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53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萌宠 穿越重生

  虞殊两眼放光,得?寸进尺地又?提出新?的要求:“那我们也做一盏河灯,晚上?拿出宫去放吧。”

  褚尧的笑容便?在?这句话里彻底淡去,他别过了脸,凝视着窗外碧空万里,四方高墙和过往十?数年并?无分别。树影如渺,黄叶落尽,空无一物的枝头连声鸟叫都听不见。

  按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安静,可今日不知?为何却觉得?太静了,静得?甚至能听见从心底泛上?来的叹息。

  良久,褚尧和着那声叹息,似要把胸中积攒多时的郁气吐泄一空,摇头说:“尧哥哥,不会做河灯,从来都不会。”

  ……

  这一晚,墨蓝色的天幕拱出了一轮满月,光辉流泄,照亮人间好景。

  古洛河畔依旧是人来人往,车马如云,褚尧那身白衣,在?五光十?色的街头依旧显得?落落难合。但此刻已无人迁就他的脚步,相反,他不得?不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提防虞殊跑丢上?。

  小家伙过惯了放养的生活,在?宫里憋坏了,出门跟泥鳅似的专往人堆里扎。

  褚尧逮了几次后?突然发现?,要想追上?前面人的步伐,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虞殊今夜不知?第几次被人揪着衣领提溜出来,看着东宫默声不豫的表情,花猫一样?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

  “尧哥哥别生气了,殊儿保证下次不乱跑就是。”

  褚尧眉心微蹙,从袖里取出一小段红绳,上?下打量,娃娃手臂太细,瞧了半天只好绕在?腰上?。

  牵住绳子一端,轻声道:“缠住,就跑不掉了。”

  虞殊霎时泄气,老老实实跟在?褚尧身后?走了一节,忽然扯住绳子:“尧哥哥快看,那有一个飞镖摊欸!”

  “诛心者重彩,封喉者截半,是一次,一次十?镖!”

  褚尧下意识看向镖靶,发现?上?头的画像已经?换了人屠王的样?子,摊主还在?卖力吆喝:“谁若能蒙眼取中,彩头再添一倍!”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显然都对那彩头动了心,却无一人敢贸然尝试。

  虞殊费劲扒着前面人的腿肚子,好奇向里打量:“蒙上?眼还怎么投镖?尧哥哥,”他问,“你见过吗?”

  话音未落,只觉腰间红线倏地一动。

  虞殊回?过脸,见尧哥哥把手捏得?很紧,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虞殊瞧着都替他疼,褚尧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而那张脸上?流露出的茫然神?情,是虞殊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在?他尧哥哥身上?的。

  任何时刻都仿佛成?竹在?胸,给他讲解课业信手拈来的太子哥哥,居然会因?为这么一个小问题犯了难。

  虞殊突然好想叉会腰。

  这时候褚尧拍拍他骄傲的小脑袋,唇边笑意轻得?几乎看不见:“尧哥哥也没有见过。”

  仍是那副温平如水的语气,末了,却连虞殊这个小萝卜头都听出几分怅然之意。

  “骗子,他肯定见过。”小殊儿在?心底笃定地想,一面又?不禁羡慕起太子哥哥见识过那么厉害的人。

  古洛河畔人越聚越多,骤闻马蹄声响,街心自觉分出一条道,几列锦衣卫疾驰而过。

  褚尧带紧了红绳,把虞殊揽到?身边,就听身旁有人小声议论。

  “神?庙今夜怕不是又?挤满了人,每逢初一十?五,锦衣卫都要着人出城去,名为巡防,实际上?还不是怕上?头那位心里不痛快。”

  “不痛快又?能怎的,架不住神?鸟灵验啊。东关闹了水患,流民成?片涌到?京郊也无人问津,后?来有人扛不住去神?像前哭诉一通,第二天散棚的草棚就支了起来。”

  那人哧的一笑,“银钱虽说是官里拨的,可到?头来谁也不念朝廷的好,桩桩件件的功德,最后?都化作金箔贴在?了神?鸟的塑身上?......”

  古洛河的风入夜刚劲,把私下的耳语一字不落吹进了褚尧耳中。

  他微然一笑,想起迟笑愚的话:“殿下拿自己的内帑赈灾原是好事,可为什么又?要折腾这样?一出。如此,岂不是叫朝廷颜面扫地?”

  彼时迟笑愚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此举,怕不是想在?人间造一个活神?出来?”

  褚尧替小虞殊掖紧了风帽,拇指摩过鹌鹑蛋大小的东珠,银泽流转过他眼,久违地照破了那里头掩饰完好的冷意。

  造神?么,倒不至于。再鼎盛的香火,再虔诚的膜拜,都不过是胤人迟来的赎罪和偿债。

  人欠了神?的,须得?用日复一日的膝行叩首来补救,褚尧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仁慈的刑罚。

  相比之下,人要是欠了人的,却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求不来,那才是全天下最酷烈最无人道的折磨。

  河灯还没有开始放,虞殊已经?困得?直打跌,伏在?褚尧肩头呼噜声迭起,手里还紧紧攥着刚买的河灯——

  不能亲手扎一盏,让虞殊沮丧了好大会。可是出门见着满大街花样?翻新?的河灯,小人儿顿时把什么都忘了,死缠烂打非要褚尧给他买。

  不知?是否近朱者赤的缘故,这孩子对小雀儿式样?的花灯格外钟情,抱在?怀里就再也不撒手。

  灯显然是放不了了,满河灯彩映照在?半透的薄绡上?,意外折射出隐隐红光,随着手的摆动,在?离褚尧不远不近处一晃一晃。

  褚尧蓦地失了神?,追逐着那盏明暗不定的河灯,错了路,甚至走反了方向。

  熙攘欢腾的人群从身边喧笑而过,他犹如陷入一场猝然发作的隐疾,渐渐丧失了五感,满眼繁华只剩下那一点微末的光。

  褚尧就这样?走着,过了很久,血液依旧像凝固住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灯亮了,又?暗了,复复如是,像极了从前失而复得?,现?在?不曾拥有的......光明,被他亲手捻熄。一撮余灰洒落心穴,扯断血管、碾碎经?脉的难过。

  “褚知?白,褚知?白!”

  几声熟悉的呼唤,终于叫停了褚尧漫无目的的行驰,他猛然回?过头,现?世的生气铺天盖地将他包裹住。

  褚尧侥幸免于堕入黑暗的噩运,可再回?望时,顺流而下的河灯抵停在?斑驳的岸石,一阵云障遮蔽了朗月。

  四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人都没有。

第55章

  十月过半, 一不留神就踩着岁末的?尾巴。某天晨起看见?院中黄叶铺满一地,寡言如将离,也不由?得?发出“真快啊”的?感叹。

  窗前捧卷的?褚尧碰巧听见?, 抬头眺往青天远,哑巴侍卫的?一个“快”字, 囊括了?这一整段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 东宫被解禁足已经三月有余, 从黄叶满头到霜雪压枝, 到他真正能上朝议政时,已是武烈三十一年的?开端。

  说来也怪, 这一年金陵城的?气候比以往任何年份都要寒冷得?多。

  “新岁才?起头, 东关?继去年水患以后又遇寒潮, 流民返乡的?日子只能一延再延。几座草棚抵挡不了?严寒, 灾民如何过冬是个大问题。此外,北疆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胡人的?水草受寒冻死,他们捱不过这个冬天, 只能靠南下劫掠维持生计。甘州、青州、蓟州这些天军报频传,都是请旨朝廷拨银拨粮, 以壮兵力。”

  将离手捧户部抄送的?奏呈,一气呵成地念完, 盆中炭火“哔啵”爆响。

  褚尧一壁阖眼听着,一壁由?宫人侍候更衣。因是禁足以后首次登朝, 穿戴上自是比以往更加严谨, 一身?朱红色朝服文既端庄, 质则典雅, 盘领窄袖更衬得?他身?量颀长?。

  尤其前后两肩处用细密金线绣成的?四爪蟠龙,华贵中不失威严, 迎光折射出令人不容直视的?锐芒。

  将离的?回禀忽然卡顿了?下,眼前一晃,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褚尧睁开眼:“何事?”

  将离稳了?稳心神,继续言正事:“户部齐大人在抄文里说,圣上有意在开春祭祖前,对陪都皇陵重新修缮一番。”

  耀眼的?金芒从眼前一掠而过,褚尧屏退了?宫人,亲自抬手扶正腰间革带:“皇陵前两年才?刚刚大修过,按照惯例,廿载内不许再兴土木,以免扰了?先祖清净。”

  纤长?的?手指拏着盘扣慢慢摸索,“哒”一下扣实孔内:“工部年初开支里必然没有这一项,父皇此时提出重修皇陵,他打算挪借哪笔款项?”

  “圣上万万不可啊!”

  金銮殿上,户部尚书齐耕秋以头抢地,急得?放声大呼,他已年过半百,每天还将大把精力用在划拉算盘珠上,张口就是一流水的?数字滔滔不绝。

  “九阴枢之?乱后,甘州军备受损严重,光是征募兵员、修复工事,就花费五万三千两之?多。这还没算兵器折耗的?开支。加上去年起江南江北之?地水旱灾害不断,收成本就低了?从前三成,安顿流民额外贴补了?十万两,若再把赈灾款挪来修皇陵,实在是……”

  武烈帝听到后来没了?耐心,抬手把奏折摔到他脸上,重重拍打着椅背:“荒谬,荒谬!”

  话?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武烈帝不要陈之?微擦拭,猛地向前倾身?:“朕为先祖修缮陵寝,既是孝心,也是为我大胤长?远国运考量,尔等百般推脱,究竟是何居心!”

  齐耕秋心算如神,偏偏就是算不清人情世?故,闻言他半点不怵,梗着脖子喊起来。

  “国运几何,那是猴年马月才?能见?到的?收益。若为这个就弃成百上千的?流民和北疆安定于不顾,才?是板上钉钉的?损耗!逝者的?体面再重要,能贵过活人的?性命吗?”

  此言一出,武烈帝反而敛了?怒色。

  他缓缓靠向椅背,昏蒙老浊的?瞳光已然失去了?威慑之?力,却于流转间泄露出几分?阴恻。

  他用手帕揩掉唇边血渍,道:“齐卿既言活人的?命最要紧,那么朕此举,也是为了?太子的?将来着想。”

  目光落在一声不吭的?褚尧身?上,换上一副慈爱形容。

  “吾儿命苦,幼年没了?生母照拂,朕忙于朝政亦多有疏失。太子体弱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只要能扭转吾儿气运,靡费些钱财算得?了?什么。再者朕膝下唯有一子,将来继承国祚之?人非他莫属,今朕以孝诚供奉先祖,恳求祖荫庇佑吾儿,江山根基牢固,难道不是众卿家乐见?其成的?吗?”

  朝堂上鸦雀无声。

  褚尧敛袖站着,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这样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这些年,“替太子改运”几乎成了?一个百试不爽的?借口。如今龙体抱恙,群臣纵有再多不满,也越发不敢拿社稷传承冒险。

  然而唯有褚尧清楚,那些敬神拜鬼之?举,最后成全的?到底是谁的?心愿。

  齐耕秋愣了?一愣,扭头对褚尧喃喃道:“太子殿下……”

  禁足不出的?一整年间,东宫虽然凭借各种手段在朝臣中博得?了?些许支持,但这种信赖迄今仍只浮于水面。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把朝臣的?倾向变成自己实实在在的?根基。

  褚尧横跨一步出列,举手加顶,长?揖了?下去:“父皇这些年一心为儿子绸缪,儿臣看在眼里,感激不尽。”

  武烈帝神情未改,听他继续道:“齐大人方才?之?言有失偏颇。修缮皇陵,于外可尽显我上朝天威以慑蛮夷,于内亦可昭示国力富足以安民心,而绝非大人口中的?鹜于虚声。”

  齐耕秋胸口起伏说不出话?,坐在上首的?武烈帝却稍霁了?颜色:“依吾儿之?意,修缮皇陵一事确有必要了??”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敬服。”褚尧一派坦然地答道。

  至此,武烈帝那阴气沉沉的?下三白眼里,方才?露出点笑模样。

  他心想,东宫便是设法保全了?虞珞的?名声又怎样,余生气运捏在自己手里,羽翼渐丰的?小雀也只是小雀而已。

  成不了?雄鹰。

  “然——”武烈帝的?笑僵在了?脸上。

  褚尧从容不迫地继续道:“齐大人的?担忧也并?非毫无道理。今岁天灾频仍,内忧外患,国库支出理当以国事为先,若为儿臣一人颠倒了?轻重,不仅于父皇的?贤名有碍,更加折损了?儿臣的?福报,如此扭转气运,儿臣实难承受得?起。”

  武烈帝微微色变,消瘦如骷髅的?脸上面皮翻涌,似连每一道细小的?褶皱都在向外释放着不满和怒气。

  “吾儿这是何意?”

  褚尧视若不见?:“父皇明鉴,既然官中这条路走不通,私下募捐未尝不是一法。”

  齐耕秋插进嘴:“向谁募捐?”

  “自然是分?封各地,蒙朝廷优待多年的?褚氏宗亲。”褚尧不紧不慢地从袍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册,扎扎实实的?一沓,看起来搜罗了?很久。

  “父皇力行削藩的?这几年,对各旁系宗亲依旧算得?上优待,非但佃租地税一应全免,连其私下置办产业,也多采取默许态度。儿臣粗略估算过,仅燕藩一地,由?宗亲经营的?房店铺面就多达三千三百多间。若按最低标准补征过往三年的?商税......”

  齐耕秋脑子转得?飞快:“旬日之?间便可征银百万,届时不仅赈灾和军费有了?保障,还能结余一笔填充国库,来年推行轻徭薄赋也有了?底气。”

  褚尧莞尔:“大人算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