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95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陆净松开麻木得失去知觉的手,靠着城墙,软软地滑下,坐倒。

  “一枚一万黄金的梵净尘……”

  娄江晃了晃,险些因为力竭直接从城头摔下去。陆净抓住他的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人拖了回来。他们精疲力尽地靠在城墙上,一起抬着头,看彻底变成军事堡垒的山海主阁。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摆设用的金像忽然站起来,对天地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左梁诗半身血红,立在山海大殿顶部的高阁上,黄金般的光照得他像一尊青铜雕塑。

  他手中提着一柄断剑。

  “你在拖延时间啊,”月母慢慢垂下染血的长杖,凝视他冰冷的脸庞,“梁诗,你藏的东西当真不少。”

  应钟与孟霜清连同其他叛变的阁老落在烛南城池的西侧,与东侧的月母一起,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

  孟霜清的脸色阴晴不定。

  山海主阁本身就是一件灵器,这件事他们也知道,可“金羽图”原本的防御范围只有烛南九城本身,并不囊括静海,更不具有攻击手段。没有人想到,左梁诗竟然不知不觉地将它改造成了一座攻防兼备的堡垒。

  “小看他了。”

  应钟低声说,神情难看。

  他猜到左梁诗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这件事的了。

  左梁诗就任阁主以来,因为自身修为不济,对所有阁老都毕恭毕敬,隔三差五就以“阁老为山海阁贡献颇大,怎能屈居陋室”为由,殷勤地替他们修缮楼台,建造高屋。应钟就是因此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觉得他愚不可及。

  只会讨好又怎么能够得到别人的敬重?

  如今想来,真正愚蠢的人是他们。

  左梁诗的所有卑躬屈膝,所有奴颜婢色都是不动声色的麻痹,都藏着凌厉致命的杀机。

  略微回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改造“金羽图”必定有天工府的人暗中帮忙,左梁诗是什么时候同天工府取得联系?数以万计的“梵净尘”,他又是什么时候同佛宗完成交易的?左梁诗同佛宗交好近数百年,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

  一个人能隐忍到这种程度,就算修为低微,也堪称可怖。

  “亡羊补牢罢了。”

  左梁诗环顾四方,目光扫过坍塌的街道,浮满尸体的静海,一缕悲伤掠过他的脸庞。

  陶容长老落到他的身边,所有仍在为山海阁而战的阁老全落到他身边,将他护在中心——金羽图的改造由左梁诗一手完成,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操控这件可怕的武器。也因这件武器太过庞大,以至于他需要耗费这么多时间才能正式启动。

  “可惜太晚了。”

  有人平静地说。

  怀宁君从虚空中走出,海界尚且完备时,他还需要低调地通过海柱,但现在他已经能正大光明地凌驾于烛南的虚空之上。

  月母退到他的身侧,落后他一步。

  这个动作让山海阁的阁老们惊骇起来,以月母的实力和地位,都要对他报以尊敬,那这个人是谁?在他出现之前,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甚至他出现了,他们依旧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这说明对方的实力超过他们的想象,双方的差距宛若滴水与汪洋。

  怀宁君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只是望向一处黑云如山的天空。

  “隐踪匿迹,真不像你的作风啊。”

  他的白衣飘飘展展。

  还有谁一直在幕后旁观?

  阁老们已经无力惊骇了,今夜太多的事冲击他们的神经……陶容长老的面容紧绷如铁,视线扫过站在烛南城中几位太虞氏的人。

  黑云崩塌,天空崩塌!

  穹顶被撕开一块赤灼的伤口,血红的裂纹迅速扩散。一时间仿佛天空成为了另一片厚土,此刻地壳破碎,滚滚岩浆流向四面八方。狂风依旧,暴雨依旧,但空气中开始充斥能灼烧肺腑的炽热。

  地面的积雨蒸发成白茫茫的大雾,云雾重新堆积,山海阁重新变成云中的仙阁。

  但谁也不为此欣喜。

  苍穹的缺口处出现一只流淌火焰的手。那只手就像普通人掰碎鸡蛋壳一样,一点一点将天幕掰碎,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只能颤抖,只能恐惧,只能瘫倒在地。

  “我就知道百氏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陆净靠在城墙上,脸扭曲着,呻/吟一般地挤出声音。

  “老子就该先一刀剁了太虞时。”

  他陆净何德何能啊!

  短短数月,见证了两次上神的降临——他娘的,这一次来的所谓“赤帝”简直就不像该存在于世的东西!不是说天外天的上神特别高傲吗?不是说平时三叩九拜都不见得能够请动,能够请动的据说都是一些小杂神吗?

  娄江没说话。

  他愣愣地看着半算子手里的推星盘,盘上指针掠过“亥”时。距离清洲覆灭,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他们心里隐约地,都有些绝望,一整晚的奔跑和厮杀似乎都只是徒劳无力的挣扎。

  他们如此渺小,如此无力,甚至连参与天空对决的资格都没有。

  烛南九城,死一般寂静。

  咔嚓。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天空的缺口变大,最后缺口后露出一张冰冷威严的脸,赤面火冠的帝王冷冷地俯瞰苍生,苍生在祂面前皆是蝼蚁。

  “好久不见,”怀宁君泰然自若,“赤帝。”

  赤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整座烛南,祂仿佛在寻找什么,无果后才落到怀宁君身上。

  “如今该称你什么?”

  祂的声音仿佛是透过一层玻璃传来,震得天穹微微颤抖。

  “白帝?亦或者……”

  “荒君。”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君长唯喃喃自语,神色隐隐有几分疯狂,如果不是老天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恐怕已经冲上天空,不顾一切地去与怀宁君厮杀。

  他们的战斗被中断了。

  赤帝古禹现身时,天穹之血滴落到海面。如果那一刻再厮杀下去,四个人都要同时化为灰烬……真是让人绝望的实力对比。仙人仙人,在古老的神面前,也不过只是一些痴心妄想的凡人。

  “云中城的五帝有一位坠荒了!原来是这样!”君长唯握金错刀的手筋脉暴起,“这个叛徒。”

  “君先生此言差矣。”戏先生落在另一片海面,不紧不慢地擦拭枪尖,“庇护苍生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寄托在神身上的期望。为什么神不能选择庇佑大荒呢?死魂不死,大荒不荒,大荒也有自己的生命。都是活着的,凭什么大荒就该为你们人间让步?大家都想存在于世,那就来不择手段地厮杀,多公平。”

  “说得真合情合理啊,”老天工低沉地说,“假如你自己不曾为人。你这个彻头彻底的叛徒。”

  “哎呀,”戏先生面带微笑,“被发现漏洞了呢。”

  他们所在的地方,方圆十里海面静如止水,但在水下,海底以四人站立的中心,迅速龟裂。海水灌进刚诞生的海沟,又向远处扩散,在边缘倒卷起数十丈之高的白浪。双方都想抽身赶赴烛南的战场,又都被对方绊住步伐。

  老天工按了按君长唯的肩膀。

  君长唯冷静下来。

  不周山断绝后,云中城成为天外天,上下相分,神人相隔。

  是以才有“请神”一说。通过请神来到的地面,只是天外神明的化身。赤帝古禹通过撕裂苍穹的方法,真身出现在烛南,实力必然受到限制。白帝状态不明……局面应该还没有到彻底无力的地步。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左梁诗。

  …………………………

  左梁诗站在山海大殿的顶端,整件“金羽图”的核心。梵净尘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射出,流星般划过烛南九城的上空,在整片静海上开出大片大片的鎏金之花,每一秒钟都是百万黄金在燃烧。

  赤帝降临,白帝现身。

  他竟然还在面不改色地操控金羽图,还在波澜不惊地清扫静海周围的妖魔鬼怪。

  应钟和孟霜清的脸颊微微抽动。

  按原本的约定,山海阁覆灭后,宝库归属所有叛变的阁老。但眼下左梁诗的架势简直是铁了心要在山海阁覆灭之前,把全部的财富燃烧殆尽,这种临死前放火烧宝库,不让敌人占一文钱的作风堪称流氓。左月生果然是他的亲儿子。

  可白帝和赤帝在天空中对峙僵持,祂们谁也没有将左月生的举动放在眼里,他们就没有资格开口,否则就是僭越。

  “梁诗,”月母长腿交叠坐在一团黑云中,似悲似悯地看着他挣扎,“何必做无用功呢?烛南的覆灭已成定局。”

  天空半边漆黑,半边血红。

  瘴雾如潮,从海天交际而滚滚涌来,已经将烛南围住。

  “原来天外天只是一些藏头露尾的鼠辈。”

  陶容长老冷冷地道,他的灰袍因高空盖下的无形压力而鼓荡,猎猎作响。

  应钟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在讥嘲古禹!在讥讽怀宁君!在讥嘲高高在上的天外天上帝!让人简直不知道他是勇敢无畏,还是干脆疯了。

  “愚不可及。”

  孟霜清嘴唇蠕动,最后吐出几个字。

  流火从天而降,孟霜清已经看到陶容化为齑粉的一幕。

  “第二次。”

  赤帝古禹蕴藏怒意的声音回荡,穹顶血色蛛网般的裂缝进一步扩大,天幕随时欲碎。

  “这是你第二次阻止我,你是想与我为敌吗?”

  怀宁君白衣翻飞,陨星般的流火悬于天空。

  他轻轻一挥手,将它们从虚空中抹去:“我们可谈不上什么朋友。”

  孟霜清微微一怔,随即很快明白过来,只能说陶容这老匹夫当真是走了狗屎运。白帝与赤帝彼此间似乎旧怨深重。怀宁君乐得见古禹被蝼蚁讥嘲,自然不介意随意出手拦一击,反正蝼蚁的死活无关要紧。

  与其说祂是救了陶容一次,倒不如说祂是在针对古禹。

  剑拔弩张,不少人暗暗期盼赤帝古禹与白帝怀宁君翻脸动手……好比被鬣狗与豺狼围猎的驯鹿,奢望鬣狗和豺狼彼此撕咬,以此苟活。可惜鬣狗和豺狼虽然不打算放下旧怨,携手狩猎,也没有让驯鹿逃离的计划。

  “我只取南辰烛。”

  古禹冷冷地说。

  怀宁君颔首,带着月母缓缓退后。天穹的缺口被一点点扩大,古禹似乎是打算拆出一个足够探手取烛的缺口——据说,八周的仙门是点燃八极的蜡烛,是钉进大地的天楔。这个古老的传说在今天得到了证实。

  在烛南,似乎真的就藏着一支连天外天五方上帝都垂涎的蜡烛。

  然而已经没人关心传说的真实与否。

  ……看起来,情况是豺狼等着鬣狗发动致命一击,再上前结果重伤的驯鹿。

  明明还活着,就已经成了别人分刮完毕的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