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 第107章

作者:不是风动 标签: 年下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他生病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顾听霜好半天后,闷着声音说,“他想让我听话,我听他的话,他的病是不是就会好?你回去告诉他,他要我选妃,我便选。那本书上他列出来的人,让他们挨个过来见我,我保证三五天内就给他选出来,他是不是还想我领着灵均王妃拜他高堂?”

  葫芦:“……”

  他回头低声跟菱角说:“殿下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还是别告诉公子了吧。”

  听书听说宁时亭病了,眼泪汪汪地跑过来照顾他。

  宁时亭不是第一次在府上伤寒,但是却仿佛只有这一次病得格外严重,他醒来后,整个人都沾染上了一种沉沉的、空茫的病态。

  他的梦魇又发作起来,仍然是梦见已经久久没有梦见过的前生。

  燃烧的宫殿,男人恶魔一样的低语,冰凉微苦的毒酒……他一切美好的妄想和最后的期望都粉碎在那一刻,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一生仍然是个死局。

  他生来不配拥有一切温暖和美好的一切,如同命运戏弄他,嘲讽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下下签一样。

  可是那时候……

  梦境再次延伸到他死后,他恍然间睁开眼,听见背后有人的脚步声。

  第一次,他从那样刻骨的不甘和极端的仇恨中脱身,他看见顾听霜跪在他面前,低哑着声音叫他的名字。

  “你看看我啊,宁时亭。”少年人把他抱在怀里,声音几乎凝色,“你看……看看我啊。”

  他听出来了,那不是对生命消逝的叹惋,也不是他们作为陌生人彼此相伴十年后的兔死狐悲。

  那是悲伤。

  因为他快死了,所以有个人为他悲伤。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少年人等在暗处凝望他的眼神,想起藏匿在书信中的字句。

  如同他把甜蜜藏在给顾斐音的信件之下,顾听霜字字讽刺,嘲笑他以色侍人的字迹背后,或许也是一颗不安而焦躁的心呢?

  宁时亭抓紧被褥,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顾听霜带着小狼离开的那一个月里。世间万物都离开他,流水不再有潺潺声响,他又是一个人生死到寂灭。

  “饮冰……”

  他低声喃喃,已经接近无意识,嘴唇苍白,“饮冰……”

  听书很难过地看着他。

  他十五了,在他面前仍然是个小孩子,是他最听话的弟弟。他努力地、笨拙地用棉布沾了清水,给他擦拭嘴唇,小声问他:“公子,那只臭狼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如果是,我就替你揍他。”

  宁时亭却没有声音了,他睡了过去。

  等到宁时亭恢复意识,可以下床的时候,葫芦又传来消息,低声告诉他:“公子,今日殿下开府选妃,让之前挑出来的人都来过一遍。”

  宁时亭在梦境中仿佛是听见有锣鼓捶打的声响,外边热热闹闹的。

  他的手指僵了僵,随后沙哑地笑:“是吗,他选了谁?”

  “还不知道呢。”葫芦小声说,“公子要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你等一下。”宁时亭咳了几下,叫住葫芦。

  他费力地翻身下床,随后半跪下去,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擦拭干净的箱子。

  箱子打开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封折好的婚书,大红色,喜气洋洋地刺着人的眼睛。

  宁时亭手僵了僵,随后轻轻略过这两封婚书,在箱子底轻轻拿出那双玉骨鲛人耳。

  “你把这个给他送过去。”宁时亭安静地笑了笑,“对殿下说,这是臣的贺礼,臣身无长物,这对鲛人耳蕴藏天地灵气,炼化后会对殿下大有裨益。”

  葫芦愣了愣:“公子你……”

  宁时亭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越来越哑:“快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葫芦走了。

  宁时亭翻身上床,背对窗户,感受到室内光线渐渐昏暗,从昏黄变为深青色,随后彻底转黑,暗了下去。

  他并没有睡着,但是头疼得厉害,于是又下了床。

  他慢腾腾地穿衣——这几天他总是手抖,使不上力,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穿上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了门。

  白天那些锣鼓鞭炮声已经远去了。

  宁时亭慢慢走着,看了一路的张灯结彩,下人们把时令的花卉都搬了出来,布置得漂漂亮亮,不知道白天曾经有多热闹。

  宁时亭喘了口气,走了一会儿再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世子府门口。

  大门依旧紧闭。

  他抬起手,与门环将贴未贴——他其实是个挺怕疼的人,只不过忍受习惯了。

  但是他几乎没有觉得那次像昨天那样疼过,阵法拒绝他时指尖的刺痛,直接扎进了他的心里。

  宁时亭放下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脚下突然穿过一团毛茸茸的白色。

  宁时亭顿住脚步,低头看过去,小狼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熔岩一样,闪着锋利漠然的光。

  它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拱开了面前的府门,飞快地窜了进去。

  宁时亭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就在他跨过府门的那一刹,他感觉到周围的结界无声地消失了。

  世子府廊檐下点着灯笼,顾听霜背对他,正在沉默地看着咕噜咕噜的炉火。

  宁时亭放慢脚步。小狼窜回顾听霜身边后,随后一个激灵,抬头看见他来了,欢欣鼓舞地朝他扑了过来。

  宁时亭没有理会小狼,他想了一会儿后,低声说:“殿下。”

  “过来坐。”顾听霜说。

  他身边有个椅子,宁时亭走过去,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顾听霜瞥了他一眼:“几天不见变丑了,鲛人。”

  宁时亭轻轻地笑,声音依旧沙哑:“臣会变老,也会生病,十年内还会死去。等臣以后变得更丑,殿下就会知道,臣是一个普通人。”

  “我放你进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话的。”顾听霜说。

  宁时亭:“臣失言。”

  沉默了一会儿后,顾听霜说:“今天我看了一下你给我挑的那些人。”

  宁时亭说:“嗯。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一定和殿下很般配。”

  他垂下眼,低头去看跳跃的炉火。热气漫上来,熏得人眼睛有些酸疼。

  “宁时亭,你知道吗?今天有个女孩子,长得真好看,不比你差,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早几年遇到,我一定会把她带回家里当世子妃。”顾听霜说,“我差一点就让她留下来了,我想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跟她一起拜天地,饮合卺酒。”

  宁时亭说:“是殿下值得的。”

  “我想让你看到那个场面,我想……”顾听霜停顿了一下,胸膛起伏着,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想看看你会不会有半点反应,我想气你,但是又知道不该拿别人的一声来做赌注。”

  宁时亭怔住了。

  顾听霜继续说:“我又想,我只是把你关在外边,你回头立刻就生病了,我若是真的成亲娶了别人,你岂不是要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你这个人好像没有心,可是我拿不准你哪天就有了,宁时亭,你知道我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宁时亭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顾听霜揭开面前的瓷盅,里边热腾腾的,散发着浓烈的药香。

  顾听霜在旁边的冰盘中挑了几块冰放进去,迅速将滚烫的药降得温热起来。

  他问宁时亭:“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时亭垂下眼:“臣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怕不怕是毒.药?”

  顾听霜沉声问他,“你以前说过可以为我付出一切,愿意誓死追随,我要考验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你愿意吗?”

  宁时亭又是一怔,随后眼里慢慢地绽开了一点笑意。

  他说:“好啊。”

  他轻轻地说:“为殿下死,臣愿意的。”

  这个笑容仿佛冬日鲜花缓慢展开,然而与此同时,他眼里的光芒,仿佛在此刻熄灭了。

  他这辈子为自己选择的第二条路,到底还是没能让他逃出这个结局。

  为谁生,为谁死,他从来没有介意过,他只是茫然地想着,如果这次死了还能重来,他又要凭借什么活下去呢?

  他重活一世换来的东西不过如此。

  宁时亭伸手要去拿药碗,却陡然被顾听霜拦住了——顾听霜一手端着药碗不让他碰,另一手直接扣上了他的下颌!

  宁时亭睁大眼,刚想躲开,却感到顾听霜手劲不允许他离开。少年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如同他来晴王府的第一天晚上,他掀开他的金色珠帘,指尖碰上绝世奇毒。

  顾听霜气得笑了起来:“你可以,宁时亭,你居然真的信我会要你的命?你的命谁稀罕?谁稀罕,啊?”

  青灰色从指尖蔓延开来,宁时亭睁大眼睛,看见顾听霜一脸戾气,他逼问他:“我不要你的命,你要不要我的命,宁时亭?”

  “臣……”宁时亭拼命要他拿开手,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顾听霜就是牢牢地钳住了他,全然不顾可怖的毒性正在飞快地蔓延。

  “我熬的什么药,你居然没闻出来,宁时亭。这碗药不是给你的,而是给我的。”

  生死关头,顾听霜反而笑了起来,他仰头将拿碗药一饮而尽,随后含着一口药,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吻上鲛人微凉的唇。

  柔软的,甜美的,恬淡的。

  宁时亭的嘴唇。

  药液是苦的,顾听霜把他掐在怀里,用尽全力狠狠地吻他。药碗滚落在地上摔碎了,眼前仿佛天旋地转。

  金盏花,定魂草,南海珠,彼岸花,仙薄荷,白芷……两百多种药材,唯一一种可解鲛毒的解药。

  是他唯一的解药。

第118章

  这个吻炙热滚烫,用力而笨拙,顾听霜甚至笨拙得不会撬开他的嘴唇,只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努力去寻找他口中的芳香。

  宁时亭几次挣扎,几次都没挣扎开来,顾听霜捉着他亲了个够,直到觉得心脏有一点微微的麻痹感后,这才轻轻把他放下来。

  宁时亭反手就要打他一耳光,但是手腕被扣住了,顾听霜缓了缓,觉得自己还能亲,于是又把他拉过来亲吻,他像是个瘾君子,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因为这是他生命中体会过的、最甘甜而无法抗拒的滋味。

  宁时亭手指扫过他的脸颊,是那样软弱无力,轻飘飘地拂过去,仿佛不是要打他,而是在轻轻抚摸他一样。顾听霜轻声笑,连他的手指也捉起来,一并细细亲吻。滚烫的唇上碰上微凉的手,在心上撞出焦灼的滋滋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