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63章

作者:来自远方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甲士们停在饭堂前,闻到里面传出的香味,肚子都开始咕噜噜响。

  吏目先一步走进去,同掌勺的大厨说了几句话。后者点点头,很快有帮厨的役夫抬出大桶,桶内都是洗干净叠起来的大碗和木制的筷子。

  “每人一套。”吏目言简意赅。

  有之前的经验,甲士们迅速领完餐具,其后仿效新军的做法,有序在饭堂内排队。

  “今天有粟饭麦饼,炖彘肉和咸禽蛋。酱是熟酱,军中不食生酱。有菜汤,里面加了骨头。”

  听到帮厨的话,甲士们控制不住口水分泌,同时不敢相信,新军竟然吃得这么好。

  “不用惊讶,日子长了就习惯了。”吏目笑道。

  说话间,排在队伍最前面的甲士已经领到晚餐,满满一碗粟饭,饭上铺两大片肥瘦相间的炖肉,还有半颗禽蛋,带着咸味,蛋黄流油。

  “饼要不要?”桌后的厨问道。

  “还能取饼?”甲士张大嘴巴。

  他们来时只带了粟,能吃到肉已经是占便宜,不想还能吃到麦饼。

  “能。”说不如做,厨示意甲士递来筷子,从桌上的藤筐里串起三张发面饼。一张有馅,两张无馅,闻起来香喷喷,咬下去十分暄软。

  甲士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感到害怕。下意识看向伍长,伍长去看火长,火长又去瞧甲长。

  到底能不能吃?

  心中没底啊!

  吏目料到这类情形,早派人去见范氏和栾氏公子。不多时有家臣前来,告知众人可领饭食,敞开肚皮吃也没事。

  早在数日前,家臣们就体验过甲士们的心情,表现没比后者好多少。

  两家的公子都感到震惊,心中忐忑,不约而同写信询问长辈。

  范绪和栾会接到信,不由得一叹。他们当初坚持自己出粮秣,防备的就是这种情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好条件,难免人心思变。

  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是低估了国君。按照信中所写,国君养这支军队花费的堪称天文数字。

  想到借调出去的精锐,两人都生出肉包子打狗的感觉。

  无奈人已经借出,还是主动开口,后悔也是无用。只能写信告诉儿子,这些都是国君赏赐,敞开肚皮吃。给东西也收下,用不着不好意思。

  对于亲爹的指点,两位公子很不理解。可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再想想军营中的伙食,干脆不再费脑筋,照亲爹的话去做就是。

  属官带话之后,甲士们安下心来,全都闷头扒饭,吃得满嘴流油。回到营房后,躺在床上仍不免回忆炖肉的滋味。伴随着同袍的鼾声入睡,梦中都能闻到肉香。

  郅地的夜静悄悄,远在西都城的郅玄则彻夜未眠。

  看到中都城的消息,郅玄考虑片刻,亲自誊抄下来,派人送往北都城。

  “当面交给公子颢。”

  “诺!”

  之所以如此慎重,全因信中内容非同小可。

  郅玄和赵颢都没打算动庸土,中都城内却有人打起了主意。如果被对方得逞,短期内不会造成太大麻烦,长远来看,事情就很难料。

  郅玄习惯未雨绸缪,不轻视任何对手。

  他自己不方便动手,可以交给赵颢。庸侯现在北都城,有人打庸国土地的主意,打算瓜分庸国,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出声。

  庸侯是否愿意,郅玄不担心。

  就算不愿意,赵颢也会让他愿意。

第一百六十二章

  坐在牛车上,庸侯双拳紧握,表情阴沉似水。

  他刚刚见过赵颢,从对方口中得知中都城有人意图瓜分庸国。出面的是几名氏族,背后指使却是人王的两个嫡子。

  乍一听,庸侯不敢置信。可他更清楚赵颢没有理由骗他,更没有这个必要。

  自从国人暴乱被赶出都城,庸侯一直浑浑噩噩,过去的时光好似活在梦里。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沦落为寻求他国庇护的可怜虫,遇到不平却要忍气吞声。这样的日子无异于折磨。

  可他没有办法。

  时至今日,每当闭上双眼,他仍能听到国君府外山呼海啸般的人声,能看到蜿蜒成长龙的火把。火光映照下,一双双愤怒仇恨的双眼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当场撕碎。

  庸侯猛然吸气,手指张握数次,身体隐隐发抖。

  他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他害怕,深深地害怕。

  他对一同逃出的氏族说,有朝一日回到都城,必下令严惩暴民。

  他还亲口保证,庸氏同人王有血缘之亲,中都城不会对他的处境坐视不理。日后东山再起,忠于他的家族都会受到重赏。

  他三番五次提及庸氏血脉,与其说是安抚氏族提振信心,不如说是在麻痹自己。

  他需要让自己相信人王不会放弃他,不会坐视庸国被灭。他一定会回到国内,重新回到国君的位置上。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将他的美梦打得粉碎。

  先是公子颢接受投诚,庸国人口大量流失,国都近乎沦为空城。紧接着就是中都城人心叵测,两位王子意图瓜分庸土。

  失去人口他固然心疼,却也能假装安慰自己,暴民们大批离开,等他回国之后会更加安全。国都缺人没关系,可以从各家封地迁移。总之,只要让他继续做庸国国君,困难总能想办法克服。

  国土被瓜分意味失去最后的保障。

  两位王子出手,企图将庸国一分为二,国都都在其中。

  失去人口又没了土地,他还是一方诸侯,还能被称一声国君?怕是连寻常氏族都比不上!

  牛车一路前行,车厢微微摇晃。

  庸侯不断思索赵颢所言,一时间心乱如麻。

  具体该怎么做,他心中尚无把握。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能失去国土,至少不能全部失去。

  他再是昏庸无能,好歹也是堂堂国君,祖上也曾为人王披肝沥胆,带领军队讨伐外敌,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创下宏伟基业。

  北安国和西原国瓜分庸国人口,事情做得不地道,至少在规矩范围内,给他保存少许颜面。两位王子要分割庸土,招呼都没打一声,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完全是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庸侯自认没有多大能力,和文韬武略压根不沾边,却也不能任由欺负。真被逼到悬崖边上,懦夫也会奋起反抗。

  再则,事情就怕对比。

  和两位王子比起来,公子颢的行为反倒能够接受。

  对庸侯来说,逃到北安国是暂时寻求庇护,中都城盛载他全部希望。两位王子的谋算打破他的希望,当初有多么期待,如今就有多么愤恨。

  这种愤恨来得突然且猛烈,甚至超出对国人的怨憎。

  回到住处,庸侯走下牛车,面色始终阴沉,不见半点好转。

  得到消息的氏族聚在府内,看到庸侯这副模样,心中都是咯噔一声,生出不妙预感。

  下一刻预感应验。

  庸侯没有粉饰太平,将赵颢所言和盘托出,其后扫视众人,等待众人发言。他仍怀抱最后一丝希望,自己没有办法,或许臣工能提出良策。

  结果让他十分失望。

  能和他一起被逐走的氏族哪里会有英才。不客气点讲,让他们吃喝玩乐压榨百姓都能灵感频发,一旦遇到正事就变得脑袋空空,堪比枯木朽株,不可能有奇迹发生。

  看到众人反应,庸侯的希望一点点磨灭,双眼逐渐失去光彩。

  他想起赵颢交代他的话,不由得苦笑一声。

  原来自己一直在做梦,如今梦也该醒了。

  中都城靠不住,人王看似公正,却不能忽略亲疏远近。庸国存在的意义众人皆知,他如今是颗废棋,有更好的选择,人王不会费力将他挪回棋盘。

  想到这里,庸侯突然笑出声音,引来众人惊诧,纷纷停止争论,看向坐在上首的庸侯,神情惊异不定。

  “我会上书中都,割半土赎罪。”

  道出这句话,庸侯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精神变得萎靡。

  这是公子颢告诉他的办法。

  他被国人赶出都城,从实质意义上已经被推下君位。有心人真要分割庸国,大可以从此做文章。

  如果是旁人动手,或许还能挽回一二。换成两位王子,结果已经是明摆着,他没有任何胜算。

  主动交出一半国土是无奈之举,却能保存体面。哪怕无法再做国君,好歹能成为一方大氏族,不至于丢掉祖宗家业,无颜存于世,死后也没脸见祖宗。

  送出的一半国土,赵颢承诺不会落到两位王子手里。

  庸侯相信他不会说谎,依靠对中都城的怨憎,当着氏族的面做出决定。为让自己不能反悔,当日就写成奏疏,托赵颢送往中都城。

  氏族们想要阻拦,却是有心无力。

  不想土地被送出,必然要提出解决问题的良策。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只能和国君一同哀叹,君臣对面无言。

  知晓庸侯的决定,赵颢丝毫不感到意外。

  这是庸侯唯一的选择,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庸侯奏疏送出当日,给郅玄的信也一同送出。为节省时间,赵颢用的是信鸽,内筒写在绢布上,寥寥数语,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信鸽飞抵西都城,马上被送到郅玄面前。

  看过赵颢的书信,郅玄就知事情成功一半。接下来一半的关键在王子淮,能否完成整个计划,全要看这位王子如何运作。

  “拭目以待。”

  郅玄单手撑着下巴,尾指擦过唇角,很想看一看王子淮能调动多少力量,原桃信中列出的氏族又将如何表现。

  和王子淮的合作走到节点,也是关键点。

  郅玄希望通过这件事进一步摸清王子淮的能量,也好安排接下来的计划。必要时,人王的位置上换一换人也不是不可以。

  换成三年前,他未必会生出此类想法。如今情况不同,谁让人王用王位做诱饵养蛊,自己也被数次牵连。

  郅玄知道自己日渐冷血,更加精于谋划。是好是坏,是利是弊,无法一言断之。不过是立场不同,顺应时势,如人饮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