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眼 第30章

作者:仙气十足 标签: 悬疑推理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业界精英 穿越重生

  眼皮稍稍往下垂,于白青曲着腿坐在昏暗灯光下,半张脸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去执行任务的第一个冬天,小孩是怎么一个人入眠的。

  在半空中伸出一只手,于白青想要将掉落在地上的空调毯往回拉一点,指尖刚碰上毯子的边缘,就微微顿在了半空。

  进入了深度睡眠,应晚松开其中一只攥着靠枕的手,五指沿着花台往下滑落,和他冰凉的手背轻轻碰在了一起。

  于白青下意识地压低呼吸,却控制不了心跳不可遏制地骤然加速。

  毛茸茸的黑色半短发紧贴着耳侧,睡着的青年五官十分精致,线条流畅地宛如用工笔雕刻而成,却并不带着外露的张扬。

  乍一看只是一枚未经雕琢的白玉,却在声色犬马的灰色地带混迹地如鱼得水,弯唇一笑就能搅动港区风云,人们咒骂、诋毁、不屑一顾,却又甘愿沉沦。

  贴在手背上的五根温热手指,像是一道下了层层禁锢的五指山,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于白青忽然想点根烟,不抽,只是放在嘴里缓缓劲。

  开着吉普回家的路上,他曾听到深夜电台的主持人说,爱是一种本能。

  即使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他仍然能从幼时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些东西。那对善良的夫妻是爱着他的,他们虽然离开的太早,却教会了他勇敢,教会了他要做一个正义的人,却唯独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爱。

  后来,他捡到了小孩。

  他带他回了家,教会他辨认方向,教会他读书认字,教会他如何跌跌撞撞地往前生活。

  爱是小孩偷偷为自己做菜时切破皮的指尖,是小孩走路被石子绊倒时掉落在自己手背的眼泪,也是小孩与自己两手相叠时指尖散发的余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眼前人产生的那种心思,却慢慢演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他以为自己是从某一天突然多了这种感受,其实并不是。

  微微往下俯身,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孩的鼻尖,温热呼吸还未在半空中散去,已经缠绕了上来。

  爱不是本能,是后天习得的。

  有一个人,他想抱他,想吻他,不想听他喊自己哥,想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

  不是别人,是他的晚晚。

  —

  应晚快要麻了。

  吉普车转过十字路口,远远看到道路尽头并排而立的两栋白色建筑,他忍不住伸手抓紧车门把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好几下。

  于白青这个老骗子!

  他信他个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办公室里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晒屁股了。他睡觉的沙发床四周都被人拉上了窗帘,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脚步走动的声响,他将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发现整个技侦科办公区没什么人,所有电脑和柜子都关机上了锁,只有一名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值班刑警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默默盯着刚睡醒不久的自己。

  值班的技术员咳出声:“于哥让你醒了告诉你一声,他在楼下食堂给你打饭,让你等他上来。”

  听了这话,应晚闭上眼,又挺尸般地躺了回去。

  他脑海里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只记得一开始是灰背他们几人在讨论案子,后来鬼鸮给自己回了条消息,说——

  想起鬼鸮说的事,他连忙从裤兜里拿出了老人机,解锁打开了质朴无比的收件箱。

  他手机的密码就是于白青的生日,只要于白青想,随时都能解开他的手机检查,但他直觉相信于白青从没有这么做过。

  收件箱里只有一条未读,他看到鬼鸮天亮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说她正在和阿布汇合的路上。

  给鬼鸮发了条短信,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应晚刚想要再给她打个电话,就听到大门外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技侦科的大门被人打开,空气里远远飘来一股面食的香味。于白青给自己带了两笼每天都吃的蒸饺,给他带了一个香喷喷的菠萝油,还顺便给值班的技术员也带了份烧麦。

  兄弟俩坐在窗台边吃完早饭,于白青一边低头收拾塑料袋,一边对他说:“你的残疾津贴有两年没续了,今天带你去续一下。”

  坐上于白青的吉普车,应晚惬意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享受着吃饱睡足的舒坦。直到车辆在市中心拐了好几道弯,驶入了最拥堵的一条车道,他心里才隐隐多了几分狐疑。

  大周末的,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不放假?

  停车杆往上打开,于白青像是完全没发现应晚的微妙脸色,淡定地将车驶入医院停车场,停靠在了距离电梯间最近的一个车位。

  吉普车门发出解锁的“嘀嘀”声,小孩刚扶着门把手准备跳下车溜走,就把他伸手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他问应晚:“你要去哪?”

  小孩微微偏过头,脸上写满了心虚:“哥,我……我有点尿急。”

  于白青没让应晚有尿遁逃走的机会。

  关上车门,他带着应晚一路走入眼科医院的电梯,按下八层电梯按键,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二十分钟后。

  专家门诊的预约候诊屏幕上跳出了应晚的姓名缩写,眼看着这人还是想找准机会溜走,于白青干脆使出了对付犯人的那套,从后面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走。”

  别的患者来看医生是想要治病开药,应晚来看医生活脱脱像是在奔赴刑场。

  一路被于白青的目光牢牢锁定,他被带进了诊室隔壁的一个暗着灯的小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验光设备。

  验光师拿过应晚的空白病历本:“挂的专家号是吧?先验个光。”

  应晚明显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医生,我是个盲——”

  于白青用后背挡住了禁闭的诊室门,截断了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除了测视力用的E视力表,验光师将几台仪器逐一给他测了一遍。

  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看了半晌,验光师在座椅后面陷入了沉思。

  “你说他以前是一名视觉残障患者?”验光师问。

  视觉残障患者是医学界比较好听的说法,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盲人。

  于白青也看到了验光师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微微颔首:“怎么了?”

  “……还是等医生来看吧,我这里还一时不好判断。”从座位前站起来,验光师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进诊室。

  于白青给应晚挂的是一名老眼科医生的专家号,这名医生治疗过无数眼疾患者,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听验光师凑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老医生接过应晚的检查单,皱着眉戴上了老花镜。

  事已至此,应晚只得乖乖坐在老专家的面前,任着他拿起小手电对着自己的瞳孔做二次检查。

  检查完毕,放下手中的小手电,老医生沉吟着开了口:“按初步的检查情况来看,你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病理性疾病。”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复杂的年轻人,又瞥了眼靠在门口神色冷峻的青年,他直接问应晚:“那是你亲属还是朋友?如果是亲属,你把他叫来,我有一些话要问他。”

  应晚并不知道老医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能听从医生的吩咐,回头将于白青喊了进来。

  老医生直截了当地发问:“患者的眼盲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没等于白青张开口,应晚自己就先回答了:“十岁。”

  “在眼盲症状开始之前,有没有什么预兆,还是突然就这样了?”

  似乎在心里稍作斟酌了片刻,应晚眨了眨眼,淡淡出声:“突然的,有天早上醒过来,突然就看不见了。”

  这也是于白青第一次听应晚提起他眼盲前的事。小孩平时总是不愿意和他多谈,问起来只说小时候的事已经差不多忘光了。他也因为顾忌到小孩的心情,从来没有逼问过他。

  老医生点了点头,拿起笔开始在病历本上写字,似乎对眼前这名患者的情况已经有所判断。

  “我们医院帮不了你,只是给你提供一种可能性,最后的确诊结果还需要精神科医院的参考。”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下一行又一行潦草字迹。

  精神科?

  于白青和应晚同时怔住了。

  写完诊断结果,老医生对于白青说:“他很有可能患有癔症性眼盲,又是我们平时俗称的‘暴盲’。”

  “这类患者的视觉系统并没有任何问题,通常是受到了心理疾病或精神暗示影响。发病的诱因有很多,突遇重大变故、目睹强烈刺激到心理的场景不愿意面对、受到他人语言暗示等等,都可能会引发这类症状。”

  “发病时间也有长有短,有的几小时就能恢复正常,如果没有经过良好的治疗,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恢复。”

  “我问你个问题,”老医生继续接道,“你说你从十岁开始无法视物,那我给你说一个人的名字,齐致,你能想象出他长什么样吗?”

  齐致是繁市新闻台的头号主播,近几年才开始主持每日地铁的早晚间新闻。

  应晚顿了顿:“……能。”

  在老医生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这名主持人的长相。然而事实却是,他在恢复视力以后从没有坐过地铁和看过电视,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过这张脸。

  “那就是了。”老医生摘下老花镜,在办公桌前摊开手掌,“你的视觉系统每天在替你记录所看到的一切,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因为你的心理作用一直在麻痹你。”

  “应先生,”他低头看了看病历本上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有一双和正常人一样的眼睛。”

  这时,一直沉默着站在背后的于白青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音色也略有些发沉,似乎包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其中:“医生,他的眼睛在什么情况下会恢复正常?”

  “这个……原因也有很多了。”老医生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有句老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当然也需要心药来医了。”

  “如果患者曾遇到某件事,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或者已经放下所有,原谅了过去发生的一切,那他的癔病症状也很有可能会随之消失。但这种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给你们举个例子而已。”

  于白青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偏过头,看到小孩慢慢抬起眼帘,也同样在默不作声地回望着他。

  那双眼睛里什么杂质都没有,干净地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

第26章 狩鹰

  “你小心一点, ”鬼鸮对着电话低声开口,“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过去接应你。”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是鸟儿安排的。”

  海边的天亮的总是特别早, 初升的朝阳大片洒落在人潮拥挤的渔市街头, 将早秋的寒气一扫而空。

  鬼鸮将一只腿搭上机车的踏板, 低头拢火点燃了一根香烟。她总觉得这次行动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有什么问题。周围人声嘈杂, 只有她安静地与这里格格不入。

  几个路过的小孩子满脸好奇地凑上前, 打量着她背后这台涂着炫彩涂鸦的钢铁载具,却又被飘散在她身前的云雾呛得咳了好几下。

  微微皱起眉头,鬼鸮干脆将刚点燃的香烟甩在地上,几下踩灭, 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太久没经历那种踩着刀尖过活的日子, 现在连街边随随便便几个小屁孩都能引起她的恻隐之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阿布躲在一簇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中,正在用手将身旁的枝干和落叶扒拉到两旁:“定位给你发过去了, 泳棚这边没什么人, 你到北澳之后立刻告诉……”

  阿布的声音在电话里戛然而止, 只剩下树叶摩擦着肩膀的悉索声响。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阿布的声音再次从另一头传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告诉我,先不要直接过来。”

  听着阿布那边发出的动静, 鬼鸮忍不住皱起了眉:“目前还不知道那帮人是什么身份, 你不要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