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58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但衣轻飏真心实意道:“能有这么忠诚的手下,即使蠢点,也称得上功德圆满了。”

  赤混沉默了片刻。

  低头看向那位把自己都说哭了的蠢蛋手下。

  “不,也不全是为了忠诚。他们是为了自己和子孙们的活路。”

  ——

  把那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魔修敲昏,抽走这段记忆以后,衣轻飏轻手轻脚回到房间。

  赤混一路罕见的沉默,全然不像他一贯咋咋呼呼的作风。当然,衣轻飏也没那个心情关心这位爷的伤春悲秋。

  直到他正要封了芥指,赤混忽然一脸深沉地道:

  “我要复仇。”

  衣轻飏的回应是:“乖,洗洗睡吧。”

  赤混跳起来:“本尊跟你说认真的!”

  衣轻飏歪了下头:“我也跟你说认真的。”

  赤混:“淦!难道你就没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吗?”

  “那些正道千方百计排除异己,无非是为了一句「非我同道,其心必异」!我们何必接着忍耐,眼睁睁看他们把我们的最后一点生存空间都挤压殆尽?!”

  衣轻飏垂睫:“那你又能如何?”

  他神色淡淡:“尊主像是忘了,您眼下在这世上,是只留一缕残魂的人了。”

  赤混:“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啊!都不用你帮多的,只需要你帮我把长乩给救出来,带来见我——其余的你都不用管,如何?”

  衣轻飏勾起唇:“我为什么要帮你呀,尊主?”

  赤混顿了顿,眸色沉下:“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您看出什么来了?”

  赤混抬眼,眸色漆深地对着衣轻飏的眼。

  “你的命格,是被囚在八苦塔里了吧?”

  衣轻飏带笑的眼底深处,泛着冷光的地方轻微动了一下。

  赤混捕捉到这一点变化,愈发肯定心中猜想,神色甚至带了些得意:“我老早就看出来了——什么太虚镜,什么美人图,背后对应的便是八苦之二……生与老这两苦吧?”

  衣轻飏眸子里浅薄的笑意也消失了。

  “若我没猜错,”赤混道,“后面还有六苦吧?只是不知道,你现在这一世是经历到第几苦了。”

  “命格被囚在八苦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以往只是听说过——八苦轮回之刑,可是天道施予罪孽极深之人,最重的天罚了。”

  “若八苦皆轮回一遍,便成一劫。”说到这儿,赤混愈发满意这小鬼深冷的神色,“一劫若成,此人的命格就再无逃离八苦塔的可能了。”

  他愉悦地一字一顿,钉子般敲在衣轻飏心上。

  “此后生生世世,无论转世为何,必受八苦轮回。”

  “怎样?”赤混扬起半边眉,“天道待你如此狠毒,你还能站在它那边,我才是真的佩服你小鬼。”

  作者有话说:

  赤混:哈哈让你以前杀人诛心!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第50章 勾陈弓|三

  “今夜便动手?”

  “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极阴之体!错过这一回咱们还能等得到吗?”

  “若是想救少主, 以咱们的修为只怕是等到死也没机会……”

  客栈二层,走廊尽头黑黢黢不为人知的地方, 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声。

  衣轻飏横竖睡不着, 熄了灯也只是躺在枕头上,睁着眼注视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的命格被锁于八苦塔时,早在上辈子了。那是大师兄死后, 在他所「偷来」的那三十年光阴里, 闲倚在浮幽山上一棵高高的梨树枝上时,他算起了自己的命。

  正如所有人在遭逢逆境时, 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老天为何独独待我如此不公?

  衣轻飏将这个疑问付诸了实践。但当他真如此质问了老天, 窥探得天命,既没得到释然, 反倒生出更深的荒唐感与怨愤感。但自己知晓自己的破命是一回事,被别人窥探命格——这人还对你加以嘲笑或怜悯——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表面上,赤混揭穿了他可怜的命格,又劝诱「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也不介意帮你破除八苦塔命格」, 衣轻飏只是极为淡漠地一笑:

  “看我心情。”

  改命这事衣轻飏早就做过尝试,得到的教训以惨痛来形容尤嫌不够。赤混左不过是拿诱饵勾他, 如果他反问一句「你又有何办法」, 反倒正中赤混下怀。

  对于改命这事, 无论是成也好,败也好, 还是放弃也罢, 衣轻飏只想将其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交给其他任何人来协助, 都是一种对他的窥探和怜悯。

  小狼崽所拥有的东西不多, 领地意识极强, 只想圈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旁人一旦踏入,便忍不住龇牙咧嘴。

  好巧不巧,这时偏有不长眼的人,在他睡不着烦闷的时候,贸然侵犯他的领地。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那伪装成店小二的魔修这么皮痒?才抽去记忆就又找上门了?

  衣轻飏懒得动弹,也懒得给反应。

  他没锁门的习惯。一个凶猛的狼崽往往自诩可以不借助外物,而使外人不敢在没他允许时,随意进出他的领地。

  ——但现在这位没长眼的「外人」,却无视了这片地盘归谁所有,就这么轻轻松松推开没锁的门走进他的领地,并驾轻就熟地来到他床前。

  那脚步声和靠近时若有若无的道观常燃的熏陆香……

  烦躁的小狼崽就这样被安抚了,并赶紧闭好眼,装出一副自然熟睡的模样。

  床榻轻轻发出吱呀一声。

  他感觉到那人坐在了榻边。

  衣轻飏百思不得其解。

  大师兄半夜来他房间做什么?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枕边,四面黑气从墙角的暗影里裹携而来,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真是那群魔修动手了?

  他闭着眼,仍感受得到魔修们为了夺舍他身体摆出了多大阵仗。

  衣轻飏诧异之时,只听他大师兄低斥了一声「找死」,守一剑尚未出鞘,刚要大阵仗要登场的魔修们便卡死在了半路上。

  衣轻飏闭眼为魔修兄弟们默哀。

  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属实是。

  他心上却像被那声低到不能再低的「找死」砸了一下,心底浮现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一种被人无条件爱护的感觉。

  在这个关外大漠的寒夜里,柔软,温和,如暖流般将他全身包围起来。

  衣轻飏始终闭眼,渐渐沉入梦乡。

  他将自己的领地,放手交到了他家大师兄手上。

  ——

  翌日郑道长打着哈欠下楼时,便见楼下捆了一地的魔修,个个蔫头耷脑,吸人精气为生的反倒像被吸走了精气。

  而罪魁祸首,正淡坐在一旁的桌边,给他小师弟用开水涮筷子。

  郑道长暗地里啧了一声,面上却很恭敬友好,给两位爷道了声「早」,自来熟地在对面落座。

  “怎么这么不会忍?”郑允珏摇摇折扇,教育这群魔修道,“成大事者必先得学王八,能忍啊。这么早就动手,你们瞧瞧,绑起来多没劲?”

  “贫道的早饭,现在都没着落啰。”

  他眼睛不自觉觑向对面的碗里。

  衣轻飏跟防贼一样,把他家大师兄早起熬的粥、做的包子往自己臂弯里一护。

  郑允珏:“看都不许看了?饱个眼福都不行?”

  衣轻飏客气地笑笑:“不行。”

  郑允珏又没那个脸皮求云倏,即便他求了,云倏也只会冷冷地回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郑允珏叹着气,疯狂扇折扇,眼睁睁看对面那对狗男男……咳咳,师兄弟,旁若无人地其乐融融。

  罢了,修道之人饿一顿就饿一顿吧。

  还好,午后紫虚观的弟子和衣轻飏他们要护送的那支商队,便一前一后抵达客栈。

  紫虚观的弟子服颜色也都是紫的,一眼望过去,一串葡萄似的,酸得衣轻飏眼睛疼。

  郑允珏叫这些弟子收走这些魔修,带回终南山关押。而他则自告奋勇道:“既然没有当地人愿意往前走了,那便由贫道给诸位带路吧。”

  此处地界多流沙,风暴一来,一息之间地形便千差万别。即便是常年途经河西买卖的商队,也不敢说对路线绝对了解。

  衣轻飏不由撩起懒散的眼睑:“你能行吗,郑道友?可别勉强啊。”

  郑允珏就差拍胸脯保证了:“贫道来关外这些天可不是干吃闲饭的,只要没起大的沙暴,往哪儿走我心里门清!”

  如此又歇过一夜,翌日清晨,告别准备押送魔修回终南山的紫虚观弟子们,一行人便出发了。

  那群紫虚观的弟子们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拘束,个个话都很少,丝毫看不出是出自话多的郑掌门座下。

  一夜时间,衣轻飏唯一观察到的,便是他们同郑掌门一样,对他家大师兄抱有超乎寻常的恭敬态度。甚至临行前,也是先拜的云倏,再拜的自家掌门。

  这就很异常了。

  护送商队的一路上,衣轻飏反观他大师兄,与郑掌门交往起来虽同寻常一般冷冷淡淡,但二人言行间的默契却是不言而喻的。他家大师兄一个眼神,他都还没琢磨出什么味来呢,郑掌门就先狗腿地递上了大师兄想要的水袋。

  衣轻飏扬起唇,笑得几乎咬牙切齿了。

  “郑道友,你不是还要带路吗?怎么水袋的事你也管?”

  大家的水袋是系在一个骆驼上的,需要时便去取。

  郑允珏闻言转过头,很懵地看着衣轻飏,半晌他闻到了空气里这股似有若无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