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第115章

作者:妄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唯有一件事今日承了三殿下的情,若不还清,只怕心中遗憾非常。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件东西,能够用以抵债了。”

武安君将大夏龙雀收入刀鞘,双手奉上:“这是陪伴老夫多年的宝刀,削铁如泥,用着还算顺手。老夫虽要走,却也不忍将它也跟着封刀咯,还请三殿下千万莫要拒绝。”

武安君这一番话着实恳切。

大夏龙雀乃大名鼎鼎的神刀,岂是一句削铁如泥还算顺手能够概括的?

武安君没有扭捏,宗洛也干脆地接过刀。

数万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完成一场老将与新将的交接。

年迈的老人最后叹了一口气,嘴角边缓缓淌下一缕血液,整个人重重地落到方才打斗时被踩得松软一片的雪地里。

他矍铄的眼睛凝望着天边苍穹,最后留念地看了一眼自己为之奋战一生的故土,慢慢地慢慢地黯淡,最终合上。

自绝心脉,习武之人最常用的自裁手段。

优点是速度快,不痛苦,还比较简便。

也就只有宗洛这种死脑筋才会在上辈子渊帝赐剑自裁后真的抹脖子。

待到武安君彻底合上眼睛,一直在身后默默流泪的家臣才上前来,将老将军尸身收殓,带着主子的尸身返回寒门关内。

放在往常,被豫王赐死,公然抗旨,葬入祖陵是别想了。

然而很快,豫国也将灭亡,化为大渊版图里的一块。武安君想葬在哪就葬在哪。

寒门关关口从武安君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便大开。

上辈子寒门关失守投降,还不等大渊铁骑推进到过度,豫王随后就跟着滑跪投降了。

豫国一降,大渊随后就派人接管了他们的皇城。这些都有专人去办,不是宗洛需要操心的范畴。

可以说,寒门关一役,对宗洛来说,就这么结束了。简单到不可思议。

距离他离开皇城大约两个月时间,休整几天明天再回去,路上又得花费一个月,等回到皇城差不多正好赶上巫祭大典。

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散心。

宗洛低声同穆元龙道:“你带着精锐去同使臣走流程。”

穆元龙敏锐地察觉出殿下如今心情不佳,点头会意:“是!”

一个合格的副将,打杂活也得办好,穆元龙跟在宗洛身旁多年,早就熟知流程。

几乎是刚吩咐完,他就开始着手办了起来,整好军备。

豫国士兵们也纷纷放下武器,丢置一旁,面朝墙壁手抱头蹲下。

待到穆元龙确定可以率领先遣部队入寒门关,接手这里的时候,再回头,那道满身皆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另一旁,白衣皇子转头回到了军营。

正在军营前看守的玄骑士兵行礼道:“殿下。”

派遣到寒门关的将士一半,还有一半在军营里留守,以备突袭。

宗洛淡淡地颔首,朝着主营帐走去。

就在掀开帐帘的前一秒,他如同死水般的神色终于波澜些许,掉头就走。

于是守在门口的士兵又疑惑地看自家殿下重新跨上照夜白,朝着军营外扬尘而去,背影决绝。

“殿下怎么连帐篷都没进就走了?”

玄骑疑惑地挠了挠头,忽而看见一道殷红的残影自马厩前掠过。

紧接着,拴好的马受惊地高高扬起马蹄,口中发出嘶吼。

仅仅只是一个闪神间,红衣白裘的不速之客就骑着骊马,扬长而去。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塞北这一个月以来, 就没见过晴天。

往常这里就地处偏冷,更别提今年异常天气,冻土都快结到地下去。有些最深的地方,上方铺着的雪若是无人看管, 一脚就可以没过膝盖弯。

从军营通往寒门关这条路上, 日日都有派士兵进行清扫。

大军压过去后,雪便也被踩成了冰, 供人行走。

宗洛从军营里出来后, 直接骑着照夜白, 一门心思想往荒山野岭, 地势险峻的地方跑。

往关内走,就是寒门关, 背后是豫国地界。往关外走,便是开阔平原, 平原上还堆积着雪。

然而在这关隘两旁, 周围只有连绵不绝的千山雪脉, 陡峭到近乎直角的崖壁结了厚厚的冰,除非轻功绝顶的内功高手,常人不得轻易而上。

照夜白似乎能够察觉到主人心意那般, 马力全开,如同一道残影般从这片广袤的雪原上掠过, 快到几乎同背景融为一色。

事实上,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 若非凝神细看,的确很容易忽略雪原上还有个人的事实。

“呼呼呼——”

不知何时,原先阴沉的天空再度吹起寒风。

一阵阵,一刀刀, 一片片。速度越快,刮得越快,针尖一般刺在人脸,将扎起垂在脑后的发尾掀起。

自那夜之后这么多天的浑浑噩噩,都在看到天空盘旋的丑鹰时骤然打破,仿佛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将人硬生生从混沌状态里拖了出来。

让人不得不直面那些不愿直面的东西。

痛苦,挣扎,挣扎,苦楚......最后的一切。

宗洛曾经猜测过无数次,为什么巫祭大典之后,渊帝会将他软禁京中。为什么他在宫殿面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渊帝都不愿意见他一面,而是一纸诏书赐去边关。又是为什么,带兵返回的时候,接到那道赐死的圣旨。

因为那道赐死圣旨就是真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渊帝的亲生儿子。

荒谬吗?好笑吗?

是啊,原文虽然以虞北洲的视角展开,却从来没有写过虞北洲为什么要屠虞家满门,也从未说过他为什么非要杀死三皇子。

宗洛穿书的时候,能饮一杯无才连载到四十几章,故事才进展到主角在皇城招兵买马,身陷修罗场,评论区都在买股大战。

既然原文主角都没有表露出任何要恢复身份的意图,那评论区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只能说作者伏笔埋的太深,还没能写到揭秘过往。

只有穿书的人,才会一开始就知道能饮一杯无的主角是个疯批,所以先入为主,觉得疯子做这些事情都正常,从未仔细思考过为什么。

还有仇恨。虞北洲口口声声说着恨他,仇恨如同无根浮萍,恨之入骨,却扎不住根,站不住脚,莫名其妙。

若是说多年来宿敌恩怨,此言不虚,然而也不至于死了还把尸体缝上,耗尽一切交换也要到延续到这辈子来。

再者,便是虞家。

虞家主母虞家家主,平白无故的,对于一个陌生人,实在好得过头。

宗洛穿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刚过七岁生日不久。他心底惦记着剧情,生怕如同原著一样被主角弄死,选择称病在家。

在这期间,虞家的主母和家主几乎每日都会来探望他,甚至还从卫国皇宫请来御医为他看诊,又是抓药又是嘘寒问暖。

那会儿宗洛还只是刚刚穿书,从未体会过家庭温暖。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但他对虞家的印象却特别好,后来知道虞北洲如同原著一般灭门虞家后,才会那般失望。

一桩桩,一件件......

宗洛不是没疑惑过,只是未曾深想。

说到底,还是他太傲慢了。

穿书之后依靠着原文,一直上帝视角,高高在上。

迎着冷风,宗洛冷静地逼迫自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好像这样就能抹消掉那些痛苦,那些绝望和真相,不用去深想自己这穿书后两辈子追求的是什么,上辈子不明不白的死是否值得。

他宁愿用一把钝刀来搅合自己血肉,一点一点,沉到模糊。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见虞北洲。

在这冰冷刺骨的空气里,宗洛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同样是急促的马蹄,踩在雪地之上。

好听地,如往常般带着些傲慢的声线响起,在空寂无人的雪原上回响:“师兄就这般不想见到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宗洛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更不想再和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任何交集,任何纠缠。

对错早已分不清,在情感面前永远无法理智,哪怕清楚自己是迁怒。

他骤然勒马。

照夜白轻鸣一声,乖顺地停下。

一人一马静默在雪原之上。

不知何时起,雪原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

寒风将白衣皇子纯白的发尾和鬓发掀起,簌簌落下的雪花缀在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像是沾了层好吃的糖霜。配上他通体白金的长衫,不仅多了堪折的脆弱,也无悲无喜,整个人低进暮霭里去,淡然化去,再无踪迹。

虞北洲骤然踩住了马镫。

骊马高高扬起马蹄,险险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停下。

他定定地看着那头霜华长发,眼底胸口干涩扭曲。

痛楚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当身体将疼痛置换成快感后,纯粹的痛苦便再未品尝,以至于感受到了,都只把□□当成蜜糖。

“虞北洲。”宗洛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至少表面上听起来是。

宗洛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对峙在所难免。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再看到虞北洲的时候,会费尽口舌同他解释当初那个三皇子并不是他。他不过是异世界一抹游魂,正好在七岁生日过后穿进了三皇子身体里,一切的前因后果书中并未写明,更无从得知那些掩埋的过往。

穿书是他两辈子以来最大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分毫。若是不说,至少也应当解释自己对虞家的计划完全不知情。

但是没有。

真正到了这一刻后,宗洛发觉自己并没有开口的**。

他只是觉得累,深深地疲惫。

那种从心底泛起的麻木扩散到四肢百骸,连一节小指头都懒得抬起。

“虞北洲,该属于你的东西,待此次回皇城后,我会一并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