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第155章

作者:妄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偶尔会有冷箭从无法预料的地方射出,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眼看着一支箭就要射向虞北洲后心,千钧一发之时,一团漆黑的东西从天空俯冲而下,宽大的翅膀硬生生将那箭扫开,发出哀鸣。

满是血腥的视野里,宗洛只险险伸出手去,堪堪捞住这只丑鹰。

照夜白仿佛也能感应到一般,发出愤怒的咆哮,发了狂般朝前狂冲。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从最密集的封锁线成功突围。

他们在原野上狂奔,在这浩大天地,带着满身的血,把所有厮杀甩在了身后。

一直叨叨絮絮的虞北洲却没了声音。

宗洛心里一紧,连忙让照夜白在一处水洼面前停下,费劲地将人从马上弄了下来。

那瓶神药很有用,外表骇人的血洞已经黏连,然而内里被贯穿的心脏却还依旧保持着受损的模样。

“别费劲了。”

虞北洲扯开一个疲惫的笑容:“没有用的......”

宗洛没有说话。孤零零的锦盒被他随手扔到地面,盒子里的东西被恶狠狠地塞进红衣青年满是血沫的嘴里。

虞北洲睁大了眼睛,神色愕然。

这颗仙丹背后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清楚其中意义。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宗洛跪倒在地上。

培元固体,清心明目,谁知道它有没有保命疗伤的功效。

再也没有骄傲了。

两个同样骄傲不愿低头的人,在这茫茫原野里,伤痕遍地,跪地服输,像两条狼狈的落水败犬。

“告诉我。”

白发流泄下来,散落到红衣青年胸前:“你在大荒哪个仙墓里找到的时间回溯的仙法?”

啊呀,这可不得了。虞北洲漫不经心地想。

“师兄......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他摸着那头白发,无力地招了招手,却又在后者靠过来的时候,猛然将人扯落,狠狠地吻上了那片苍白的,正在颤抖的薄唇。

这是一个短暂且无力的亲吻。

做完这一切后,仿佛恶作剧得逞那般,虞北洲笑得乐不可支。每笑一次,胸口血衣的颜色就越深几分,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靠在宗洛肩头,将白衣太子身上最后一片没有沾血的布料染红。

“我骗你的。师兄......你还是那么好骗。”

前世,虞北洲独身一人进入仙墓,仗着有天道气运加身,堪堪九死一生,才拿到传说中的仙法。

他好不容易将这人从冰棺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重新变回眼前这副能蹦能跳能跟他生气甚至落泪的样子......如今他都要死了,如果眼前这人不知死活地去仙墓里折腾,又有谁能把眼前这人救回来呢?

带着这样的模糊思绪,染血的指尖划过宗洛颤抖的唇。

虞北洲逐渐模糊的视线紧紧地锁住眼前人的身影,似乎是想将他的这副模样印刻在脑海,印刻到灵魂的最深处,直带到死亡后的无尽黑暗中。

直到那只手垂落在地,瞳孔彻底涣散,宗洛才如同木头一样苏醒。

铅灰色的天空压了下来。

虞北洲死了。死在了宗洛的怀里。

他最后留给宗洛的一句话是——“师兄,我好恨你啊。”

在这一刻,仿佛时间也永远凝固的刹那,足以致人崩溃的情绪终于得以让宗洛读懂。读懂这疯子同正常人不同,至死也没有言明的话。

虞北洲的恨是爱。

对于不懂爱的他来说,恨当然是爱。

他的恨,不仅是世间最浓烈的恨,也是最浓烈的爱。

恨是最浓烈的爱。

第144章 突发事件/虞北洲的梦

虞北洲面容冷淡。

他站在满是云雾缭绕, 高高的诛仙台前,凝望着底下的云彩。身上依旧穿着一件通体殷红的长袍,只在长袍下摆缀着些看不分明的金色细纹, 华贵非常。

不远处是琼楼玉宇,亭台楼阁,从更高的苍穹垂落的巨大的铁链, 无数条一起汇聚在云端, 铺陈到底部。无根仙树生长在云水交界的尽头, 铺开的枝条撑起了这处界域。

虞北洲就这么盘胸懒懒散散地站着,狭长的凤眼里满是兴致缺缺。

一旁穿着鹤氅, 须发皆白的小仙战战兢兢地垂眸,迅速展开手里没有一丝编织痕迹的玉帛,恐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乖张不定的执法仙尊。

高声朗诵的声音远远传开:“提灯小仙,私自下界,私会凡人,你可知罪?”

诛仙台上, 一位身上缠着锁链,穿着素白长袍的仙人跪地,不住在地上叩首求饶, 鲜血流了一地:“求仙尊饶命,求执法仙尊饶命啊!”

见此一幕,围观的众仙都只觉得心下唏嘘。

若是向其他人求情便罢了,可这位却是朝着向来冷酷无情的北宁仙尊。除非是这位今日心情大好, 否则根本无可赦免,定然是打落诛仙台无疑。

偌大空茫的仙域,回荡着仙人求饶的声响。

北宁仙尊不出声, 大家也就只能这么静默着。

若是这位愿意,就这样在这里站上一甲子,也没人敢打扰的。

事实上,虞北洲正在光明正大地发呆。

他站在这里,鸦羽似的睫毛扫下,漫无目的地看着下方那些朝他匍匐着的仙人。一张接着一张分辨不出样貌的,陌生的脸在他视线内闪过,如同走马灯一般。

这些脸只敢偷偷看他,表情要么是仰慕,狂热,要么是恐惧,张皇。

可虞北洲完全没有兴趣,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神情懒倦而乏味。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对虞北洲而言,的确乏味的很。

等等,死后是什么?“那个人”又是谁?

他死过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只不过一个细细深想,虞北洲只觉得自己便开始头痛起来。

他站在原地皱眉,冷酷地检视着自己的记忆。

幼年定居卫国,得知自己被调换身份后便拜入鬼谷,学成之后毁灭虞家,回到大渊,封官进爵,招兵买马,最后十分意外地暴露了自己身为宗家皇子的血脉。

在此之前,他同大渊诸位皇子都有联系。被揭露身份后,为了保持平衡,竟然戏剧性地无一人反对,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同渊帝冰释前嫌,在后者病逝后一统天下,登基为帝。

再然后便是某一日封禅大典后仙人托梦,得到一本修炼成仙的仙法,一边君临天下的同时一边修炼,容颜永驻,约莫过了几十年的功夫,成功白日飞升,登天台,位列仙班,在人间留下无数传说香火。

位列仙班后他执掌律法,轻而易举从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成为了四大仙尊之一。其余小仙也无一人胆敢反对,谁都知道这位身上环绕着怎样的滔天气运,是天道所钟爱的孩子,即便是仙尊都得暂避其锋芒。

这些记忆好端端地陈列在脑海,怎么看怎么是人生赢家,平步青云。

可不知道为什么,虞北洲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从他诞生起,除了最为凄惨的幼年时期,其他时候都一路花团锦簇。没有人不喜欢他,没有人不讨好他,就像一个个傀儡般环绕在他的身边。当真叫人觉得无趣至极。

就好像......缺了一个同他作对的人。

以至于心口也空荡荡地缺失了一块。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的刹那,虞北洲眼前似乎隐约闪过虹光。

黑色的,蜕变成白色,叫他爱不释手的长发。

紧抿的薄唇,同他接吻时会被染上艳丽血色。

轻颤的睫毛,上身纵横交错全部都是他留下的伤疤,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将手放上去的时候还能察觉到肌肉的紧绷。

暗室里放纵的黑暗,滚落的汗水,脖颈上的烙印。

那是对他来说极其陌生的东西。

向来禁欲的北宁仙尊皱了皱眉。他努力想要看清那张脸,却因为被黑暗和迷雾遮挡,怎么也看不真切。

旁边瞥见这一幕的仙人们纷纷吓得肝胆俱裂。

......

虞北洲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

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仙界的仙人们惊悚地发现,近来那位不理世事的北宁仙尊竟然频繁出入典籍室,将下属管辖三千界的人类名单全部调了出来。

仙人管辖的下界自然不会只有一界,每位人类的信息都会自动记载在天书之上。虞北洲便从这浩如烟海的典籍里寻找,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名字。

仙界无时日,即便使用了仙人的神识,也依旧一无所获。

但是他能够确定的是,他现在身处的地方,绝非真实的世界。

哪怕这里的仙宫再华美,仙人们再崇敬,看上去再真实,在虞北洲眼里,却也拙劣无比。

少了那个人,一切都是假的。

虞北洲冷静地寻找,查遍仙宫所有线索也无果后,他跳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是罪仙受罚之地,上面有天道设下最严酷的律法。只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仙人,都会被硬生生剥夺仙骨,失去一身法力,沦为凡人。

反正不过是个梦境,跳了便跳了。

然而不知道为何,在空中坠落的时候,虞北洲仿佛听见天道正在幽幽地叹息。

【此方世界并非完全虚妄,若无异数插手,这本该是汝原先的命数。吾之子,为何执迷不悟?】

“啰嗦。”虞北洲冷冷地道:“这个无聊的梦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霎时间,不断坠落的景象摇身一变。

天空是沉寂的铅灰色,和他死去那天一样。

钢铁建造而成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巨大的LED灯牌上闪烁着不同的广告。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斑马线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