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17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他又说了句「点心很好吃,谢谢」,这才离开,徒留衣轻飏在原地大喘了一口气。

  实在太吓人了。

  可他为什么心虚呢?

  衣轻飏思来想去,可能是大师兄说话的语气太冷淡、太平静,总是给人一种他在质问你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害怕如果稍不留神回答错了会怎样。

  但以常理心讲之,这样会不会对大师兄不太公平?毕竟他语气天生这样,这事又不能怪他。别人都会因为大师兄这点而不敢与他亲近,这么说起来大师兄还挺可怜的?

  起鸡皮疙瘩了。

  因为衣轻飏压根无法想象,可怜的大师兄会是什么模样。谁能让大师兄可怜?那大师兄必定会让他更可怜。

  自己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外加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天夜里,衣轻飏为示决心,躺床上不睡觉,在心里立了一份规划书,将未来几十年的自己安排得清清楚楚的。

  他重生是来干嘛的?躺平享受的啊。

  所以认真学习?那是不可能的。认真修道?去他大爷的修他大爷的道!那是更不可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都山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躺平选择。

  首先,这里很安全。只要你不作妖,不叛出师门,好好与师兄弟打好关系,外面那伙因为预言喊打喊杀的老家伙们就找不到你头上来。

  其次,还是这里很安全。虽然笑尘子这个老王八是因为预言才捡了他做徒弟,但只要他安安生生在这儿待着,笑尘子又信奉天道渡人,渡一切人,甚至可渡他这个预言中的异数,因此也不会为难他。

  补充,衣轻飏觉得天道渡人,渡一切人,是句假大空的屁话。

  最后,天底下你再也找不到比清都山还要安全又事少的地方了。这里有云倏在,众所周知,容与君极其爱护他门下弟子,只要衣轻飏还是他师弟一天,外面那群修士即使找到他头上,也伤害不了他一根毫毛。

  所以自己以前怎么还想着远离清都山?

  实在是目光太过短浅!

  衣轻飏就这么决定了,先在清都山待上个几十年——主要得和大师兄打好关系,万一到时候那群人找上他了,大师兄说什么也得好好护着他这个尊敬师兄的三好小师弟啊。

  等大师兄闭关了,就是那个长达五十年的、极其漫长的、不知道闭的啥关的关到了,他就收拾包袱连夜离开清都山。

  到时候回浮幽山?还是算了,衣轻飏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到时候就隐姓埋名找个地方隐居,反正以他的修为境界,只要不想让人找到他,天底下就绝不会有谁找得到他。

  这么美美地计划好了一辈子,已到深夜。

  等到第二日,他自然而然地起晚了。

  门敲了第一遍,敲了第二遍……敲了第三遍。

  然后门自己识趣地打开了。

  被子陡然一凉,衣轻飏被清晨云台的寒风凉醒了,朦朦胧胧地揉眼睛。见他终于坐起来,为防他着凉,云倏又将被子给他盖了回去,站床头高高俯视着他道:“起床了,练……”

  阿一又睡下了。

  云倏:“剑了。”

  云倏再掀开被子,衣轻飏再度揉眼睛坐起来:“什么时辰了,大师兄?天还没亮呢……”

  云倏:“不早了,卯时六刻了。”

  说着给阿一盖回被子。

  衣轻飏:“才卯时!还早……呼呼。”

  这倒霉孩子又睡着了。

  云倏弯腰,轻轻拍拍他的小脸:“阿一?阿一?”

  衣轻飏嘴里咕哝:“让我再睡一刻钟,大师兄……”

  “阿一?”云倏喊了第三遍。

  这位大师兄终于放弃了与他小师弟的被子之间的抗争。

  他果断将阿一从被子里单手扛了出来。套上衣服,擦好脸,洗漱干净,塞完早饭,然后又果断单手将他从温暖的房间里拽了出来,站在寒风冷彻的云台院落里……扎马步。

  衣轻飏这回被寒风彻底吹醒了。

  他一脸懵地仰头望向大师兄,眼眶一红,又要哭出来。

  这次实在不能怪他「多愁善感」,因为衣轻飏有个老毛病,就他贵妃娘知道,只要他早上没睡醒,一见了风鼻子就会发酸,酸到生理性眼泪直往下掉的那种酸。

  而云倏冷面无情地捏住了他的鼻子,使他鼻尖上的酸意卡在那儿不上不下。

  “一个上午的马步,我没喊停,不许休息。”

  作者有话说:

  注:卯时六刻,大约为六点半。

  这种捏鼻子治起床气的办法将会持续许多年。

  直到许多年后,云倏才找到了另一种方法。

  ……

  嘿嘿嘿

第15章 大师兄|六

  就这样,衣轻飏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寒风中清醒的。

  他全然身体力行了,什么叫执意和大师兄住一起的下场。

  况且大师兄太狡猾。衣轻飏站在寒风里挺直腰杆扎马步,鼻尖红红的,不满地想,也不知道大师兄从哪摸到的规律,捏他鼻子就完全可以治他早起会掉眼泪这老毛病。

  衣轻飏吸了吸鼻子,觉得委屈,腰就又往下塌。

  塌着塌着,廊前静心打坐的大师兄就微抬眼皮,淡淡掠了他一眼。

  衣轻飏的腰立马重新挺起,并朝大师兄作贼心虚地嘿嘿一笑。

  云倏便接着闭眼。

  可衣轻飏觉得大师兄闭眼几乎跟没闭差不多,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到他什么时候松懈了。两个时辰的马步简直是场煎熬,和上辈子差太远了。

  上辈子,扎马步这种基本课他都是和步九八他们一起上的,十七负责监管他们。

  十七是衣轻飏看来最为践行了道门准则的人——他忠实地奉行自然,并无为而作——用人话说,十七不太管他们。他让弟子们爱歇就歇,歇够了就继续做,反正一天内马步扎满两个时辰便是了。

  可大师兄不一样,大师兄是最严苛的修道者。不仅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他门下的所有弟子。

  说实话,衣轻飏现在有点后悔非要和大师兄住一起了。

  这样难熬的日子持续了半月,衣轻飏的筋骨已拉直到随时可原地劈五个叉的地步,大师兄这一天清晨站在廊下说:

  “今日,我们不扎马步了。”

  没有比那一刻更让衣轻飏觉得,大师兄冷冰冰的语气是如此动人的了。

  然后云倏抛给了他一把木剑,负手身后说:“今日,我们练剑法基础。”

  也没有比那一刻更让衣轻飏觉得,大师兄语气仍是如此冷冰冰的了。

  木剑像有些烫手一般,让衣轻飏怎么拿怎么浑身不自在。他很抵触拿起木剑,或者说天下一切剑。

  “大师兄,”衣轻飏仰起精致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我觉得我马步还没扎牢,现在练剑太早了。”

  云倏也正提起一把相仿的木剑,闻言,边擦剑边目不斜视地说:“你基础很牢,再扎马步便是浪费时间了。”

  衣轻飏撇下唇角,小声抗议:“都说修道应当心身与道法同修,我心身未修,怎么先学道法?”

  云倏淡淡掠他一眼,将擦剑的帕子抛到他怀里:“你说的没错。但剑术基础并不涉及道法。”

  “况你每日与九七他们上山砍柴,也是修的心身。修行就在我们日常的一言一行之中,把它们单提出来才是违背了这句话的原意。”

  衣轻飏一边擦自己的木剑,一边不满地眼神瞟向他处,“反正怎么说怎么都是大师兄您有理。我比您少吃了百年的饭,说不过您。”

  云倏看着他擦剑的手法,微微颔首:“擦的不错。以前学过?”

  衣轻飏粲然一笑:“我天资聪敏,大师兄。”

  才怪,唬唬大师兄而已。上辈子练剑时被他纠正过无数次了,以至于现在拿到擦剑布,手就下意识知道往哪个位置去了。

  云倏垂下眼睑,看着矮他许多的小孩道:“剑是剑修最亲密无间的伴侣,擦剑时理应专心致志,并由擦剑规省到自身。”

  “需知拭去的不止剑上的尘埃,也应是你心头的尘埃,如此才能做到与剑心意相通。剑修最高的境界,便是与剑合二为一。”

  “可大师兄,”衣轻飏又说了,“我不想做剑修。”

  他这话说出来理应是让人惊讶的。因为凡是清都山弟子,道法一门修的都是剑,自古以来还从未有过例外。

  云倏也顿了顿,才问:“你不喜欢剑?”

  衣轻飏摇头:“不是不喜欢,是我不适合,大师兄。”

  云倏淡淡纠正他:“你很适合用剑。凡是心志刚直、不愿折服者都适合用剑,我平生从未看走眼过。”

  衣轻飏轻轻一笑:“大师兄是在夸我吗?”

  云倏不置可否。等阿一双手把擦剑布奉回,他才开口问:“那你想学什么,阿一?”

  衣轻飏反问:“大师兄还能教我什么?”

  云倏略微想了想,吐出一个字:“棍。”

  衣轻飏忙点头:“好呀,大师兄便教我棍法好了!”

  “棍与剑确有相似之处,却无其过刚过直的特点。”云倏顿了顿,还是有些不舍得用剑的好苗子跑去用棍,便退了一步说,“二者基础都是相同的,我先教你剑法基础,再教你棍法入门,若你回心转意了再与我说。”

  衣轻飏再三看看手中的木剑,虽然隐隐有些抵触,但因是木头做的也不是不行,便点头道:“那好啊,大师兄。”

  上剑法课就与扎马步大不相同了,这回换衣轻飏站到了廊上,由云倏先在庭院中用木剑演示一遍今日要学的招式。

  衣轻飏懒散倚在木柱旁,看他大师兄使剑,但谁也没注意到他眼神是极其深沉的,一个小孩却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虽是轻了许多的木剑,却并不影响云倏的发挥。剑在云倏手里极其听话,但并不是那种因被迫而显得可怜的听话,是心甘情愿在调动全身供持剑者发挥,并与持剑者一同达到剑法的巅峰。

  他的大师兄的确身体力行了这番话:剑不是他修道的器具,而是他修道路上独一无二的伙伴。

  每把剑都是通灵性的,它们都明白这一点:不止是一把好剑会成就一个剑修,一个世上少有的剑修也会成就他手中的剑。

  衣轻飏上辈子的剑法是由大师兄一个招式一个招式教出来的,这也意味着无论他之后如何改良,他的剑法永远存在着大师兄的影子。然而,不仅是云倏无比熟悉他的每一路招式,衣轻飏也同样能预测出他大师兄下一步会走哪儿。

  他们会是这世上最熟悉彼此剑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