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伴读的日子 第6章

作者:卿言何欢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穿越重生

  别笙抿唇,低低道:“我知道了。”

  语罢再次趴回了桌子上,也不再同以往那样同巫庭搭话。

  巫庭本应高兴这样的变化,可胸中却生出些了微妙的怪异,仿佛有一支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两人就这般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直到下学。

第9章 殿前香(九)

  氤氲的白雾缓缓腾起,映着对面少年的面容忽隐忽现,只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清晰载了些许亮光。

  “元淳兄,最后一道鲈鱼脍也上了,我们开始吃吧。”

  迎着别笙期待的目光,夏元淳的唇边夹了笑,“听说寻醉楼有三绝,这道鲈鱼脍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托笙哥儿的福气,我怕是吃不到的。”

  别笙听完并不觉得夏元淳说的话有多真,毕竟一个将军之子,不说自小锦玉堆砌,那也应是高床软枕堆卧,山珍海味遍享的。

  夏元淳观别笙表情便知他不信,他用公筷挑了鱼肚放入别笙碗中,道:“我原为太子伴读,殿下率军亲征北狄时我也是跟随左右的,那等死生之地,环境有多恶劣,食物便有多珍贵,疆场比不得京中的金樽玲珑琥珀光,可那里却每时每刻都充斥发生着死亡的血色,每一场战争都会有数不清的人流离失所…… ”

  “你说,见过了山河表里,我怎么能坐享安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眼底蒙了一层阴翳。

  别笙听完他的话,一时没了言语,与亲人远隔的痛苦他是懂的,也因此更能体味夏元淳话中悲凉,“元淳兄,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夏元淳摇了摇头。

  别笙提起茶壶,在两人杯子各倒了一杯,随后端起瓷杯道:“虽说寻醉楼的春江醉也出名,但我如今银钱不够,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

  夏元淳见他坦然道歉的模样,心上的阴影撇去几分,他端起茶杯,与别笙相碰。

  别笙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接着又倒了一杯,“这第二杯,我敬元淳兄为我父母传信,免其顾盼之忧。”

  夏元淳道:“只是小事,哪里值当这样郑重?”

  别笙立刻不赞同的看着他,“若不是元淳兄发现我发热,又叫来太医,我如今的状况总不会比现在要好。”

  夏元淳见他举着杯子不放,只好同他碰了杯,语气隐隐带着些无奈,“这杯喝完便罢,我饭还没吃,茶就先喝饱了。”

  别笙听完脸红了红,他捧着杯子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杯了。”

  夏元淳这才将第二杯慢慢饮尽,语气含笑,“待笙哥儿及冠,我们可再来这寻醉楼一次,届时喝真正的春江醉。”

  “那就说定了,只是下次,可不能我来请客了,毕竟……”

  别笙摸了摸鼻子道:“这里还是很贵的。”

  夏元淳见他小气巴拉的样子,有些好笑,“既是为你加冠相贺,自然不会叫你出银钱。”

  别笙点点头安心了。

  倒也不是他抠门,实在是寻醉楼乃京都较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出入皆王孙贵族,花费自然不会少到哪去,请夏元淳这顿饭,别笙的积蓄去之有六。

  用完饭后,两人一道出了酒楼。

  夏元淳见天色晚了,别笙身边又只有一个小厮便想着将人送回家。

  别笙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我们两人府邸方向相反,元淳兄若要送我,岂不是要折一大段路,且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还用得着人送?”

  夏元淳看着别笙单薄的肩膀以及尚未长到他鼻尖的身量,闷声一笑,“那好吧,我就不送你这个‘大男人了’。”

  他从前并未送过别人回家,只是看着别笙,总觉得他太过脆弱,许是别笙被蛇咬伤后面色惊惶的那一幕给他的印象太深。

  别笙听着夏元淳意有所指、与嘲笑无疑的笑声,眼睛瞪了瞪。

  他睨他一眼,提起衣摆跳上了马车。

  夏元淳还没来得及描补两句,就见马车已经缓缓离开了。

  他低头笑笑,“脾气倒是大。”

  话中却不见多少生气的意味。

  刚出寻醉楼的时候两人宾主尽欢,此时已是不欢而散,虽然只是别笙单方面的。

  别笙上马车后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看向一旁的十九,很是认真的道:“十九,我身量很低吗?”

  十九在马车旁边等待的时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尽量安慰道:“夏小将军是武将之子,听闻自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然要比同龄人健壮一些,少爷的身量在这个年纪是十分正常的。”

  别笙想想觉得也是。

  两刻钟后,马车上的鵉铃声息下。

  别笙自马车跳下,照往常一样去别父的书房同他请安。

  不多时,“吱吖”一声,掩住的门扉发出钝钝的声响。

  别笙推开门走到书案前,乖乖垂首揖礼,“请父亲安。”

  别父放下手上文集,道:“听闻今日堂上有考校骈文经义?”

  “唔,”别笙没想到一回来就要面临这种重击,他点头“嗯”了一声,希望别父别再问下去。

  然而现实总是和想法相悖,只听别父又道:“今日题目为何?你作出的骈文经义默出我听听。”

  别笙看了一眼别父,见他端坐书案后眉眼半阖,显然是做好了凝神细听的准备,不禁有些头皮发麻,“父亲……”

  “背。”

  别笙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张了口,“题目是《大学》中的句子: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接着背。”

  “明德之事,应天之时,合民之意,而不妄动……”

  这四句默完,别父的表情稍稍舒展了一些,想着这小子总算有些进步,然而听到后面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后,眉心复又一点一点折了起来,不过好歹没有打断别笙。

  待别笙默完,别父掀起眼皮静静看着他,别笙低头不敢回视。

  父子俩无言的静默了一会儿,别父方才压抑着怒气开口,“人言否?”

  不等别笙回答他又道:“行文淤塞,无处不恶。”

  别笙知道自己写的不好,但别父这样说他还是有些难过,“父亲,我有认真写的。”

  “那便是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琢。”

第10章 殿前香(十)

  哪有人喜欢别人说自己笨的,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父亲。

  别笙手指攥的紧紧的,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抬目看向别父,“近日我于家中温书,读到《孔丛子·居卫》中有这样一句话,叫‘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父亲以为如何?”

  这番“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言论,无疑是在影射别父。

  别父迎着别笙紧张的目光,竟是被这小崽子给气笑了,文章不好好作,倒是能跟他老子顶嘴。

  他轻“嗤”一声,并不辩驳,只道:“当初蒙陛下皇恩,有幸参加呈元九年的科举,侥幸连中三元,先入翰林,后累迁入礼部,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侍郎,委实比不得你。”

  别父又是自谦的“侥幸”,又是感慨一般的“不过”,叫别笙听的脸上发烧,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道了一句“那便是子不教父之过。”

  别父原是一番教子之心,却叫别笙这样顶撞,一时也是气上心头,“来人,将戒尺拿过来。”

  别笙心头颤了颤。

  外面守着的仆从闻言忙去隔间捧了戒尺上来。

  别父绕过书案,从连重手中接过戒尺 ,他走到别笙面前,沉声道:“跪下。”

  别笙低眉,一声不吭的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半点不为自己辩解。

  别父道:“你祖父在我学问不精时亦是这般惩戒我,既然你说不曾受教是为父的过错,那我如今便好好教导你。”

  言罢扬起戒尺重重落在了别笙白嫩的掌心,“啪”的一声,两手瞬时肿起了两道红痕。

  别笙抖着手抽了口气,他平日最是怕疼,此刻却是咬着牙忍下。

  别父道:“可知错了?”

  别笙眼底滚出一层水光,他垂下头不语。

  别父见人不答,又是一戒尺落了下去,每打一下,便要问一句知错没有。

  别笙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木头一般执拗。

  他不说话,别父自然不会停。

  一刻钟后,别笙手上已是纵横交错的伤痕,肿胀的皮肉上隐隐透出血丝。

  别笙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某一瞬间在他也想在父亲问他的时候说上一声“知错”,可不知怎地那句认错的话被哽在了喉咙口。

  怎么就一定是他的错呢?

  他日日温书到夜半,文章也有很用心的去作,偶尔想到别父会与同僚谈及自家孩子,也不想让他失了脸面。

  别笙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溅落在前襟洇没。

  别父还欲再打,却不料门“砰”了一下被撞开了。

  来人呼吸急促,连带着发髻都有些散了,两鬓的汗珠子清晰可见,一双软底绸布鞋刚踏入这里,便喝了一句,“别亭。”

  别父看见妻子来了,手中的戒尺落不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妻子,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打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儿子,虽说自己是在教导儿子,且自认为没有一点错,但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月娘。” 别父放下戒尺,唤了一声妻子的闺名。

  别母理也不理他,径自走向别笙指挥左右,“还不快来人将少爷扶起来,另赶紧将大夫请来。”

  别父站在一边见妻子转眼就将人指挥的团团转,有些气虚的道:“月娘,我是在教子,你实不应拦我。”

  别母看着儿子手上的伤,怒火更重,她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要教子,你是要把他打死。”

  “我控制力道了的,虽然看上去重,但实则并不伤身体,”到底是自己生的崽子,再如何惩戒也是有分寸的。

  别母见儿子脸上是泪,双手不停发抖的模样,哪里听得进去解释,只此刻在儿子面前,还是给别父留了体面,“我先带稚奴回我那里。”

  别父见妻子这模样如何敢拦,待一行人离开之后,他放下戒尺,揉了揉眉心,想到那小崽子疼的发颤也不肯认错的模样,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他不是不清楚别笙近日的努力,可也正是因为清楚心中才会期待,若不是如此,他何必那样严格?

  别父坐在填漆交椅上,手指在书卷上轻轻摩擦,许久之后将门外的仆从喊了进来,“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