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逆徒疯魔后 第28章

作者:刘狗花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重生

  “没什么可说的。”他淡淡道。

  沈摇光问:“是因为鄞都?”

  商骜定定地看向沈摇光。

  恍惚之间,他像是回到了九年多前。

  那些修真界从没见过的、不人不鬼的怪物,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他身后时,沈摇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鄞都?”沈摇光当时的声音都在打颤。

  商骜那时根本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像是跪在刑场上的死囚,静静等待着落下的刀刃。

  许久,他看见沈摇光的目光扫过那些丑陋可怖的活尸,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几十年了,商骜。”他看见沈摇光站在那群道貌岸然的道修中,睫毛颤抖,那双剔透的眼睛里,水雾渐生。“竟连我也不知,你竟这般心系故国。”

  商骜猛地垂下眼去,不想再和沈摇光四目相对。

  他此时的模样竟有些像逃避伤害的鸵鸟,看上去可怜中带着几分笨拙。沈摇光竟没来由地心下一软,接着顿了顿,道:“许是我与当日的我心境不同,也许是我管中窥豹,尚不知修真界而今的情况。”

  商骜一动不动。

  沈摇光却耐心地接着说道:“但是,我见了卫将军,见了聂姑娘,今日听说你背着我建起鄞都时,竟不觉恼怒,反倒在想,你当日所做的选择,或许也并非是错的。”

  商骜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摇光。

  “如卫将军,到死之前都忠心耿耿,前些日见我,还怕他面上的伤口吓到我。”沈摇光说。“聂姑娘自不必提。她命苦,人却善良,你能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是她之幸。”

  说到这儿,沈摇光笑了笑。

  “世人虽总以人的美丑武断地断定善恶,只当鬼是邪恶的东西。但他们既不是为祸人间的厉鬼,也不是丧失心智的恶鬼,他们的存在本不该被剥夺。”

  商骜仍旧许久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他。

  他从没想过,他手下的厉鬼们也有一日能得到沈摇光的宽宥和包容。

  “只是不知,我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可曾见过他们?”沈摇光问道。

  商骜沉默片刻,道:“只见过一次。”

  沈摇光笑了。

  “是了。”他说。“想必知之未深,因此有些误会。毕竟他们听命与你,善与恶,不过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缓缓的,商骜微微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是这样了。

  沈摇光曾经唯一

  见过那些鬼修的一次,便就是他在群鬼簇拥下,双手染血的那一次。鬼修们只是他的刀刃和工具,真正做下恶事的,是手持刀刃的他。

  所以,得不到沈摇光宽宥的,从来不是这些狰狞的、丑陋的、见不得光的厉鬼。

  而是操纵厉鬼的、阴暗丑陋见不得光的商骜本人。

  即便没有鬼修,没有鄞都,即便他仍旧披着善良无害的皮囊……

  他也从来都是沈摇光最厌恶的那种人。

  ——

  商骜没再说话。

  沈摇光只当他从来都是这样心思深沉、不爱言语的本性,因此也并没有逼迫他。

  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当是单方面与曾经的商骜做个和解,也算做完了一件他认为要紧的事。

  他心下轻松下来,疲惫感便如潮水一般袭来。等商骜回过神时,他已经静静靠在灵鹿的脖颈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灵鹿雪白的皮毛如同冰雪织就的锦缎,而他则是冰雪化作的山神。

  商骜缓缓站起身,走到沈摇光面前,蹲下身子,静静看了他许久。

  这是他终其一生所爱的人。遇见沈摇光之前,他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某一个人,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只是另外一个人而已。

  许久,直到林间吹来了清亮的风,商骜才站起身来,缓缓从灵鹿身上将沈摇光抱起来。

  沈摇光仍旧睡得很沉,就像商骜的怀里真有什么让他心安的魔力一般。

  灵鹿抖了抖鬃毛,轻巧地纵身跃进了林间。而商骜则抱着沈摇光,稳稳地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脚下的阶梯坚硬而冰冷,一如数十年前,他身负刀伤,衣裳染血,一步一步走在上清宗的玉阶上一样。

  他痛极了,也饱尝了刀尖落在身上的绝望,只机械地往上走着,一抬头,便是无数阶梯的尽头,那圣光笼罩的仙门。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短暂的生命中,最后的一条活路。

  而现在,他仍旧走在阶梯上,一步一步地,渐渐走近笼罩的夜色中。

  与当年不同的是,他如今的怀里,静静沉睡着当年俯视他,向肮脏卑微的他伸出手的神明。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他,仍旧是肮脏卑微的,也还在狂妄地祈求着,想要神明再一次怜悯他、拯救他。

  ——

  地藏狱附近的密室之中,烛火森森,静静在坚硬厚重的石壁上跳跃着。

  言济玄侧目,看了一眼身侧静静肃立的卫横戈。

  在他们面前,用符文与神级灵石组成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在复杂的阵法正中,静静悬浮着那枚普天之下只有一株的六脉仙草,徐徐散发着圣洁的金光。

  商骜已经离开多时了。方才有人匆匆来报,说璇玑仙尊从有崖殿消失之后,商骜便匆匆赶去,将他与卫横戈留在了这里。

  他知道,这是因为商骜不信任他。

  这几日来,他与商骜昼夜不眠,就是在按照古籍上的记录,布置六脉仙草的炼制阵法。这阵法非比寻常,非但所需的符文材料极其苛刻,并且在阵法启动之时,需要炼化之人灌注自己的精血与真气。

  这便是将此人的性命都系在了法阵之上,因此,在炼化阵法开启之后,情况何等凶险,是谁都不知道的。

  今日,此阵刚刚完成,商骜就被叫走了。为了防止他有任何异动,商骜特意将卫横戈留下来,就是为了看管他。

  言济玄倒也理解。

  商骜多疑,这是天下修士们的共识。正因如此,他身边常年没有活人,全凭着鬼修们来运作庞大的鄞都。而他言济玄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修士,能够出现在商骜身侧,全然是因为沈摇光。

  商骜能

  够放心让他医治沈摇光,是因为有他亲自在侧监视。但是而今需要商骜亲自将精血与真气投入到阵法之中时,他便对言济玄不再放心了。

  言济玄明白,这是因为商骜从来都认为,只要是仍有思想的人,那便是危险的。

  他并不否认,也很少置喙旁人的观念。但是这一次……

  沉思片刻,他开了口。

  “卫将军。”他说。“我有一事,思虑良久,还是想同你商量。”

  卫横戈侧目看向他,没有言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仙草炼化,凶险异常。”他说。“九君不许我在侧,我明白原因,却只怕其中会生出异变。”

  “你怕九君有危险?”卫横戈问。

  言济玄点了点头。

  自然,不是因为他与商骜有多深的情谊,而是他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只有商骜能做。若是商骜出了意外,那么他这么些年替商骜为虎作伥,便全都白费了。

  因为害死他师尊的仇人,而今站在修真界的权力顶峰。他便是想见到一面都难,能杀了他的,只有商骜。

  卫横戈沉思片刻。

  “几率有几成?”他问。

  “致死的几率并不存在,毕竟九君修为深厚如海,即便炼制的是洗精伐髓的丹药,也不可能使九君力竭。”他说。“但九君内息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

  他与卫横戈说得很直白。他也知道,卫横戈魂魄不全,但丢失的却全是人性之中的不稳定因素。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发怒,反倒更加冷静,与他讲话也不必有什么弯绕。

  卫横戈看了他一眼。

  “九君从不许你置喙这个。”他说。

  “所以,我才私下告诉卫将军的。”言济玄缓缓出了一口气,道。

  卫横戈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共事多年,他对言济玄是放心的。但他从无法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九君,因此从来不提。

  “你是有什么办法?”卫横戈问他。

  “这么多年来,我便是连九君的经脉都未曾探知过,自然不知该如何疗愈。”言济玄说。

  卫横戈皱了皱眉,似是不知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提及此事。

  便听言济玄接着道。

  “但我想……若到时,九君真的到了失控的时候,还请您想想办法,让九君见一见璇玑仙尊。”

  长久的沉默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他们都知道对商九君来说,璇玑仙尊是怎样的存在。但是,他们既知道仙尊能给商九君带来多大的能量,同时也明白对商九君来说,仙尊是怎样珍贵的、不可损伤分毫的宝物。

  许久,卫横戈缓缓说:“九君下过命令,不许让他有任何能伤到仙尊的可能。”

  言济玄看向他:“那九君自己呢?”

  二人在昏暗的密室中对视着。墙壁上的火焰无声跳跃,神草的圣光照在他们脸上,圣洁又冰冷。

  “九君自己,也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言济玄说。“他对你下达了什么命令,我也是听见了的。”

  卫横戈神色冷凝地垂下眼去。

  商骜是说过,他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将鄞都的剑交到沈摇光手里。到时候无论他愿不愿意,也要将他的血滴进剑里,从此,便由沈摇光接管鄞都,叫他们以性命相护。

  卫横戈也知,即便是为了沈摇光,商骜也不会轻易赴死。但是,他也的确想好了全部的后路,交代好了他的身后之事。

  卫横戈许久没有言语。

  “我知道,你们护得住璇玑仙尊。但九君死后,还能有谁为他被毁去的修为奔走,又有谁能够接下治好他的重任呢?”

  自然没有人,他们只是一群听命行事的鬼罢了。

  卫横戈看向言济玄。

  “我知你与九君结下血契,行事只能听命于他。但想必你也能感受到,九君和仙尊的性命,从来都是结为一体的。仙尊若出事,九君定然活不了,但若九君有意外,也没人再能护得住仙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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