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第136章

作者:妄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只是这件事情发生的过于快,前脚公孙游和他说宗承肆的异常,他怀疑到宗承肆可能是纰漏之一,梦见上辈子的事了,后脚渊帝就通知他宗承肆谋反未遂,已经被北宁王抓起来了。导致宗洛有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违和感当然是对的,问题不仅出在行刑速度,还出在虞北洲身上。

打死宗洛都不信,他虞北洲会这么好心,不仅抓了人押到诏狱,还帮忙收集罪证。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他们两个身上最大的那个秘密。

渊帝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但也远远没有到发怒的意思。

这位暴君真正发怒的时候,绝对不是像现在这般外露。所以更多的,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唯一让宗洛感到意味的,不,也不能说意外。

皇子确与庶民同罪,但历朝历代以来直接下手杀的,除非是情节恶劣罪大恶极,否则宁愿都是上刑弄成废人养过余生,舍不得就褫夺封号发配边疆。像渊帝这样昨夜谋反,今天就在早朝宣告赐死的,大渊宗家也没出过几个。

宗洛不是个傻子,相反,他还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时候赐死宗承肆意味着什么?

威慑,震慑,杀鸡儆猴。

在这样一个人心最不稳的时候,暴君的统治手段通常最直白有效。

“谋反向来都是大罪。朕意已决,你如今是储君,自然也有知情权。若是你想,可以去诏狱里最后看他一眼。”

看了一眼殿内等候发落,实则是渊帝刻意留下来敲打的文,宗洛低声道:“是,儿臣遵旨。”

他心里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

虽说上辈子宗承肆的确谋反了,但那也是在有虞北洲支持下。这辈子他什么也没有,拿头谋反?想来想去也不应该。就算是被诬陷,也不至于连辩解的能力都没有吧。

很快,宗洛就知道为什么宗承肆不辩解了。

深不见底的诏狱内,被绑在水里的人面目扭曲。

只不过仅仅过了一晚上,便折磨得不似人样,完全没有往日里那般恣意风流的模样。

看见他来,诏狱里沉寂的人忽然发了狂,如同正在狂吠的狗,狰狞而暴烈。想说话,然而口中只能涌出大鼓大鼓鲜血。

“嗬、嗬、嗬。”

只消看一眼,宗洛就知道,宗承肆的舌头被拔了。

没了舌头,人不能说话,自然无法为自己辩解。

说实话,宗洛心里也没有太多同情。

自己上辈子便是被他们三个联手害的,再加上宗承肆也不是什么好人,满腹城府,沦落成这样只能说一句咎由自取。

唯一让宗洛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矜贵出尘的太子从深不见底的诏狱中踱步走出,看着外面的日光,淡淡地道:“只有需要保守秘密的人,才会被拔掉舌头。”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择手段。”

然而那双眼睛里的失望显而易见,最终沉淀为漠然,足以堪比诏狱任何一种痛刑。

宗洛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同红衣白裘的青年擦肩,就像看到一个不足以为之驻足的陌生人,冷得如同天山冰巅上的初雪。

这种态度却比任何一种兵器都对虞北洲管用,他疯也似地回头,想要攥住那截手。

......

另一头,确定了八皇子的身份后,诏狱的禁卫军才得以放行。

虽说陛下吩咐三日后赐死宗承肆,诏书已下,无可变更,但却并未禁止其他皇子前来探视。

然而几乎没有多少皇子有闲心去探望宗承肆。

宗洛来了一次,宗元武念旧情,倒是没进去看,而是塞了点钱给诏狱行刑的人,只吩咐他们最后几日给宗承肆点好的。

至于四皇子府那些狐朋狗友,听见四皇子卷进谋反后,纷纷做鸟兽散,更别提有人来求情了。

宗瑞辰犹豫了许久,虽说三皇兄早就告诫过他离宗承肆远点,但念及这几个月来宗承肆的确对他颇为照顾,他终究于心不忍,决定临终前送他一程。

再者......宗瑞辰打心底里觉得,宗承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谋反。

总之,他想好好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看一眼,肯定没事的吧。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诏狱里很黑, 很暗,只有过道的尽头墙上燃着幽幽火焰。

宗瑞辰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走下去,台阶上只能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三皇兄的话, 他自然是听的。四皇子不是好人的事情, 也心知肚明。

上回三皇兄一言不发地带兵去了豫国, 几乎没有来得及知会宗瑞辰一声, 便匆匆离去。

他住在玄骑军营, 还是等到玄骑们都整装待发,清晨要走的时候才知晓。宗瑞辰吓了一跳, 赶紧收拾自己的行李,却被穆元龙告知不准备带他去。

宗瑞辰很难形容自己当时沮丧的心情。

自己期待了那么久上战场, 皇兄也答应过他,等眼睛恢复后就去,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也知道, 三皇兄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武艺还没学到家, 怕他在战场上出事,这才做此安排。

只不过他出宫后都住在玄骑军营, 跟着穆大哥学武。现在玄骑们全部走了, 就只好回三皇子府。三皇子府还住着皇兄的朋友顾子元, 还有叶凌寒。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宗瑞辰很难再和叶凌寒交心。后者看上去也很忙碌的样子,每天都在往外跑。至于顾子元有官职在身, 每天起早贪黑, 他们本身也不熟。

于是在三皇兄离京的这段时间,宗瑞辰闲了下来,只有四皇兄经常来找他玩。

刚开始宗瑞辰对宗承肆自然是满心戒备,油盐不进。

然而......平心而论, 这几个月来,宗承肆的确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甚至没在他面前提过三皇兄或是煽风点火,导致宗瑞辰一开始满心警戒也无处可施。甚至也没有带他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反倒还颇为照顾,经常带他出去放风。

宗瑞辰再早熟,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早些年还在冷宫里待着,从未体会过其他人的善意。

唯有三皇兄......还有四皇兄,也许后者是假的,宗瑞辰也还是决定来送他最后一程,顺便问一问为何四皇兄会突然谋反。

直到宗瑞辰一直走到底部,诏狱都冷冷清清,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举着狱卒提供的火把,哈着冷气往前走,小心地盯着远处牢房里唯一的黑点。

“咔啦啦啦啦——”

直到宗瑞辰在牢房外站了一会,牢里一直垂着头的人才猛然抬眸。

宗瑞辰被吓得后退一步。

那张火光映照之下的脸庞扭曲,眼睛里布满血丝,半点没有平日收拾整齐的倜傥风流,反倒如同地狱恶鬼。

“嗬嗬、嗬嗬嗬。”

整整一夜,宗承肆在诏狱里经受了不知道多么非人的折磨。

这些年夺储,他的确私底下有不少小动作,也结交了一些朝廷重臣。例如当年给北宁王去的信件,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同三教九流人物结交谋划的信件。

然而这些信件,都被他放在四皇子府的暗室里。

暗室里还有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是早些年间宗承肆在外寻访时,从一位云游四海的商人手中买到的匣子。匣子开口机关只要输错三次,就会自动销毁内里的东西。

宗承肆性格本就谨慎,每次传递密信都用极为隐蔽的手段不说,存放密信还有这么多手准备。这一切他敢保证天知地知唯有他知,绝对不可能找出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所以刚开始,他信心满满,笃定了虞北洲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对他动手......直到北宁王将那一沓信件纷纷扬扬扔到地上,又找来四皇子府的下人和五六皇子府的谋士。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父皇饶命!!儿臣绝无此意,还请父皇明鉴!”

等这些证据切切实实摆在所有人面前时,宗承肆才慌了。

他跪在地上,口不择言:“再者,儿臣昨夜入宫,是有要事要禀告父皇!昨夜儿臣有幸被仙人托梦,告知三皇子并非您的亲生儿子,您的亲生儿子是北宁王!不信您问他,儿臣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虞北洲恰到好处地嗤笑一声:“四皇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对太子殿下不敬便算了,竟然还出言污蔑,拖本王下水?”

“再说了,”他似是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太子殿下可是巫祭大典上的天选之人,你这番指责不过垂死挣扎,无稽之谈。”

宗承肆整个人血都凉了。

他百分之百确定虞北洲绝对是渊帝血脉,可从没想到过,这人不想恢复自己皇子身份便算了,竟然还出手帮宗洛隐瞒?!

先不说三皇子和北宁王虽为师兄弟,却彼此看不顺眼,互为仇敌的事实,即便只是寻常人,哪个会心甘情愿把原应属于自己的尊贵身份让给别人的???

宗承肆想不懂,更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走错了。

明明是一盘稳赢的棋,却因为将棋的倒戈满盘皆输。

渊帝旁观了这一切,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元嘉拿来诏书,一副对其失望无比的模样。

在诏书上印下玉玺后,他看向虞北洲:“处理完这件事后,来大殿见朕。你还差朕一个交代。”从始至终,没有多看宗承肆一眼。

唯有宗承肆,疯魔般反抗,却被生生拔了舌头。

今日来探望的人不多,方才宗洛来,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没想到,等到最后,竟然看到了宗瑞辰。

宗承肆心知自己死罪难逃,难免生起一些鱼死网破的想法。

他满是血丝的瞳孔暴起,死死地盯着宗瑞辰,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声音,仿佛引诱着无辜的羔羊。

即使没法拖宗洛下水,他也要虞北洲不得安生!

......

诏狱之外。

就在即将擦肩的那刻,虞北洲忽然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仅仅只有一瞬。

一瞬之后,身着华服的皇太子就以一个极为灵活的姿态,挣脱了这忽如其来的束缚。

虞北洲深沉不定的眸光微闪。

也是了。宗洛的武力值一向和他不相上下,只要想挣脱,并不是一件难事。之前不挣脱,要么是还想同他扯掰清楚,要么则是四周有人不欲如此。

挣脱他后,宗洛连回头都没有,径直朝前离去,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一个微不足道,不需要过多在意的插曲。

没由来的,这样平静的,满眼失望的宗洛,比先前歇斯底里,满心苦楚的宗洛更让虞北洲胸口作痛。

怒火升腾而起,刀尖渗出滴滴答答的血。

“明明昨晚师兄才在师弟身上放.浪沉沦,现在一句话也不愿同师弟说了,当真薄情至极。怎么?是怪隔着一层衣服,师弟没能好好疼爱你?”

白衣太子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被激怒,而是淡淡地道:“虞北洲,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