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119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衣轻飏出书铺时,最后撸了把大海软乎乎的肚子。街上已是黄昏,城外暗中集结的邪魔外道们这回长了记性,没在大街上朝他大呼小叫,而是寄给他传信符纸。

  一切准备就绪,皆在祭天大会那天。

  各人的道终究各人走,撞了南墙也好,赔了性命也好,也是各人来祭。是否值得,也只有自己清楚。

  ——

  衣轻飏没回玄天观,而是趁着天没黑打了坛酒,出了西门,在野林草丛深处,刻着怀陵的那块大石前一一浇下。

  爹,娘。他在心里说,我不会后悔我今日决定的路,即便它九死一生,也有过轮回几世的前车之鉴。

  你们送我上山修道,只是想我长命百岁,却阴差阳错让我遇到了无法替代的那个人,寻到了不断轮回、索然无味的人生之意义,悟得了各人该得的那条道。

  既如此,何来有悔?

  应该是——

  “幸甚至哉。”他絮絮念出声。

  他浇完那坛酒,草丛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却女子装扮的人从身后走来,半跪在地:“主上,明日祭天大典,一切准备就绪。”

  衣轻飏点头,将空坛子放在石碑前。

  “长乩啊,”他转身带着笑意说,“我带你认识个同伴,相信你们会处得很好的。”

  长乩仰头露出疑惑表情。

  “他叫言弃。”衣轻飏垂眸笑道,“却是我见过的,最不轻言放弃的几个人之一。”

  他掷了一块玉佩丢入长乩怀里。

  “我要你明日同他一起行动。这块玉佩里千万怨灵,就供你们驱使了。切记我们的目的——”

  长乩眼皮一跳。

  刚刚气氛还能正经,怎么突然……

  衣轻飏还催了他一遍:“我们的目的?”

  长乩不得已说出那句他觉得极其害臊的话——

  “祸害……全正道。”

  “大点声,”衣轻飏挑眉,“没吃饭么?”

  眼前这人简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恶趣味的人,长乩自暴自弃地抬高音量:“祸害全正道!”

  衣轻飏嗯哼了一声,悠哉哉接道:“祸害大师兄!”

  长乩木着脸:“祸害全正道!”

  衣轻飏喊得还挺开心的:“祸害大师兄!”

  “祸害全正道!”

  “祸害大师兄!”

  言弃在芥指里要迈出的脚步顿住,在围着他飞来飞去的光团前捂住脸:“我能先不出去么?他们俩,真的是现在的邪魔外道之首吗?”

  他这么无下限的人,都觉得好丢脸呐。

  赤混盘腿而坐,终于有了老前辈的风范,叹口气:“习惯就好。有一天你也会被同化的。”

  光团钻出去,绕着衣轻飏一闪一闪。

  “光兄,”衣轻飏道,“你也想来吼一嗓子?”

  光团像人眨眼一样闪了闪,围着衣轻飏飞得开心极了,跟个撒了欢的小孩儿似的。

  它这里追着衣轻飏的场子捧,而全程木着脸的长乩则想把这场子砸了。感觉几辈子的皮都在今天臊光了,特别还是在他那个便宜爹面前。

  ……

  回去时,长乩一路兴致不高,光听他们主上和那光团唠嗑唠得起劲。

  他心情本就低闷,吼完那几嗓子后隐隐触到了一些心事的源头。明日之后,只怕他和楚沧澜再也做不得朋友。

  当然,感伤之外,他也懂得做人不该太贪心的道理。有些朋友注定只陪他一程,譬如他少年时南疆故乡的那群玩伴,成年后一路颠沛流离的下属,曾一起走过一程便已是幸运。

  可楚沧澜……似乎又不能简单归于这几类。

  谎言终究会被戳破。长乩却预感得到,戳破这谎言后,他得到的不会是解脱。

  ——

  深夜时,玄天观掌门业尘子的会客室仍点着灯。

  室内与他对坐的,还有鹤鸣山掌门千华子,紫虚观掌门郑允珏。

  屋外秋风清凉,室内却因紧闭门窗、施加了隔音屏障,显得有些闷热。郑允珏摇着折扇,道:“你们准备了这么久,祭天大典上要动手我是绝对没意见的,要我协助也没问题。”

  “但是——”郑允珏清清嗓子,来了个转折。

  “容与君明天可是也会在场。你们要在他手底下动他家小师弟,可得三思啊。”

  千华子沉吟片刻,小喝了口茶:“若是衣轻飏明日确认为异数,想必……容与君掂得起轻重,也分得清是非。”

  郑允珏趴着桌子啧了一声,坐没坐相的,“您这话自己说着都心虚不是?”

  业尘子颇为不顺眼地瞥了下郑掌门的仪态,哼了声,“容与君辨不清是非我们便推他一把。这是预言中最后一百年,异数是必除的,为了苍生安危,这点毋庸置疑。”

  “这话听来,是下定决心和他老人家撕破脸皮了啊?”郑允珏有些意外,又颇感兴趣地问,“那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容与君?”

  事先说好,郑允珏提前划清界限:“作为玄门一员,除异数这个忙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但对付容与君这事,可千万别想扯上我。”

  业尘子捋捋白须,道:“自然。”

  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与他兵刃相见。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异数。”

  他眼神中有些感慨和哀然,顿了顿,正色道:“明日我与千华子会联手牵制容与君,郑掌门你负责引衣轻飏现出异数原形。”

  “若是他显现出与金丹期不符的修为,不论容与君如何,你都得将他立即就地斩杀。”

  业尘子语气加重:“绝不可犹豫。”

  作者有话说:

  又来了又来了,快打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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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祭己道|二

  ——

  衣轻飏回到玄天观时, 夜色已浓如稠墨。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与长乩早在街头便分道而行。

  侧门进去, 内室拜祭的那幅玄知画像仍高悬堂中。衣轻飏路过时瞥了一眼, 心中五味杂陈。画像脸庞部分墨色已褪,只隐隐瞧得出轮廓,似乎仍然是垂眸俯视众生的姿态。

  那姿态令他想起清都山山门前的天尊神像。这不是什么好的联想。他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又拜了几拜方才离去。

  他踏进自己居住的小院时, 大师兄恰好出门来。

  “大师兄?”这么晚了还要出门?他眨眨眼睫,些许疑惑。

  云倏需握了下腰侧守一剑剑柄, 状若不经意地说:“阿一, 陪我散散步?”

  衣轻飏虽然奇怪,但他们以前摸黑散步的事也不是没有, 于是应允了,跟在大师兄身侧,沿玄天观内步道四处闲逛。

  说起来,上辈子他和大师兄几乎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时间。他总是和同门们一起练剑,一起出门历练, 一起恭恭敬敬唤他「大师兄」。他以为他待大师兄,与待其他师长无异。正如大师兄待他, 与待其他弟子无异。

  “小时候和大师兄一起散步, 大师兄总先我几步。”衣轻飏与他并肩走着, 轻轻笑道。

  云倏眸光淡淡斜来,“阿一, 是你在与我赌气。”

  “啊, 是吗?”衣轻飏想了想。重生以来, 他总自觉自己成熟许多, 可遇上这人却老容易犯小孩子脾气。

  大概是赌气吧。

  譬如大师兄不愿收他进师门, 不肯他挑战天阶,不准他在斋日偷吃烤兔子,天没亮就将他从床上拉去练剑……诸如此类,鸡毛蒜皮,他自诩豁达洒脱,却总暗戳戳生大师兄的气。

  然后以所谓进退有度的态度,客客气气远大师兄几步,却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一簇小小的苗在心头摇曳,说着「你快来哄我呀,快来在乎我呀」。

  衣轻飏红了耳朵尖。大师兄晓得他在赌气,那不是早将他这番忸怩心态看得一清二楚?

  偷偷觑向那张眉高目深、目不斜视的脸,衣轻飏咳了一声,为扳回一城,于是道:“若不是与大师兄赌气,我也进不了师门了。”

  脱口而出后,他即刻后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倏耷下单薄眼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确实如此。”

  衣轻飏心底叹口气,将手心展在他面前。云倏没过多犹豫,握住他手心。他们相执而行,手心似乎也能传感心跳,化作一根无形之线,系着两颗不安定的心。

  远处玄天观弟子刚下晚课,着鸦羽色道袍,潮水般涌出。

  即使门规教导再严,无边夜色也给了这些年轻人露出本性的时机,他们三三两两说着什么议题,而后齐发出愉悦笑声。

  林中散步的二人默契转了弯,往曲径通幽的花园走去。

  那些交谈声与笑声渐行渐远,却使他们之间本转向凝重的气氛渐渐恢复轻松。衣轻飏笑弯起眉眼,道:“其实刚得知大师兄也是重生时,我曾百思不得其解。”

  云倏偏头瞥向他,不皂色眼眸因过于专注,洇出幽玄的墨晕。

  人若与他对视,便容易坠陷其中如墨深渊。

  衣轻飏脚步不停,并不侧头看他。

  “我想,大师兄分明记得我,为何仍执意不肯与我再有牵连——那时我仍然可以用我们上辈子最后的结局来自我安慰,您不喜欢我,是应该的。”

  衣轻飏侧脸披上一层月色光晕,昳丽颜色使庭院之景全然暗淡。

  云倏出神般望着。

  “可我后来又知道,你连诸多前世都一一记得。”

  听到这儿,云倏蓦地警然。

  “原来,”衣轻飏哂道,“您当时只是选择,抛下我而已。”

  “不是!”云倏少见地失态,急攥紧他掌心,“不是抛下!”

  “当然。”衣轻飏终于转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