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32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南峰还很清净,没有惯常熟悉的晨钟声,衣轻飏还有些不习惯。

  太安静了,他站在寒气袭人的廊下向掌心呵气。云台因为处于南峰最高点,云涛雾海从四面向中心这座小院涌来,这让衣轻飏不由感觉自己身处一座孤岛,任凭波涛恒久地拍打岛岸。

  云间忽然传来一声空灵的鹤唳。

  衣轻飏眉间浮现喜色。

  “灵芝!”

  灵芝扑棱着羽翅,优雅地在廊前平稳落地。衣轻飏抱住它纤长的脖颈亲昵地贴了贴,问:“大师兄喂你吃早饭了吗?”

  灵芝拿脖颈拱他进屋,他便明白了意思,进屋拿出一盘水果,一个一个抛给它。灵芝还格外留神这小孩儿是不是又扔给他酸橘子,见是它最爱的大梨子,才放心地慢条斯理啄食。

  衣轻飏坐在廊下,两只脚荡呀荡,啃半个梨子喂灵芝半个梨子。

  他漫无边际地想,灵芝也算是仙兽了吧?仙兽都可以认主,灵芝这小姑娘应该还没主人,干脆认他做主人算了。

  衣轻飏一时起了兴致,对灵芝甜甜地一笑。

  这一笑让灵芝起了个激灵,正要扑棱翅膀逃跑,便不幸被小孩儿揪住命运的后脖颈拽了回来。

  “灵芝姐姐,认我做个主人,你意下如何?”

  说着,衣轻飏飞快地将两指放在它头顶那搓红毛上,灵芝歪着脑袋不解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衣轻飏诧异道:“你竟然认主了,灵芝,什么时候的事?”

  认主需得是仙兽认同的对象,可灵芝这么高傲的小姑娘,也不是随随便便任人亲近的。

  衣轻飏起了好奇之心,两指没有松开,想要探究其中仙兽契的结约者是谁。过了很长一会儿,衣轻飏更加讶异地松开手:

  “居然是……大师兄?”

  这毫无道理呀,一名修士一生可以认收的仙兽数量极其有限,虽然灵芝颇通灵性,但并不珍奇,也只有二十几年的修为,以大师兄的境界认灵芝做仙兽就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衣轻飏低声呢喃,“认了主的仙兽终生不能远离主人方圆十里距离——有它在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必定有它主人的踪迹。”

  也因为这一点太不方便,如今许多修士已不再收仙兽了。

  衣轻飏陡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煞白。

  他不敢置信地将两指再扣上灵芝头顶,再度得到验证后,脸色惨白如纸地退后半步,背抵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隔了很久,冰冷的心脏才像被人攥住一样骤然收紧,又被活活剥离,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空得他牙齿发酸发疼。

  “这不可能,不可能……”

  衣轻飏咬牙重复着,神色仿佛天塌,身体缓缓抵着柱子滑坐下去。

  “这不可能,不可能……”

  灵芝仍歪着脑袋不解地看他。

  作者有话说:

  灵芝:又咋啦?整天傻了吧唧的。我家主人眼光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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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绕指柔|十

  衣轻飏换了身菉竹色的道袍便服, 再从大师兄房中临门的墙上顺走一个斗笠帽,慢悠悠走出了山门。

  这是清都山上难得幽静的清晨, 路上不见任何弟子。

  临到山门处, 绕过门前磅礴宏伟的无上天尊神像,才撞上步九八坐在门前石阶上,苦恼地往天阶下丢石子。

  衣轻飏踩也不踩他, 从他身边石阶啪嗒啪嗒走下去。

  衣角却被拽住, 步九八道:“九九,我可看见你了!大清早你不补觉, 弟子服也不穿, 这模样是要去山下做贼?”

  衣轻飏道:“嗯哪,看破红尘, 落草为寇去。劝施主不要拦我。”

  步九八晦气地拍拍自己的手:“去去去,我就没奢望你这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衣轻飏又要走,衣角仍被人从后面拽住。

  “您又咋啦?”衣轻飏回头,步九八正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像是在说——我都关心你了, 你好意思不关心一下我这个师兄吗?

  衣轻飏瘆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挠挠后脑勺:“哦,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今天没轮到你守山门啊。”

  步九八就等他这句话了, 深深叹口气:“我正在自省, 深刻地自省。我已经没脸见大师兄了。”

  听到「大师兄」这三个字被提起,衣轻飏的心像被人猛然往下拽了一下, 那股下坠感让他不适地眩晕, 又或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 使他的脸倏地煞白。

  “哦。”衣轻飏往他的肩上重重一拍, “不必太过苦恼, 大师兄给你提出那个小目标时,就已经猜到你昨晚上肯定会睡过去了。”

  “居然是这样吗……”步九八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双手捂住脸,陷入更深的自闭之中。

  衣轻飏往法阵走去,步九八冲他喊道:“喂,九九——记得早点回来啊!你只有半天的假!”

  “知道了!”衣轻飏并不回头,举起手挥了挥。

  清都山的传送法阵非常之简陋,就画在山门前的菩提树下。奇的是,历经千年风吹雨打也不曾磨损分毫。

  据说,是因为这传送阵法是当年清都山祖师玄微神君随手画下的,拥有他老人家的庇佑。而这棵沧桑古老的菩提树也是他当年种下的,距今约千年了。

  衣轻飏站在阵法中心,捏诀念咒,符箓从四面悬空而起,飞速旋转。他目光缓缓停在其中一支符箓上,被选中的那一支停留空中,其余全落回地面,重又趴伏阵中如死物。

  白光将他霎时笼罩,几息后衣轻飏再睁开眼,自己已站在京城城门不远处。

  清都山的传送阵法不止是传送到山下这么简单,还可以去往更远的地方——大概有八方共八个定点。只是这种传送是单方向的,这些定点并没有设法阵,自然不能传送回去。尽管如此,这等规模的传送法阵也是清都山独一家的了。

  衣轻飏要去的目的地在极北位置,京城是八个定点里最靠北的地方。

  衣轻飏从芦苇丛里颇为狼狈地钻出来,心想这阵法若真是玄微神君画的,那他老人家这定点可真够随意的。

  不过,这倒也避免了被来往路人发现。

  压了压斗笠,衣轻飏抬头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京城城门,转身向更偏僻的密林间走去。

  直到走到林子最深处,头顶枝桠密集得阳光都穿不进来,衣轻飏方才停下脚步,把斗笠往石头上一扔,寻了根地上比较粗的落枝——粗得足够当拐杖用的那种,在石头前边走便画。

  他因为体质问题尚未解决,修为始终停留在炼形境,别说御剑飞行了,让剑悬空他都够呛。但他本身就对灵力不怎么感冒,身上自有另一套邪门的修炼功法,他画符箓画阵法可以不用灵力,消耗的都是怨力。

  毕竟衣轻飏缺灵力,最不缺的就是怨力。

  他的心海,好比是苗疆蛊师养的蛊,一群心魔无时无刻不在里面蹦跶,源源不断滋生出怨气。另外,衣轻飏还有许多怨念被他自己封印在散落各地的上古神器中,这些怨念与他有永远斩不断的一根线牵连,也会无时无刻输送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怨力。

  只是这根线虽然可以送来怨力,他却无法反向确定神器的位置。否则,他早就收拾完那些上辈子留下的孽债,四海逍遥去了。

  衣轻飏尽量把阵画大,确保一步到位。他难得还记得,自己只有半天的假。

  画到后面越发潦草,衣轻飏终于丢下木杖,去石头上捡了斗笠回到阵中。怨力驱使的阵法,自然没有清都山的那个灵力阵干净美观。衣轻飏其实很喜欢干净,但这份喜欢早随着时光流逝,在上辈子的某个年头突然消失了。

  他对怨气的厌恶倒是始终如一。

  怨力无形无色,但当它成一定规模,比如聚成阵法后,便会显出乌鸦最深的尾羽一样的浓黑色。

  罡风过强,衣轻飏用力压住了斗笠。他可不想弄丢大师兄的东西。

  几息过后,罡风散去,衣轻飏再睁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浮幽山后,不落渊底。

  万鬼坟。

  ——

  一见到渊底的景象,衣轻飏其实已经后悔带大师兄的斗笠来这儿了。弄脏了可怎么办?

  但回到不愿面对的过去,是需要勇气的。衣轻飏摘下斗笠,将它不动声色地牢牢抱在了怀里。

  他按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走去。

  渊底的风其实比渊口还要阴冷剧烈,风中夹杂厉鬼喝喝喝的笑声,万鬼同笑,听声音便足够摄人心魄了。

  “这是哪里来的凡人小鬼,喝喝喝,还只有炼形的修为……”

  “送上门的晚饭,嘻嘻嘻……”

  厉鬼在衣轻飏的耳朵旁窜来窜去,钻过他被阴风激起的碎发,留下恶魔般的低语。

  可惜衣轻飏对这些小鬼了无兴趣。

  万鬼坟说是坟,其实全是由无边无际的骸骨组成,只有走到尽头,才看得见唯一一座小土包,一块刻了歪歪扭扭古篆字的墓碑。

  衣轻飏在坟前站定,与此同时,厉鬼们也发现了这个凡人少年的蹊跷之处。他们穿过他的身体,却压根无法捕捉他的灵魂,更别说将他蚕食殆尽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周遭的声音已经开始惊慌了。

  “是凡人啊,这明明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凡人小鬼!”

  衣轻飏不稀得搭理他们,面对小土包思索片刻,想了想自己只有半天的假,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众鬼争论之时,便见这凡人少年朝他们的圣墓伸出一只手,隔空这么虚抓了一下,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小孩儿便活生生从坟墓里被抓了出来。

  “呔!你大爷!”小孩儿骂骂咧咧,“何方妖孽竟敢打扰本尊休眠?还不快现出原……”

  “型”字被他卡在了喉咙里。

  他瞧见了墓碑前对他微微一笑的美少年。

  众鬼便惶恐发现,他们最伟大的主上、千年前曾统一魔妖两族、还带领他们差点屠灭整个人间的尊主,此刻神情如他们一样惶恐至极,向后连退几步,抵在埋葬自己的土包前,惊恐地问:

  “你是什么怪物?竟……竟有如此深的怨力!”

  衣轻飏眉梢轻挑,笑了笑:“尊主眼力不错。”

  因为怨气总是源源不断地涌出,衣轻飏早已习惯将它们悉数压制于体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人往往瞧不出他的异常。

  “你知道我是谁?”小孩顿了顿,竭力保持镇定。

  衣轻飏随手指向墓碑:“这不写着呢嘛——魔族无上尊主,赤混之墓。”

  他又笑了笑,“晚辈久仰您的大名,想千年前,您可是敢公然为自己加上天尊才能用的「无上」尊号,与天道为敌的人。”

  “不过是一个尊号罢了,他无上洞虚天尊用得,本尊难道还用不得了?”赤混抱起臂嘁了一声,眼神却仍对他警惕至极。

  “你知道我的名字,本尊却还不知道你的,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不过,本尊倒是好奇,我不在人间的这千年,什么时候养出了你这等怪物?天道居然能容你活到现在?”

  “我也曾十分好奇。”衣轻飏诚恳道,“不过现在倒无所谓了。”

  赤混沉下眸色,警惕道:“那你来这儿的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