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制造 第22章

自从那天从市里回来之后，小宋哥似乎有什么心事，不经常跟他们一起玩了，而且有几次季椽去找他都不在家，据说去了市里。

季椽本能的想到那本维修电子表的书。

那本书真那么好看？让小宋哥依依不舍，还整天往市里跑？

在季椽眼里，电子表完全是过时的技术，但如果把电子表转换成电脑，他隐约就能理解了。

季椽决定买下那本书。

幸亏离开学还有几天，想去市中心随时都可以。当下季椽便乘班车前往市里，直奔新华书店的工具书籍区。

《教你维修电子手表》那本书还摆在原来的位置，暗红色的书脊很是显眼，季椽加快脚步，伸出手——同时碰到了另一只手。

“咦——？！”

“咦——？！”

非常巧合的，有人跟他同时伸手拿书，又非常巧合的，那个人名叫宋冀宁。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书店看到对方，而且恰巧想要同一本书，不由惊讶的叫起来。

书店的营业员走过来，不满的训斥：“吵什么，这里是书店，要安静。”又看看他们两人一同搭在书架上的手，说：“这本书还有多，抢什么抢！”

季椽忙抽回手道歉：“对不起阿姨，我们会安静的。”

两人看着对方，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顿了顿：“你想要那本书？”

又是异口同声。

宋冀宁摁住季椽脑袋，低声道：“我先说，你怎么在这？一个人来的？”

季椽点头：“小宋哥呢？”

宋冀宁哼了一声：“我来买书。”又猛戳季椽脑袋：“谁让你自己来的？上次的事你没接受教训？说过市里小混混多你还敢一个人来。”

季椽捂住脑袋：“没有那么危险啦！小宋哥才是，为什么这几天总往市里跑？”

小宋哥可能是没钱了，但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季椽装不知道。反正他买了书就拿到小宋哥家看，然后忘了带回家，小宋哥还能把书扔掉吗？

宋冀宁看了看周围，放过季椽：“算了，出去再说。”

他拿走书架那本《教你维修电子手表》，拉着季椽往收银台走，季椽忙道：“小宋哥，是我要买这本书。”

“你买什么，看得懂吗？”宋冀宁说：“没必要买两本，想看的话我借给你。”

季椽看宋冀宁自己掏钱买了书，只得跟着他离开书店，继续追问：“小宋哥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往市里跑？市里有什么吗？”

宋冀宁瞥他一眼，本来是懒得说的，觉得他这么小大概也不懂，但季椽紧紧盯着他，满脸认真，他还是把季椽带到不远处的百货商场，指着商场外的一个小桌说：“看到那个大叔了吗？”

季椽点头，他不只看到坐在小桌后的大叔，还看到小桌上摆的“维修手表，电子表”的大字。

“我这几天都在观察那个大叔。他维修普通手表每次只有几角钱，但维修电子手表，最少也是两块钱。虽然电子手表不是很多，但一天下来，也差不多能挣个三五块钱。”

宋冀宁的声音有些激动：“我算了下，他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一百块！”

按照滨江镇的平均工资，一个月25元左右，那位大叔一个月就挣了他们4个月工资，也难怪他要激动。就说季椽自己家，他爸当上营业员后，工资是32元，他妈是28元，两人合起来还不如这位大叔一个月收入呢！

“所以呢？”是很多没错，只是小宋哥激动什么？

“我决定学维修手表。”宋冀宁握拳。

“啊？！！”

见季椽不可思议的瞪着他，宋冀宁以为季椽不相信，指着手中那本书说：“我知道这本书我看不懂，不过我会找老师父教我的，付点钱就是了。到时我就在那边支个桌，也维修手表。我手艺还不够，就少收点钱，那位大叔一个月能挣一百，我不求多，一个月三五十块应该可以的。”

宋冀宁是看到那本维修电子手表的书，才产生这份念头的。

因为喜欢电子表，他来过商场好几次，也特别关注过那位很厉害的，会修电子表的大叔。他家里有一块老手表，因为经常坏，他自己修过好几次，但电子表比机械表复杂得多，他以前偷偷看过几次大叔修电子表，但都看不懂，所以特别佩服那位大叔。

当然了，也很羡慕修理电子表的收入。

发现维修电子表能自学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修表大叔。随后他花了几天来观察那位修表大叔，用笔记本记下他的每日收入，看起来每次只几角钱的收益，但一天下来能有三五元，如果维修电子表的话，一块表就能顶一天的收入。宋冀宁估算了一下日收益，再乘以30，简直激动得难以自恃。

季椽没想到宋冀宁有这方面考虑，想法是很不错的啦，不过……

“但是，马上要开学，好像没什么时间了？”

宋冀宁不屑的摆摆手：“我要是能每月挣一百块，还读什么书啊？”

第38章 执念

“我要是能每月挣一百块，还读什么书啊？”

季椽的表情先是这样的：Σ(っ°Д°;)っ

然后变成了这样的：夾!<(‵□′)───c＜─___-)||

向来好脾气的季椽发火了！

他把小宋哥给揍了！

得益于小宋哥的悉心教导，季椽小朋友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但因为脾气一直很好，所以看起来还是软绵绵的。温和的人生起气来很可怕，并非武力值就能变得多高，而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反省。

比如被揍的小宋哥就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很过份的事，把软绵绵的季椽都给气爆了。

反省的结果是没想起来，于是他捉住了季椽：“好了好了，我认错行了吧，你生什么气啊？”

因为身高差距，季椽只打到他肩膀，他没反抗，所以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挺痛的，看不出这小鬼拳头挺厉害。但也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要知道以前张家兄弟欺负他，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季椽气喘吁吁，他慢慢收回拳头，挣脱宋冀宁的手，改揪住他衣领——因身高差距，他不得不踮起脚尖。压迫感是没有的，季椽只是很认真的盯着宋冀宁的眼睛说：“你必须考大学，你不能停在这里。”

“啊？”

“你的未来不在这里，你不能停在这种地方。”

“啊？”宋冀宁表示不解：“未来？你在说什么呢？”

“你要考大学，你一定要考大学。”季椽紧紧揪着他，生气的说：“我不准你缀学！”

“别胡说了，大学那么难考。”躬着身子难受，宋冀宁挣开季椽，揉揉肩膀，痛得嘶了一声：“所以，因为担心我缀学要打我？你是我妈啊？”

季椽抿紧唇，扯着宋冀宁离开百货大楼：“阿姨也不会让你缀学的，我也不会。”

宋冀宁不当回事。考大学是季椽这种好孩子的人生目标，大概也觉得别人都应该考大学，但大学和他这种人压根没有关系。

他最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擅长读书，成绩也能保持在班级前列，老师说再努力努力，考中专没问题。中专比较有希望能分到好点的工厂，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然后发现不用浪费三年也能赚钱的方法后，他就立即放弃读书了。

中专他都不打算读，何况大学？

季椽强拉着宋冀宁乘上返回镇里的班车，两人并排坐在双人座上，一高一矮。座位太小，宋冀宁的脚伸展不开，他微微侧身，靠在季椽身上。

季椽侧头看着他。此时阳光正从车窗照进来，映照出他脸上细细的绒毛，看着充满稚气。他快16岁了，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大约他也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但本质上，其实仍旧是个思想简单的大孩子。

季椽垂下眼，靠在他肩上：“对不起，小宋哥，我刚才不应该打你。”

“嗯。”宋冀宁哼哼，抱着胳膊不理他。

他要是想回击的话，这小鬼早被揍哭了，哪轮得到他在这道歉。所以他其实是不生气的，只是得给这小鬼一点脸色，省得他以后蹬鼻子上脸。

刚认识那会缘缘多乖啊，小宋哥小宋哥的跟后边叫，还会被炸弹吓哭。现在居然敢打他了……呃为什么想想挺有成就感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

教会徒弟打死师父……呸呸，应该不是这句。算了。

一路无话，季椽巴巴的跟着宋冀宁到他家，宋冀宁还以为他在等原谅呢，大手一挥，宽大的说：“算了，原谅你了。”

“哦，谢谢。”季椽压根没打算走，他熟门熟路的进了宋家，然后又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没一会烙了几块喷香的葱饼出来——宋冀宁本想叫他回家的，看在葱饼的份上闭嘴。

吃完了葱饼，季椽还不打算回家，宋冀宁抹抹嘴，问他：“我说你今天那么生气，真是因为我打算缀学？不是为了别的？”

他还是不太相信软绵绵的季椽仅因为他打算缀学就敢动手打他。

季椽郑重的点头。他坐得端正，小脸绷得紧紧的，意外的看着有些成熟。小脸还是那张嫩呼呼的小脸，只是让人没有想捏捏的感觉了。

“小宋哥，你以后想当兵吗？”

“我？当兵？”宋冀宁摇头：“没这方面打算，我其实最不喜欢规矩，以前当小红兵就觉得受不了，何况去部队。”

果然如此。

以前老师说过，他当年压根不想当兵，是被他大伯强送进去的。

“考大学呢？”

“更不可能吧！大学多难考啊，你知道每年高考落榜的人有多少吗？我可不是那块料，也不想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季椽低头思考。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过度干涉小宋哥的人生。但是，如果小宋哥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缀学修手表，他无法容忍。读技校，考中专，等着分配进工厂，他也无法接受。

要么当兵，走上原本的人生道路。

要么考大学，从研究室进入科学院。

不管哪一条路，宋冀宁未来一定要成为科学院院士，总装备部部长。

不考虑任何正义，道理。

这是季椽对老师的执念。

宋冀宁见季椽低头不语，还以为他理解了，谁知道等他妈黄燕回家，季椽居然跑去问她：“阿姨，你想小宋哥当兵还是考大学？”

黄燕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考大学啦！”

“不当兵吗？”

“我从没想过让他当兵啊，不过考大学也不可能啦！”黄燕哈哈笑，显然觉得让儿子考大学是个笑话：“他能平平稳稳考上技校，以后分配个离家近的工厂我就安心了，其他不敢奢望。”

季椽点点头：“那就考大学。”

老师是因为当兵时的旧伤发作早逝的，一块小小的弹片在他脑中无法取出，在去逝之前，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头痛。季椽打心底不愿意老师再受这样的痛苦。

既然老师没有当兵的意愿，黄阿姨也没这想法，他自然没有异议。

宋冀宁揪起季椽衣领，把他往门外拖：“你想干嘛呢，都说了我不考大学，快给我回家去。”

季椽不理他，只看着黄燕问：“黄阿姨，我要让小宋哥考大学。”

“啊？”大学对家长的吸引力极大，黄燕立即踹开她儿子，扶着季椽问：“缘缘，你说什么？”

“我一定要让小宋哥考上大学，但小宋哥都得听我的。”季椽道。

黄燕不再开玩笑，认真的问：“真的？缘缘你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