是在损你,是在夸。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什么吗?”

  “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在想,是不是人真的很自私,越聪明越自私。你问我山海阁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做生意的,做买卖的,最精通的就是盘算,算来算去,就什么都觉得吃亏,什么都不愿意白付。算来算去,就觉得这边一点点那边一些些无所谓,就忘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君长唯沉默许久,吐出句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左梁诗拍了拍手:“不错,当初你要是也有这水准,策论也不会一分都没有了。”

  君长唯二话不说,转刀朝他脸上砸了上去。

  啪。

  血从左梁诗的颧骨处涌了出来,君长唯砸得极重,他却没有躲。或者说,他今天找君长唯,就是为了有个人能揍他一顿。

  “不是说了吗?打人不打脸。”左梁诗轻声说。

  君长唯冷笑,收回金错刀:“揍你就该对脸揍。”

  当年左梁诗被他亲爹扔到太乙“交流”的时候,由于太乙上下厉行节俭——也就是说比较穷。所以根本没有给山海阁来的贵客什么优待,查了下,发现君长唯的院子还有间空屋,就把人塞进去了。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要不是有孟师姐压着,估计房屋都能被他们拆了。可非要说的话,君长唯马马虎虎也算最了解左梁诗这骚包的人之一。

  左梁诗极其好面子,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绝不明面承认,他拉不下那个脸。可他偏生还有那么点良心,所以要是什么事情,过不去自己那个坎,他就找人打架,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

  在君长唯看来,这就是“窝囊小白脸”的又一力证: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不是懦夫不是窝囊,是什么?

  让人瞧不起。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左梁诗笑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

  “讲吧,你到底在后悔什么?”君长唯说。

  “一百年前,舟子颜求我问天轨,我拒绝了。现在我后悔了。”左梁诗抽回那张名单,点了点上面几个名字,“我心里觉得一座鱬城,不值得山海阁大动干戈,不值得山海阁与空桑正面相抗。他们也觉得,一座山海阁,不值得他们守山镇海,骨葬不死城……鱬城之后,很多人的动作就越来越明显了。”

  左梁诗把纸一折,一扬。

  纸在半空中燃烧,化为飞灰。

  “我舍了鱬城,他们也舍了山海。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你和佛宗的秃驴走太近了,说话都带着秃驴的兜转味。”君长唯说,“别绕了,你想做什么,直接说。”

  “我要把败了的枝烂了的根一起烧掉。”

  左梁诗直视他的眼睛。

  “我要清山镇海。”

  一字一句,如金铁相撞。

  他还披着伪装的女人衣衫,脸上还流着血,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也是他一生中最伟岸的时候。

  君长唯沉默了许久。

  左梁诗笑了笑:“我修为是所有仙门宗主里最低的,能当这个阁主,不过是因为玄武和左家的契约……我一个人没办法彻底搅动沧溟,我需要帮助。”

  “你这笔买卖,做得有够大的啊。”君长唯慢慢说。

  “没办法啊,我不能让烛南就这么熄灭。”左梁诗站起身,“不过今天晚上倒还真不是找你做买卖……你们太乙小师祖救了我儿子两次,今天晚上,就算我还他这个恩情。”

  “真让人刮目相看。”君长唯挖苦。

  “我总不能让我儿子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些年把他东塞西扔,就够对不起他了。”左梁诗低声道。

  “我还是不信你。”

  君长唯站起身,提着金错刀就要下观潮塔。

  “不过,这次我帮你。”

  左梁诗笑笑,把一样东西丢给他:“这个给你们小师祖吧,就当见面礼了。”

  君长唯接住一看,眉心一跳:“佛宗的梵净决?”

  “让他有事没事修炼一下,多少压一下业障。我说,你们好歹盯着点他的修炼吧,明心期垫底……供祖宗也不是这么供的……算了,我没资格说,我家那小子我也拿他没办法。”左梁诗露出头疼的神色,“一天天的,威逼利诱都不修炼。”

  君长唯摇摇头,把玉简扔还给他。

  “不是他不修炼。”君长唯慢慢地下了塔,“是他没办法修炼。”

  左梁诗愕然。

  他刚想追问,君长唯已经踏着沧溟海面,走了。

  ……………………

  沧溟的尽头,明月高悬。

  师巫洛略微低头,发现仇薄灯唇上沾了一点血,艳得近乎蛊惑,下意识伸手去碰上一碰。

  就在他指腹刚压上柔软唇瓣的时候,仇薄灯忽然睁开了眼。

第55章 一点靡丽一点颓艳

  仇薄灯眼尾很长又天然上翘, 侧眸看人时就有点过于靡丽,平时因眼眸过分深黑才压得冷锐。可一场生死挣扎后, 他的眼睫上微沾细泪,眼尾薄红,黑瞳蒙一层水色,那点靡丽就瞬间颓艳得勾魂夺魄。

  师巫洛愣愣地与他对视,不仅忘了移开手指,还无意识地按了一下。

  温热柔软。

  仇薄灯侧眸看着他,忽一张口, 咬住他的指节。

  师巫洛耳尖陡然泛热。

  指骨被齿锋隔一层皮肉不轻不重地咬住,指腹被柔软湿润的舌尖缓缓舐过……炙热从指腹转瞬滚烫过心脏与神经,仿佛一捧火忽地烧了起来。仇薄灯松开口,舌尖舐着牙齿探出, 自己将唇上的一点血迹舔去。

  “想什么呢?”他似笑非笑地看师巫洛,“耳朵红得这么厉害?”

  师巫洛不回答。

  仇薄灯也不问了, 古怪地抿住唇……他们在海面,师巫洛跪在水月中,仇薄灯其实是坐在他腿上, 靠在他怀里, 两人近得密不可分, 有点什么反应再细微都能察觉到。他忍不住斜乜师巫洛, 师巫洛仓皇地移开目光。

  微垂眼睫,犹自镇静。

  ……要不是仇薄灯还坐在他腿上, 真就信了。

  “放开。”

  仇薄灯拿肩膀撞他, 没好气。

  师巫洛闷不吭声, 松开横在他腰间的手,腿上一轻, 仇薄灯起身了。温热的身躯离开时,微冷的海风灌进两人间空出来的缝隙,师巫洛放松了一些,同时又格外失落。

  心脏里,一捧火不上不下地烧。

  红衣快要全部离开的时候,他本能地伸手挽留。

  仇薄灯被抓住手腕,不得不低下头。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与他对视,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苍白俊美的脸隐约带了点茫然的神色,看着还有点委屈……刚刚他醉的时候,不是还挺放肆的?现在委屈给谁看啊。

  仇薄灯扭头不想理他,视线掠过他肩膀洇开的深色血迹,微微一顿。

  “真是的。”

  仇薄灯轻骂一声,一手任他握住,一手按在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头上,俯下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唇。

  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后勺被人扣住了。

  刚要说话,声音就被含住了,连喘息都被夺走。仇薄灯闭上眼,又长又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眼角的绯红越染越深,沁成色/欲一线,盈盈欲坠。师巫洛放开他的唇,吻上他的眉,他的眼,吻去眼角逼出的水光,仿佛要把他所有泪都吞去。

  从此不再凄悲。

  “行了,属狼吗你?”

  仇薄灯在他又要吻上唇瓣的时候,按住他的肩膀,略微喘息地骂他。

  咬到块肉就舍不得松口。

  “你说来沧水尽头,”师巫洛声音低哑,“是想熬不过去,就死在这里。”

  醉去归沧水,沧水葬寒骨。

  所以要来沧水的尽头,要到人间的分界线,要在月下高歌而舞,把最后一点生命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沉进海底。

  什么人都不会害到,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仇薄灯按住他肩膀的手顿住了。

  许久。

  “嗯。”

  他没有反驳。

  预感是在抵达漆吴的时候陡然出现。

  金乌载日没入大海的一瞬间,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吞噬了,死亡正拽他下坠。身边左月生他们的声音变得很远,他还能和他们说话,和他们谈笑,却有一重怎么也撞不破的透明屏障横亘在他和所有人中间。

  他在万众簇拥中孑然一身。

  他要死了。

  没人救得了他。

  出乎意料地平静,若无其事地跟左月生他们一起走过长街,一起踏进高朋满座的溱楼,在最奢靡最热闹的地方,一分一秒数自己的死期,一杯接一杯地饮尽烈酒,一一饮尽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像在大火中冻死的人,从骨头到灵魂都是冷的。

  就大醉酩酊吧,就且歌且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