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第131章

作者:妄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宗洛:“......”

古代帝王最重血缘关系,这种玩笑不能随便乱开,他根本没有办法多解释半句。

就像现如今这样。

有了放权给储君自己选人在前,渊帝之后安排几位功勋卓著的心腹老臣挂名东宫;又让宗洛每日下午定时搬桌案到章宫来,他亲自指导皇太子批阅奏疏;特批允许太子于退朝后在章宫侧殿同他一起面会群臣,令文臣武将尽力辅佐......

这一系列荣宠加身,丝毫没有任何要避讳的意思。

先是心腹挂名东宫,辅佐太子。又是会面群臣,亲自指导,手把手教导处理国事。

渊帝这是将自己的班子下放给了储君,给予最强大的阵容,和最支持的态度。

当真是一点也不怕太子僭越夺权,甚至隐隐约约还有放权的意思。

朝臣们都麻木了,甚至开始怀疑龙椅上坐着的究竟是不是那位不出手威慑四方,一出手血流成河的暴君。

“太子身体还需静养,若无其他要事,今日便散了吧。”

例行走完的流程过后,渊帝挥了挥手,示意群臣退下。

众人也是知晓三皇子眼盲恢复,一夜白头的,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再度恭恭敬敬地行礼过后,一个接一个告退。

想来今日散会,皇城又要迎来一波变天。

不少臣子心底也隐隐约约期待。

渊帝是位明君,却也是位不折不扣的暴君。在他手下,臣子们都战战兢兢夹紧尾巴做人。

三皇子温文儒雅,亲和仁慈,端的是正人君子,朗月清风。在大事上也足够清醒,该果断的时候不会优柔寡断,这一点倒是袭臣了和渊帝如出一辙,从军中带来的铁血做派。撇开一切因素而言,拥有这样一位君主,绝对是臣子们发自心底希望的好事。

这样一位君主,一定会带领大渊走得更远。

金銮殿内只剩下渊帝和宗洛两人。

待所有人离去后,帝王撑着头,面容骤然疲惫下来。

他看着站在台阶下的皇子,语气比起先前冷酷告知群臣,不容置喙的威严语气柔和不少:“你也是储君了,储君端的是我大渊的脸面,朕上回同你说的那件事情,也当提上日程。”

什么事情?

宗洛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两半,一半浑浑噩噩不知所云,另一半则停留在自己体内,强迫自己听群臣议政,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合格的皇太子。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得放到其后再说,至少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掉链子。

看宗洛的眼神,渊帝就知道他定然又是心不在焉了。

今日巫祭大典开始,到群臣议会完,他家三子的情绪都有些不对。

“你啊,难道今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木牌选中?”

这也怪不得宗洛,毕竟渊帝先前的确奉行着宗家祖训。就像先帝若非在临死前同渊帝道出实情,恐怕渊帝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的父皇在背后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

“算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上朝的事情先不急,待太医院检查你身体无误后再来,但闲暇时间记得留意朕吩咐你的东宫组建一事,此事必须趁早落实定下,有什么不会的去找裴谦雪便是,他管的就是这帮臣子。若是要看人,便去问薛御史,他监察百官,手上有每个人的底细。”

渊帝事无巨细地吩咐下来:“还有朕先前同你说赐婚的事,既然你没有给朕一个理由,等过几日同沈廷尉再商讨一下,趁早定下来。”

......

桩桩件件。

不论是今日集会上这一系列布置,还是帮他组建东宫班底,以赐婚稳固姻亲关系,从文到武一手抓,都透着一股迫切。

若非宗洛清楚渊帝不可能预测未来自己突发急病的事,他甚至以为渊帝这是在交代后事,急切地想要自己的孩子将这个帝国牢牢握在手中,甚至不惜以放权自己的方式。

渊帝感慨道:“朕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你可千万莫要让朕失望。”

“朕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早些年隐疾复发当真要命,甚至犯了风湿的老毛病。若是你能早日独当一面,接手这些事情。待完成一统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功绩后,朕也可以早些退位,挂个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尊号,多当几年太上皇,享享清福。”

退位。

这两个字,对于一位帝王,一位大权独揽的帝王而言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历代太上皇,几乎都是被逼着让位的。

那是深切的期盼,如山父爱,和无可比拟的信任。

身穿冕服的皇子只觉眼眶发热,鼻尖酸到一大糊涂。

迎着这道殷切的眼神,思及大典和昨夜的纰漏,心怀愧疚之下的宗洛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即使他根本不愿意以赐婚的方式来固权,即使它在帝王眼里不过是最常见,最没有任何后续负担的政治手段。

宗洛只觉得自己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愧疚,不解,苦痛和无可辩解搅合在一起,让他无话可说。

待离开大殿后,他连冕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径直牵来照夜白,飞也似地朝着北宁王府狂奔而去。

能够偷天换日,拿走仙丹,篡改木牌的人究竟是谁,无需多想便已经水落石出。

明明在大半年前的夜晚,化字为刀,一字一句剜心刻骨告诉他真相的人是虞北洲。然而大半年后,努力掩盖这一切,在背后费心隐瞒的人,也是他。

曾几何时,宗洛还想离开皇城,远走高飞。

但如今,他却被留在这里,以这样一种痛苦,名不正言不顺的名义。

恍惚间,年轻的皇太子想起昨夜红衣青年发高烧时,靠在他肩窝,神志不清说出的话。

‘我该拿什么将你留下?’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看见身穿冕服的新晋太子急匆匆骑着马从皇宫内离开, 侍卫们纷纷垂首行礼。宗洛却丝毫未觉,一路奔到北宁王府门口。

王府门口紧闭,静寂到和一片大型坟场无异。

不需要宗洛多说, 照夜白就乖乖自己叼住了自己的缰绳,在原地转了一圈, 表示自己会乖乖在门口等他回来。

“你回去吧, 不用等我。”

宗洛一向是不怎么管照夜白的。

它早就把皇城的路早都摸透了,白天出去自己溜自己,晚上乖乖跑回羽春宫去, 经常跑到玄骑军营蹭吃蹭喝。特别是随着主人身份的提高, 它现在也水涨船高成了“太子殿下的马”,这谁敢管啊?

照夜白蹭了蹭宗洛的手指, 朝着落在北宁王府殿角上的丑鹰不屑地甩了甩头, 迈起小碎步就跑。

和马匹的轻快不同,经过了一路的酝酿, 宗洛如今可以用一句怒火高涨来形容。

心中那些愧疚和无力感亦或是一些任他也无法分辨的情绪都胡乱地搅和在一起,让他的脑中思绪一片混乱。

愤怒?恼恨?疑惑?

他想起虞北洲对自己口口声声的刻骨恨意, 想起两人之间两辈子近乎无尽的纠缠......他们分明已经可以在巫祭大典这一刻彻底将这种纠缠撕扯开来,哪怕这其中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止息在了今天。

虞北洲瞒着他做出这些……是为了什么?

宗洛想不通,无数积蓄汇聚的一切, 都成为怒意的漩涡。

他只想找到虞北洲。质问, 打架,死战, 什么都好。

在这种愤怒到马力全开的速度下,几乎是片刻间,宗洛就站到门口。

守在王府旁的哑仆见他来了, 连忙将大门打开。

“嘎吱——”

厚重的王府大门朝着两旁后退,露出内里平坦一片的路。

两旁的花草郁郁葱葱,甚至大白天都布上了宫灯,明显一副等着迎接客人的模样。

“啊呀,有贵客来了。”

仍旧穿着一袭张扬红衣的虞北洲随意地倚靠在假山之上,一只手支着头,眼尾虽有疲色,但也绝对看不出昨晚那副虚弱凄惨,在暗室里发着高烧的模样。

宗洛满是愤怒的心情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这一路上,他只想着快点,再快点,来问清楚虞北洲到底做了什么。倒是下意识忘了......昨晚发生的那件荒唐事。

可不是荒唐吗?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宗洛只觉得心中无限尴尬。

这么多年来,两辈子,他都没有这般失控过。

(没有涉及任何脖子以下描写,请审核明鉴)

昨晚宗洛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走了,那是见到虞北洲的最后一面,这才不明不白地任由自己放纵一回,甚至从心底里默许,带着股自暴自弃。

要是知道今天是这么个情况,他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昨晚大发善心。

“今日吹的是什么春风,竟然把师兄这尊贵客吹来了。”

虞北洲懒倦地撑着头,看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在那极尽繁琐华丽的九章衮冕上停留片刻,默不作声地挪开。旋即挂上同往日如出一辙,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难不成师兄是在怪我......没去祝贺师兄大喜的日子?”

宗洛方才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人的尴尬复杂顿时消失不见,表情古怪。

昨夜的事......他竟然忘了?

“瞧瞧,这身冕服当真是严丝合缝,制衣局赶工也得制作大半年吧,倒是恰好合了师兄的尺寸。便是师弟见了,也得尊称一声太子殿下。”

简简单单一句阴阳怪气,刚刚裹挟着的复杂霎时间消失地一干二净。卷土重来的,仍旧是那股汹涌怒意。

宗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这么做?师兄这话倒是有意思。我做了什么?”

虞北洲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矢口否认:“就算师兄再不喜欢师弟,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污蔑师弟吧。”

宗洛真的想打死面前这个恢复清醒的虞北洲,恨不得多让他发会高烧,送回昨天晚上去回炉重造。

他冷冷地道:“虞北洲,你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难道拿走丹药的不是你,今日换掉木牌的不是你?”

“哦——”

容颜昳丽的青年拖长声音:“拿走丹药?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更换木牌......?”

虞北洲忽然笑了,笑意讽刺:“师兄,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这般好心吧?”

“回溯时间的仙法可不好找,仙墓都还是师弟自己去的,可算费了不少功夫。”

在那个时间回溯大阵上,权倾天下的新皇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手腕内,猩红的血液如泉涌般而出。

大阵上白色的纽带,一边没入宗洛尸体的胸口,一端连接着虞北洲。

那些淡金色的气运,和猩红的血的,都顺着纽带彼此交融汇入。

“虽说是仙法,实则却是邪术。太巫将我们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