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龙套生存日志 第4章

　　医生也就是医生而已，千叮咛万嘱咐，病人不往心里去，或者觉得没那么严重，存在侥幸心理，他们也没有办法。

　　另一个医生说了个患者做了肝硬化手术之后，两人后来在酒吧偶遇的事。

　　要在这种事上比惨，是没有下限的。

　　刚才手机震动，是一个心内科的同学在发消息。说有个心衰病人，三天没通便，就喊普外科来会诊，普外科让开3000ml液体往里打，外科都是傻逼吗，心衰诶，大量输液会加重心脏负荷，生怕病情恶化得不够快是吧。

　　他发完之后，群里很快有外科冒泡：病人都禁饮食了，不做好营养支持怎么维持正常消耗，最后低钠低钾负氮平衡，还不是恶化。

　　然后大家就互相争论起来，医生吵架很有意思，既有泼妇骂街的气势，也有华山论剑的内容。

　　话题很快就转变成了一些会诊笑话。

　　周随看得津津有味，拿起茶杯，忽然导诊台的电话响了起来。

　　“连环车祸！第一批两辆救护车！三名伤者，挤压伤严重，一名大出血……！”

　　周随已经站了起来。

　　救护车呼啦呼啦地开到医院门口，张主任带着医生迎上去，病人一个一个地被送进来，张主任迅速安排了任务，周随负责中间那个患者。

　　前面那个大出血被飞快地推进了手术室，周随对中间那个做了个查体，车祸病人的脸上和车上都是血，没有明显外伤，呼吸急促，脸色非常痛苦，身上还有令人恶心的味道。

　　周随上前，病人侧过头吐了他一身，周随观察着他的面色，医院里的白大褂总是很脏的，上面沾染着病患的血迹，呕吐物和各种液体。

　　他掏出胸口的听诊器，捂热了贴上胸口，病人艰难地说：“我有慢性肠胃炎史……我没事，这不是车祸，那个人是故意撞上来的！一定要抓住他……！”

　　他声音沙哑，周随看了他一眼，对旁边的小住院医说：“叫心内科来急会诊。”

　　那个病人看他面容严肃，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没事，车撞过来的时候，王助理挡在我前面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猛冒冷汗，瞬间休克过去。

　　护士们把心电监护仪搬过来，刚刚贴上电极片，仪器便发出尖利的声音，响彻医院大厅。

　　周随飞快地下了几道命令，判断病人呼吸心跳意识情况。这时候只能做心脏复苏，除颤之后，周随干脆利落地跪在病床上，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按下去。

　　心脏复苏要求按压频率为100～120次/分钟，极其消耗体力，医院做的一般是双人心脏复苏，配合人工呼吸，提高生存率。人工呼吸送气量不宜过大，以免引起患者胃部胀气，按压时要确保足够的频率和深度，尽可能不中断。一次五个周期，接下来该由另一人接替。

　　然而此时的急诊科十分忙碌，第二批救护车已经到了，又有一批医生迎上去，没有人能立刻来进行轮换。而且，双人心肺复苏要求两名抢救者配合极其默契，吹气必须在心脏按压的松弛时间内完成，按压通气比30:2。

　　周随继续按下去，旁边的护士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周随额头开始出汗，休克的病人毫无反应。心源性猝死的患者，在心搏骤停一分钟之内实施心肺复苏的成功率是大于90%，时间越长，成功率越低。

　　护士的神色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这还是个年轻人。

　　周随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他已经感到了明显的疲劳，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除颤。”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口袋装着几根水笔的年轻医生拿起了除颤器，一边按下放电键，一边介绍自己：“我是心内科来急会诊的赵医生。”

　　他们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医生说：“我来配合你。”

　　赵医生跪在了患者另一边，触摸颈动脉，五秒之后，立刻代替周随进行按压。

　　周随则负责人工呼吸。

　　虽然是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配合非常熟悉，在机械地按压和吹气动作下，他们又替换了两次，病人的心律终于恢复。

　　周随一直绷着的心弦终于有所松动，他检查着病人的瞳孔，颜面，口唇，甲床的颜色由紫绀变回红润，一项项检查过去，他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看赵医生也格外顺眼。

　　他抬起头，刚好赵医生也在看他。

　　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刚才的心脏复苏做得太默契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绝世剑客棋逢对手，就像是高山流水偶遇知音，就像一个齿轮遇到了另一半，完美地运转起来。

　　周随从赵医生眼里看到一丝笑意。

　　“医生，怎么样了？！”

　　从刚才起，就有人在外面围观，神色焦急惊慌。那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的一看就很贵，此时终于敢开口说话。

　　周随过去问他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那人犹豫片刻，咬咬牙，说：“我是他的经纪人。”

　　周随愣了一下，随后将情况简单地和经纪人说了，刚才和他一起做心脏复苏的赵医生走过来，说准备带病人去心内科做介入，问家属什么时候能来。

　　经纪人吞吞吐吐地说：“家属可能来不了……”

　　他说的都不是晚点来，而是来不了。赵医生继续和经纪人沟通，周随听到了此起彼伏，又强行压制的惊叫声，他回头一看，几个医生护士都围在了病床边。

　　周随心里一紧，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过去才发现一切正常。而那边，赵医生问到病人的名字，经纪人说：“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白鲸。”

　　在清理了脸上的血污和各种秽物之后，周随终于看清了病床上的人长什么样。

　　和在电视里看见的差不多，此时脸色苍白，反而显得更有一种脆弱天使的气息。

　　如今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白重鲸，白鲸是他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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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经出场三本小说的人物了！

　　攻是赵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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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抢救继续进行，周随跟着一起做手术，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手术室出来。

　　急诊科之所以叫急诊，就在于急。任何急性病或者车祸，煤气爆炸，说来就来了，发生的时候都不会避开晚上，也不会避开节假日。

　　周随在停车场低着头看手机，网上已经出现了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但多是捕风捉影，因为牵扯到白重鲸，所以关注的人很多。

　　周随很快就把消息划过去，他坐进车里，正准备打火，外边站着一个人，敲了敲车门。

　　周随按下车窗，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眼睛里带着笑意，弯腰打了个招呼：“周医生，忙到现在啊。”

　　周随通过这个声音和眼熟的笑意，认出来他是那个姓赵的内科医生。

　　当时虽然兵荒马乱的，还戴着口罩，但也能从轮廓和眼睛看出来赵医生应该挺帅，只不过他比周随想得更年轻一些，眼神明亮，唇红齿白，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感觉昏暗的地下车库都亮了几分。

　　真年轻啊，应该是硕士刚毕业吧，周随心想。内科和外科环境不一样，有好师父带着，硕士就能顶大梁了。不像外科，技术和资历都是靠手术量堆上去的。

　　“好巧，你也这么晚啊。”周随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在深夜十二点的停车场看到同行，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写病例写到现在。”赵医生说：“刚下来就看见你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赵医生辛苦了。”周随敲了敲方向盘。

　　“最辛苦的当然还是你们急诊科。”赵医生笑眯眯地说：“我叫赵青阳，青阳开动，庆祝春天到来的意思。”

　　“我叫周随，随意的随。”周随礼尚往来。

　　赵青阳笑容越加明亮，随后退开两步，说：“我就不耽误周医生回家了。”

　　周随点点头，关上车窗。

　　赵青阳站在那里，目送周随离开，眼里笑意更深。

　　他刚才本来想留个电话的，但大家在一个医院，急诊科又经常给心内塞病人，总会再见的。

　　不着急。

　　赵青阳回想着周随刚才靠在车边看手机的样子，宽肩窄腰，笔直的长腿，微光照在脸上，轮廓分明，英俊温良，像一幅色彩浓厚的油画。

　　当时赵青阳毫不犹豫地就决定过来打招呼。

　　长得好看的人赵青阳见识的多了，他交往过的对象，不乏有五官更漂亮的，但那种静水流深、含蓄端庄的气质实在难得。

　　周医生的手指格外好看，哪怕只是普通地握着方向盘，也有一种别样的，艺术品般的美感。刚才赵青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钉在那双手上，他敢肯定自己以前绝对不是手控。

　　赵青阳哼着调子，扭头坐上了自己的车。

　　……

　　周随回家之后，因为太晚，他估计叶晨已经睡了，便准备自己开门，刚掏出钥匙，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叶晨站在玄关橘黄色的灯光下，怀里抱着猫。

　　“你还没睡？”周随诧异。

　　叶晨让开地方，说：“做了会题，不知不觉就到这点了，你吃过晚饭没？”

　　周随时常回来得很晚，有时候半夜回来睡了还会接到电话，又往医院跑。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病人躺在手术室上，一线值班医生搞不定，就叫二线，二线搞不定，就要打电话叫他救场。那种时候，就算睡得再沉，也必须爬起来去医院。

　　值班医生也不想给主任医师打电话，一般来说，被叫起来的主任都是会骂人的，但被骂总比出事好。周随算是脾气比较好的，一般不会因为这种事发火。

　　“还没……”晚上他在手术室里呆了一晚，只有趁麻醉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叶晨这么一说，周随顿时觉得腹部饿得发疼。

　　叶晨走进厨房，周随连忙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去睡吧，我自己来。”

　　“明天放假。”叶晨打开冰箱：“我现在也睡不着。”

　　周随饿得头脑发晕，反应有点迟钝。家里热腾腾的，他脱了外套，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对着屏幕上的论文发呆。

　　做到他这个级别的医生，除了平时的手术之外，还要发论文带学生做演讲评职称出国进修参加各种会议，当然，想做到什么地步，完全看个人规划，想划水摸鱼自然能轻松一点。但周随是想更进一步的。

　　他上辈子只是普通家庭，靠天资和努力四十多岁才坐上主任医师的位置，也能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这辈子的家世更好，还有上辈子的经验，他当然要抓紧这样绝无仅有的机会，追求更高的目标。

　　叶晨端着一碗百合粥放在书桌旁边，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名词，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周随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些疲惫，低垂着眉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三十多岁的人，正处于巅峰期。既有探索向前的动力和野心，也有历经磨难的成熟和稳重，足以成为一个家庭的支柱，脸上不再有稚嫩和迷茫，虽不露锋芒，也从不怯弱。而对外科医生来说，现在的身体素质也足够让他在手术台上站一天。

　　周随是典型的东方长相，有含蓄温雅之美，越是年长，越是充满魅力。叶晨多看了一会，没有离开，周随以为他还有事，发出疑惑的鼻音：“嗯？”

　　叶晨收回目光，笑道：“你比我们高三生还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