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沙雕 第9章

　　“你爱怎么交代怎么交代。”乔润意道：“反正你这辈子鬼话连篇，扯呗。”

　　“我怎么又鬼话连篇了……”

　　“你答应不在我面前抽烟你做到了吗？”

　　乔坚实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烟头，急忙丢在脚下，道：“我发誓，以后真不抽了。”

　　“你发誓要管用，早八百年就给雷劈死了。”乔润意不顾他难看的脸色，径直绕了开。

　　乔润意一直觉得自己的家不算特别差劲，就算很穷，只要家里人能够团结一心，也总能过上好日子。可惜，他爸好逸恶劳，他妈天天做发财的美梦。一个天天发誓说戒烟戒酒戒赌，做不到，一个间歇发誓绝对不再炒股买彩票，做不到，还有一个乔满意，则是硬生生被乔润意给惯坏的。

　　乔润意一直觉得自己吃过被放养的苦，所以决定要好好让乔满意感受到家的温暖，结果养出了他一副贪得无厌的性格。反正这个家本来就爹不爹妈不妈，那他这个哥是不是哥也无所谓了。

　　“爸，咋办。”乔满意带着哭腔攥着乔坚实的衣角，在他心里，哥哥是最亲的，虽然他打小一天到头很少见父母，可兄长却几乎天天都陪着他的。按照他妈的说法，他小时候就是在哥哥背上长大的，乔满意还能想起小时候哥哥一边看他一边写作业的情景。

　　“看来你哥去意已决。”乔坚实语气苍凉，道：“他以后是要跃龙门的，咱们哪儿能留得住。”

　　“那我们要不要送送他？”

　　乔润意一路往前，面无表情，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想。

　　他并不是为了要给谁一个教训，就是单纯的不想管了，这辈子他想好好为自己活，而不再整日围着这个家转，最后转出一群吸血虫。

　　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达声，乔坚实的声音传来：“润润，给个机会，爸送送你。”

　　乔润意瞪他。

　　乔坚实道：“我这次绝对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发……我不发誓了，反正我肯定能做到。”

　　乔润意没跟他客气，跨上三轮，道：“没事不要来学校找我，我嫌你们丢人，明白吗？”

　　大抵是被说到了痛处，乔坚实没吱声。

　　乔满意想着自己考的那一丢丢分数，也揪着手指没敢说话。

　　乔润意在校门口下了车，乔坚实又道：“正好到饭点，要不再一起吃个饭？”

　　乔润意没搭理他，直接进了校门。

　　他前世经常听到一句话，叫态度决定人生，上辈子年纪轻轻得脑癌，那都是他活该。重来一次要再对这家人心软，他干脆就不要做人了。

　　乔坚实带着乔满意一起下了馆子，叫了两份牛肉汤。

　　乔满意有点食不知味：“爸，哥是不是真不搭理咱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哥天天那样伺候你，你就考个六十分，连他零头都没有，我跟你说，你哥要是真不回家了，那都是你气的。”

　　乔满意皱脸：“你怎么都赖我头上了，我哥慢性咽炎你不知道啊？他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以后不许在家里抽烟？你一点都不为他着想，肯定是因为这个他才搬走的。”

　　“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吧，跟我这么说话。”

　　“……我妈也是，都说了让她好好在超市干，非要卖菜，结果又欠了账，也可能因为这个哥才走的。”

　　“那必须是你妈的错。”

　　四目相对，父子俩分别举起面前的白开水碰了一下，算是达成共识。

　　“爸，你手里有钱吗。”几分钟后，乔满意又想起什么，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攒钱，给哥做个全身体检。”

　　“他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体检。”乔坚实道：“之前那都是累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碍事的。”

　　被子和衣服挨个在晾台上抖开，乔润意把自己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洗好晾上，然后去洗澡换了新衣服，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时，感觉到了将死之时的飘然与惬意。

　　“润润，听说你搬来学校住了。”第二天中午食堂，邵立轩坐在了他面前，道：“而且你今天吃饭好早，没在食堂打工吗？”

　　“嗯。”乔润意歪了歪头，表情有些小愉悦，道：“我准备接下来找点正经事干，不再打零工了。”

　　“你是说给我补习吗？”

　　乔润意点头：“给你补习算是正经事。”

　　“那你其他的还要做什么？”邵立轩一脸好奇：“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有啊，我除了帮你提升成绩之外，以后每周一三五都去帮你打扫一次卫生。”乔润意道：“不过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邵立轩马上放下了筷子，端正坐姿，认真地等着安排。

　　“这几个月，我想先拿钱再干活。”乔润意的眼神有点软，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接下来可能要给自己添置一些东西，会比较需要钱。”

　　邵立轩有点被那眼神给戳到，急忙道：“当然没问题。”

　　乔润意有些感动，道：“邵立轩，我有没有说过，你真是个好人。”

　　邵立轩轻轻呼一口气，缓解自己乱跳的心脏，道：“我，我不想只是做一个好人。”

　　“我知道。”乔润意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还是个好老板。”

　　……点头。

　　下午放学，乔润意便跟着邵立轩一起坐上了车，邵立轩还有些紧张，道：“润润，你要不要去买件新衣服？”

　　“不用了吧。”乔润意道：“她又不是没见过我。”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俩，笑容始终在脸上挂着。

　　车子在小区停车场停下，邵立轩忽然一下子越过乔润意，乔润意：“……”

　　他看着不小心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后者撑了一下身子，伸手给他拉开他那边的车门，收回前倾的身体做出请的姿势，道：“到，到了。”

　　乔润意下了车。

　　俩人一起等电梯，乔润意道：“那个车门，我会开的。”

　　邵立轩点头。他本意其实是下车绕过去帮乔润意开车门，但他又担心自己绕过去跑的不够快……心路弯曲了八百回，最终是趴在了乔润意身上。

　　两人进入电梯，电梯门合上，乔润意对着电梯反射出来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上辈子醉心工作，虽然被父母喊过相亲，但却并没有真的回去过。很神奇的是，他工作的圈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给他介绍对象，邵立轩的父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倒是夸过他，说要帮他介绍一个，结果不知为何也没影了。

　　电梯停在顶层。一出电梯，就是一个小小的过道，被做成了玄关，这里显然有门禁，整一层都属于邵立轩。

　　邵立轩拿出了一双卡其色的拖鞋放在他面前，道：“新的，放心穿。”

　　乔润意换了鞋，邵立轩已经走过去拉开了入室门，道：“这个是我爸帮我随便租的，有点简陋，你不要在意。”

　　乔润意没出声。

　　要是别人说着里简陋，那乔润意肯定觉得对方是在凡尔赛，但邵立轩的家，的确是比这里要好很多的。

　　走进去，装修的风格很现代化，灰白黑的色调很商务，不像是一个独居高中生的住所。

　　邵立轩快步走过去，把电视机旁边的摄像头打开，顺手拿起遥控器递过来，道：“你看电视吗？”

　　乔润意道：“我先帮你收拾起来吧。”

　　“没事，你先坐着。”邵立轩给他把切好的水果和小蛋糕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道：“等我十分钟。”

　　“那……”乔润意还想问什么，对方已经快步迈进了主卧，房门关上，他只好闭嘴。

　　别人的家，乔润意也不好东张西望，便只好对着电视坐了下来，拿起遥控器点开。

　　邵立轩一边脱下校服，一边看着自己电脑上的画面。里面的心上人正襟危坐，认真的模样分外可爱。

　　他扬了一下嘴唇，飞快地去拉开了柜子，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床上的手机亮起来，来电显示：金云菲女士。

　　金云菲放下了耳边的手机，面对丈夫，道：“你儿子现在越来越厉害了，都敢不接我电话了。”

　　“哎呀，小孩子也要有私人空间的嘛。”邵正拍了拍她的手，道：“何况咱们马上不就到了嘛。”

　　乔润意找了个综艺，左右无人，他试探地盘膝坐在沙发上，然后往后面挪动，微微放松靠在沙发靠垫上。

　　扭脸，捏起竹签，插了块苹果塞在嘴里。

　　主卧的门被拉开又关上，淡蓝色的裙摆被踢动。

　　乔润意下意识转脸。

　　六指女孩很高，高到坐在沙发上的乔润意要仰头，再仰头，才看到了她的脸。

　　她有一头柔顺的秀发，还有一张相比起身高来显得很小的脸蛋。一双大而狭长的眼睛，和过分高挺的鼻梁。

　　乔润意第一反应是，她果然跟别的女孩不一样。

　　第二反应是，这是邵立轩的表姐还是表妹？长这么像。

　　第三·反应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穿好拖鞋，伸出手：“你好，我叫乔润意。”

　　六指女孩抿嘴，灰色拖鞋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封粉色的信。

　　乔润意微微偏头，数了一遍她的手指。

　　“润润。”六指女孩眼睛扑闪，嗓音清澈磁性：“我很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第8章

　　收到乔润意的死讯传来时，是他消失的第两个月零七天。

　　电话打到了邵立轩的办公室，因为乔润意身上的一张名片，写着他是邵氏集团的副总。

　　失去他消息的这两个月里，邵立轩近乎发疯，他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去寻找乔润意，他知道乔润意去了草原，去了冰城，去了曼谷，去了巴黎……他追随着乔润意的脚步，但每次都晚到了一步。

　　乔润意明明走的不慌不忙，可他却总也追不到。

　　他赶到撒哈拉的那天，起了一场沙尘暴。找到乔润意的时候，他已经被焚化成了一堆青灰。

　　是乔润意的愿望，他希望发现他尸体的人可以把他烧掉，或者，任由他在沙漠里风干。

　　总之，他不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他的故乡，也不想让任何熟人看到他冰冷僵硬的模样。

　　乔润意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消息。

　　“这么多年，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回去的那天晚上，邵立轩把自己灌得烂醉，他握着浅金色的酒瓶，对李学说：“我喜欢他十三年，我喜欢他十三年……可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李学拍着他的背，也红着眼睛，跟着哽咽：“你怎么不跟他说呢，我们都不知道你当初转学去追的人居然是乔润意。”

　　“我能说什么。”邵立轩说：“乔润意，他，一心奔着他的大好前途，他就是个工作机器，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活着，不懂什么叫享受，我跟他聊梦想，他只会跟我谈抱负。我知道，他很累的……一直往前，他很累的，我只能托着他，让他跑的不那么吃力……我想着，等到有一天，他实现了他的抱负，他有了资本，他可以抽出精力来谈风花雪月的时候，我再告诉他……”

　　“李学。”邵立轩揪住他的衣角，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学匆忙蹲下来把他托住，道：“你没错，邵儿，你们只是有缘无分。”

　　“乔润意，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李学，我喜欢乔润意……我真的好喜欢乔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