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53章
作者:来自远方
好在漠国行人着急去北都城,天刚蒙蒙亮就动身出发。赵颢无需亲自护送,当天就率军折返,比属官预期的早上许多,并未让信使等候多久。
“公子玄的书信?”
抵达驻地,刚刚回到府内,赵颢就得府令禀报,郅玄派人送来书信。
想起两人之前的约定,赵颢心中有所猜测,换下一身长袍,就命人将信使带来。
信使不是第一次到赵地,也不是第一次见公子颢。可在对方面前,还是会不自觉绷紧神经。
公子颢面如冠玉,却活脱脱一具杀神。
越是熟悉战场和杀戮的人,越会看得清楚。正如面对猛兽,出于生存的本能,不自觉就会生出警惕,哪怕对方没有分毫敌意。
无视信使的紧张,赵颢打开竹简,细看其中内容。渐渐地,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公子玄可命你带话?”放下竹简,赵颢开口问道。
“回公子,并无。”信使答道。
赵颢点点头,没再多问,从案旁取来空白的竹简和刀笔,当场写下回信。
在信中,他同意在随地会面,对会面时间也无异议。
从郅玄的信中,赵颢能够看出他对此次会面的重视和诚意。十分意外地,因北都城生出的烦躁竟一扫而空。
想起公子瑫府上的种种,赵颢愈发觉得自己当初接下神鸟佩是明智之举。
书信写完,赵颢亲自动手封存,当面交给信使,并派人携带一筐浆果和一斛珍珠同行。
珍珠是家臣敬上,颗颗有指腹大小,颜色粉白,十分难得。
浆果是赵地独有,滋味甜美,果期却不长,每年临近秋末成熟,初冬蔓枝就会枯萎,果实也会腐烂,变得无法入口。
会猎归来途中,赵颢同郅玄宴饮,意外发现郅玄喜甜。这次收到书信,突然间想起这件事,当即命人挑选采摘,和珍珠一同送往郅地。
信使策马扬鞭日夜兼程,仅用了去时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带着赵颢的书信和礼物回到郅地。
郅玄对回信内容并不意外,看到送来的珍珠和浆果,却表现出几分惊讶。
珍珠就算了,毕竟他也给赵颢送过玉。
浆果是什么意思?
看着洗净之后散发出香甜气息的果子,郅玄陷入深深思索,脑子里莫名飘出一句话:一骑红尘妃子笑。
打住!
郅玄用力捏了一下额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就是礼尚往来,赵颢能送,他也能做到!
当天下午,公子玄率人奔赴药田,当着巫医和桑医的面,对他们辛勤劳作的成果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打劫。最后留下两头羊,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巫医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
桑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想开点,习惯就好。”
他从西都城开始就被郅玄打劫,如今终于有人来和他作伴,不用再独自憋屈,甚好。
第五十二章
随地本为随国都城,毁于战乱之中,迄今已有百年。
岁月轮转,历经风霜雪雨,昔日繁华的城池已成断壁残垣。倒塌的建筑埋于荒草之中,爬满藤蔓的夯土墙横亘数里,远远望去,同起伏的丘陵无异。
百年间,除了走兽飞鸟,废墟附近罕有人烟。曾有逃犯到过这里,结果遭到狼群袭击无一生还。
自那时起,关于随地的传言不胫而走。
畏惧传言,再无人迁移至此。人王照顾随侯后裔,也没将此处再封给他们,而是另外划出一片土地作为他们的封地。
年复一年,随地日渐荒凉,原本的田地都被野草覆盖。长出野粟和野麦也无人收割,全都落进了野兽的肚子里。
这日,荒凉许久的随地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两队甲士前后脚抵达,各自率领百名庶人和推着大车的奴隶,在随地中驻扎下来。
甲士们全副武装,对彼此存有戒备,却无更大敌意。
双方相隔百米扎营,抓紧清理地上的枯草和石子,用最快的速度扎下帐篷,建起营盘,同时在营盘周围立起栅栏。
由黑甲甲士率领的队伍明显更快一些。
原因很简单,干活的人数量相当,使用的工具却是天差地别,效率自然不同。
黑甲甲士来自郅地,率领的庶人和奴隶都曾参与新城建设,携带的都是改造后的工具,干起活来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营盘扎下后,庶人和奴隶都没有休息,而是分成不同的队伍,一部分留在营内挖掘地灶,另一部分携带捕猎工具外出。
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发现了一群鹿,还有不少兔子在草丛中飞蹿。
庶人们禀报过甲士,决定带人去猎鹿和野兔加餐。若是收获足够多,还能充做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可以节省不少粟米。
甲长调出两伍甲士负责途中安全,庶人和奴隶准备好工具和绳子,移开栅栏出营,向鹿群出没的地点飞奔而去。
相比之下,另一座营盘的搭建速度就慢了许多。
来自赵地的甲士眼看着双方一起动手,自己一方的进度远远落后,不免怀疑地看向搭建营盘的庶人。
“为何如此之慢?”甲长问道。
庶人表示委屈。
他们跟随赵颢多年,屡次随赵颢出征,扎营的速度绝对不慢。拉出去比一比,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一支诸侯国的军队。
问题在于对面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超出常理。
有栅栏阻隔,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动作,只能看到一群人热火朝天地挖土打下木桩,一顶顶帐篷拔地而起。帐篷不只大小相同,而且整齐有序,连形状和颜色都一样,简直是没处说理!
甲长仔细回想,对比每次出征,也觉得手下的动作并不慢。
可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看到对面移开栅栏,一行人鱼贯而出,身上都带着弓箭木棍和绳子,分明是要去捕猎,甲长和负责营盘的庶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做法,人乎?非人也!
“算了,干活吧。”
事实摆在眼前,拍马都追不上,甲长也不好继续责怪手下,只能让对方尽量加快速度,别等对方开始吃饭,自己这边营盘都没搭完。
一样都是大诸侯国的军队,一样都是嫡公子麾下,要是差别太大,未免脸上不好看。
庶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转身叫来几个壮汉,郑重吩咐下去,全都下力气干活。
“看看对面,再看看自己,再别吹嘘跟随公子颢出战,脸红不脸红!”
赵地庶人被说得满脸通红。
他们不服气,心中委屈。明明干活的速度已经够快,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在各诸侯**中绝对名列前茅,偏偏对被对面比到泥里。
若言对面是要速度不要质量,帐篷扎得不好,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他们为什么就能干得那么快,帐篷扎得那么漂亮?
活干完还出去打猎!
憋屈,从没这样憋屈!
自己没实力吗?
当然不是!
但就是被比成了渣渣!
赵地庶人和奴隶在憋屈中干活,用更快的速度扎下营盘。越干越体会到彼此的差距,憋气程度更上一层楼。
在他们忙着扎帐篷时,对面营盘中忽然变得喧闹。
捕猎队伍满载而归,猎到三十多头肥硕的鹿,掏空两个兔子窝,还发现不少藏着野麦和野粟的地洞。
带队的庶人十分有经验,查看过地形,料定类似的地洞不可能只有一两个,附近肯定还有。当即让一部分人回营地送信,自己带着十多人留下来看守。等带着工具和推车的援手赶到,立即分片开挖。
这一挖不要紧,竟然挖出一座地下粮仓。
从残存的痕迹看,这里原本是一条沟渠,不知何故埋于地下,吸引了大量的野兔和野鼠在附近打洞。
这些小动物都很擅长储存,尤其是野鼠,为过冬搜集大量食物,大多是在随地生长的野粟野麦,还有数量不少的草籽。
野外生长的粮食颗粒不够饱满,自然比不上人工种植。
架不住数量多。
在多数人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谁会嫌弃粮食?谷糠都能救命!
两百多人挥舞着锹和锄头,挖出一个又一个堆满谷物的地洞,顺带套住冲出来的野兔和野鼠。
不到半个时辰,挖出来的野谷就装满了口袋,不得不先送回去一批。
看到运回来的粮食,甲长十分惊讶,同行的下大夫从帐中走出,知晓事情经过,说服甲长和佐官,将这个消息告知对面。
“公子不日将到,我等蒙公子信任,先一步前来清扫立营,需得考虑周全。”
随是无主之地,这里的东西谁发现就归谁,没有任何异议。就是不告诉对面,也没人能挑出理来。
只不过两支队伍都是怀带使命而来,在扎营时压对方一头是为展示实力,如今互通消息是为卖一份人情,也好缓和一下关系。
甲长和佐官斟酌片刻,同意了下大夫的提议。
反正双方各自划定区域,对面真有地洞,自己也不能过去挖,不如卖个人情。
“我亲自去。”佐官主动请缨。
“也好。”
下大夫和甲长没有反对,佐官当即点出几个人,装上两袋挖到的野谷,再扛起一头鹿,出营去对面拜访。
他们突然造访,让赵地队伍有些措手不及。待听到他们的来意,看到面前的野谷和鹿,赵颢派来的甲长感激之余,不免现出羞愧之色。
“天色不早,君当尽快派人在附近搜寻。”
话带到,佐官没有停留,抱拳就要离去。
甲长连忙叫住他,命人取来一袋盐和四条腌制过的猪腿,郑重送给对方。
佐官没有推辞,爽快收下这份感谢,其后带人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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