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37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衣轻飏缓缓将手从温凉的掌心中抽出,握拢那颗鸡蛋,笑了笑:“今天我晚饭多加一个蛋,托大师兄您的福了。”

  这枚蛋短暂的蛋生可谓波澜曲折,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只恨短暂救过它一命的道长,此刻被眼前笑得眼花缭乱的美少年迷去心智,心甘情愿将它送于人手。

  吸溜一口,晚饭时衣轻飏便和着面将它吞下肚。

  ——

  三日后结课试炼,衣轻飏大约摸透了如何在大师兄手下,既接下三招,又不至于暴露他对大师兄的路数如指诸掌。

  比剑毕,云倏收剑,目露讶异。

  “竟进步如此之大?”

  衣轻飏煞有介事地抬袖拱手:“是大师兄教得好。”

  说罢,他不再矜持地黏上去,不停地问:“大师兄大师兄,我这就算结课了吗?明天不用练剑了吗?我试炼顺利过了——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云倏不匆不忙地拿拭剑布给剑身擦净,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算结课了。明天仍要练剑,直到你决定好从今以后仍是练剑或是修习其他法器。至于奖励——”

  云倏淡淡挑起半边眉:“我什么时候与你说了,通过试炼便有奖励?”

  衣轻飏不依,掰着指头给他算:“二师姐给九七、九八他们上剑法课,结课时就带他们去山下玩了。十七师兄给他徒弟上课,结课时也送了一本手抄笔记以作奖励,还有九一师兄给他徒弟……”

  “停。”云倏止住他的喋喋不休,语气略带无奈,“你想要什么奖励,阿一?”

  衣轻飏眼眸明亮:“可以随便提吗?”

  云倏微微颔首。

  衣轻飏低下头,心中霎时钻出无数个想法——要不要,借此试探一番?若要试探,又要如何不动声色?可试探了又如何,他不是早就猜到大师兄背后必定藏着秘密吗?

  有梨花瓣从院子中央枝叶扶疏的大梨花树飘落,掉在衣轻飏肩上与发梢。云倏极其自然地抬手,像做一件寻常不过的事一般,替他拂去花瓣,动作轻柔至极。

  衣轻飏一怔。

  大师兄仍比他高一个肩头,他微微仰头,想说些什么时,话已脱口而出了:“我想吃饺子了……大师兄能让六师兄帮我做吗?”

  又是深秋又没什么节日的,吃什么饺子,他也只是在那一刻突发奇想,说完便有些后悔了。但如他所料,云倏果然点头:“吃吧。今晚就吃饺子。”顿了顿,又道,“我来做,就不必劳烦你六师兄了。”

  衣轻飏露出讶异的表情:“大师兄会做饭?”

  云倏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少做。看来你还没吃过。”

  岂止这辈子没吃过?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眼下居然轻易便体验到了。

  衣轻飏以为大师兄很少下厨,必定手法有些生疏了。等云倏来到后厨借了栾小六的厨房后,衣轻飏便一直巴巴跟在云倏身后打下手,像甩不掉的小尾巴,期望帮他点什么忙。

  云倏将守一剑扔到衣轻飏怀里,捞起袖子,卷到手肘,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

  系围腰,洗手,放案板,搓面揉面。等面团在一旁醒着的工夫,又切肉剁馅,刀工麻利至极。

  不止衣轻飏在一旁乖乖抱剑,看傻眼了,栾六儿也惊奇至极地说:“大师兄居然会做饭啊?而且这刀工……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才练得出来的!”

  “葱不够了。”云倏皱眉。他记得给阿一的饺子,一定要多加葱的。

  衣轻飏忙道:“我去摘!后山有块地,我种了很多葱!”

  云倏解下围腰,擦擦手:“一起去。”

  留在厨房等面团醒好的栾小六,过了好一会儿脑袋才转过弯来:取个葱这么简单的事,需要两个人去?

  衣轻飏在自己的小菜地领着大师兄参观:“这块菜地我已经种了五年了,都是每天上山偷偷背着二师姐种的,大师兄可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呀。”

  他歪头,朝云倏调皮地眨眨眼,真像一个无忧无虑天真之至的少年。衣轻飏倒不怕大师兄拿出门规批评他,他已经摸透,制住他家大师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

  果然云倏什么也没说,站在绿油油的菜畦中,垂眸四顾。

  “种得很好。”

  得了夸奖,衣轻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这片是大白菜,这片是小青菜,那里的架子上挂的都是小黄瓜……这边种的是豌豆苗,煮面时掐一把放进去味道最香了,哦还有那边……”

  “这围栏里养的都是兔子,大师兄你瞧见里面最肥的那一只了吗?耳朵上还有颗红点的——就是九七和九八他们养的,他俩成天不知节制地给人兔子喂,小时候还瘦骨嶙峋的,现在都胖得走不动道了……”

  云倏很安静地立在他身旁,听他一句一句地絮叨。

  “这些兔子,是那次斋日被我罚了之后养的吧?”听他絮叨完,云倏才插了句话。

  衣轻飏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红,小媳妇儿似的嗯了一声,为转移话题,扯住大师兄的衣袖,将他牵去角落里种的大片绿葱前。

  葱一根一根绿得拿水擦洗过似的,一看便知由主人精心照料过。而且单看这种的规模,也知道主人是爱葱之人了。

  衣轻飏折下较大较圆润的一根,摘掉叶片,只留下粗大的茎部,微微踮脚,插进大师兄的道士髻里,满意地退后看了看,笑着点头:

  “宝葱赠美人。”

  属于是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了。

  云倏扶住头上别致的「发簪」,确保它不会掉下,这才冷着脸将他的话倒过来说了一遍:“是美人赠宝葱。”

  衣轻飏呆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家铁疙瘩似的大师兄说了什么。

  而云倏早已负手身后,镇定自若地往前走了。

  平静的声音传来:“不是说要吃饺子吗,愣着干嘛?”

  栾六儿端详着大师兄搅和肉馅的背影,挠挠后脑勺道:“这是现在山下时兴的风尚吗?拿根葱别头上?”

  衣轻飏跟他一起趴在桌台上,支着下颌端详大师兄个儿高条顺的背影,喃喃:“会做饭的道士果然不一样。六儿啊,你说大师兄这条件搁道门哪儿不是顶配?怎么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找个道侣啊?”

  栾小六想象了一下他们大师兄找了个道侣的场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敢想不敢想。我有回看罗浮宫有个弟子找了道侣,二人成日黏在一起,不嫌烦似的。如果将他们之中一个人替换成咱们大师兄,嘶,鸡皮疙瘩起来了。”

  衣轻飏同样试想了一下那场景,不知怎的,起鸡皮疙瘩的同时,心头有股萦绕不散的淡淡不适感。

  云倏头也不抬,两根葱茎却准确无误地向后砸在他俩脑门上。

  “你俩很闲?还不快来包饺子。”

  “诶!”衣轻飏应声,巴巴地贴上去了。

  今晚的饺子出乎意料的美味,衣轻飏连吃了四碗。从此在他眼里,他家大师兄的厨艺再不亚于清都山享誉已久的大厨六师傅。

  ——

  睡前衣轻飏正要摘下怀里挂的芥指,甫一碰到芥指,那位小祖宗的大嚷大叫便直冲他天灵盖。

  “衣轻飏你个小王八蛋!伙同玄微那个老王八蛋整我是不是?!”

  “要杀要剐一句话!把本尊困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衣轻飏摸摸额头,不得不打开芥指与他对话:“您老这是占了小孩儿的身体,脑子也回到垂髫幼儿了?这骂架,也忒幼稚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赤混长长呼出口气:“你个小王八蛋还不跑?你还留在这儿干嘛,打算将计就计?别怪本尊没提醒你——想跟这些伪善的神仙套近乎谈感情?可别做梦了,到时候发现全是他们的圈套,我看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衣轻飏倒是对他这话引起了兴趣:“你只与玄微见过一面,如何确定他的为人?”

  赤混道:“本尊真不知道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该说你自以为有实力全身而退好。本尊问你,那玄微是何人?”

  衣轻飏不经意地念:“据传,他是无上天尊座下首徒,三清境第一武神君。最有名的一战便是千年前,一剑将自诩无上的魔界尊主神魂俱……”

  “停停停!后面就别念了。”赤混叹口气,“小鬼啊,本尊又问你,你又是何人?”

  衣轻飏轻轻一笑:“想套我话?”

  赤混呸了一声:“本尊猜也猜得到,你这种煞气如此之重的妖邪,要么是天命极其不顺,要么是后天经历极其不顺,要么二者兼有……总而言之,天道待你之苛刻,远胜常人。”

  衣轻飏思忖片刻:“你大概是要讲,玄微为天道命定之人,而我是天道欲铲除之人。立场不同,不应与他成日厮混?”

  他又轻笑,显然没放在心上,“老生常谈。就算真如此,也不劳烦您老替我瞎操心。”

  “我……早已认命。”

  作者有话说:

  赤混:少他大爷的鬼扯,文案后半部分已经暴露了,你认个大爷的命。

第33章 美人图|一

  衣轻飏以为自己今夜会睡得很好, 可夜里仍旧梦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人和事。

  那个比他高一个头的成年版自己,立在血山血海中冷冷一笑:“你好像很满足于现状?那么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像被人狠狠按下头, 发丝黏腻地浸入血红的水中, 入鼻是同样黏腻的血腥气味。眼前恍然出现几十年后的人间,如预言所言,怨气躁嚣, 凶秽横行, 男人女人孩子哭作一团,哀鸿遍野。

  所有人都可以怀疑预言的真实性, 唯有他不可以。他是那场悲剧的亲历者, 也是始作俑者。

  他像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 倏地睁开眼睛,却如濒死的鱼一般张嘴忘记了如何吸气。过了很久一会儿,眼前一片红的黑的全散开了,他才深深喘回来一口气。

  胸口的芥指传来灼烫的感觉。

  衣轻飏怔怔地摸过去,便明白里面的人正在试图破开一道口子逃跑。

  他现在还有些懵, 便下意识往里添了把火,实际意义上的火——浮幽之火浮在赤混四周, 认清这火是啥玩意的他当即一声「卧槽」, 用尽如今能使用的全部法力来抵御幽火上身。

  因为他清楚, 这玩意儿一旦上身,上天入地, 无论什么东西, 都会烧得干干净净。

  衣轻飏坐在月窗下, 缓了一会儿气, 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一个响指收回了幽火。

  “……”赤混力竭躺在黑黢黢的空间里,如获新生地松了口气。

  “小鬼你真是疯了,杀人灭口的事都做得出来?”赤混忽然想起了什么,原地坐起,“我明白了!你就是和玄微那个老王八蛋一伙的,你俩想合起伙来消灭天下所有邪魔外道,便一个在我面前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衣轻飏实在没有精力搭理他。说实话,他有点后悔当初把这脑子生得颇寒碜的玩意儿带出来了,任他在万鬼坟自生自灭多好。

  封闭芥指,也就封掉了赤混的一切感知,他耳边终于清净。

  衣轻飏用双手埋进那张外人眼里美得摄人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

  世人皆浊,而他尤甚。

  世人皆有不净之欲——却唯大师兄一人独清。

  赤混的话其实没错,无论大师兄身份如何,他总是和他泾渭分明的,如太极阴阳图界限分明的两边。除了大师兄,世上再找不出他更仰慕的人。除了他自己,世上也再找不出他更厌弃的人。

  可有株小小的欲望总在他心头生根发芽。即使千万个不该靠近,他也想将自己伪装得干干净净,像个真的天真无忧的少年一般牵着大师兄的手,走进山林菜畦间。

  而大师兄只会垂着眼皮问他:“今晚吃什么,阿一?”

  ——

  早上衣轻飏照常练剑。

  云倏偶尔指点他几招,纠正几个姿势,然后便坐回廊下,翻看经书。他并不急于催促他今后的修行选择——是剑法还是棍法,或是其他。

  衣轻飏也并不急于做出选择。天命循环,由始而终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确定再度提起剑,会不会重演上辈子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