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机械 第27章

作者:讳疾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穿越重生

  安德烈顿住了。

  他与元欲雪无声对峙,甚至在某一刻,微妙地后悔了为什么选择了这种问答形式。

  安德烈似乎想一直保持沉默下去。但是在规则的逼迫下,他的喉结微微一滚动,神情近乎漠然地说,“恭喜你。”

  “答案正确。”

  这一轮的问答对安德烈而言似乎是种严重的情绪消耗,他那种恶意又嘲讽的表情已经被他彻底地收束起来了,转而变成了某种强烈的抵触情绪,满脸不掩饰的杀意。

  甚至让人怀疑,如果不是有规则约束,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大厅中就杀掉元欲雪。

  那种强烈抵触让安德烈消极沉默了一会,但在下一轮的抽卡开始前,他仍然开口说道:“joker依旧会落在我的手中。”

  鉴于安德烈那被规则偏爱的读心术外挂,他的这句话也像预言般具有某种沉重的力量。

  元欲雪微微沉默了一下,他的手已经覆在一张轻薄的卡牌上,在将它拿起时,元欲雪的目光紧紧凝聚在那张扑克牌的背面,仿佛要透过那层薄薄的银色材质,看见它正面的图纹般。

  “不会。”元欲雪说,“我才是joker。”

  随着这句话落下,元欲雪继续掀开了手上的卡牌。

  那上面的图案,是微笑着望过来的“安德烈”,也是这两张中二选一的那张鬼牌。

  那瞬间,安德烈的神色是没来得及被掩饰好的讶异和一丝错愕。

  元欲雪回答出他的提问时,安德烈的难堪愤怒多于惊讶,而这时,才是惊异更多占了上风。

  元欲雪怎么会抽到鬼牌,又怎么可能会抽到鬼牌?

  “我的问题是,”元欲雪将那张joker夹在手指中间,雪亮灯光洒落,将他的手指映亮的更加修长莹润,极为夺目,“安德烈,我现在在想什么?”

  “……”

  安德烈微微抿起了唇,他似乎有些不心甘情愿,但还是嘲讽般地笑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你大概在想——我这个骗子,根本不会什么读心术。”

  “回答正确。”元欲雪说,“也不算完全不会。”

  安德烈:“。”

  的确如此,规则赋予他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读心术。

  而是认知暗示。

  从最末微处起、毫不起眼的,无伤大雅的认知暗示。

  每一个玩家的提问,大概在他提出时,都会以为这是经过自己思考过后能提出的难题。

  人总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或许连这个判断,都是别人暗示给他的呢?

  高数题、小品俗语、乃至游戏条例,都是曾经参与过副本的玩家的提问。

  和自身相关的信息——比如在进入副本后说过些什么、做过什么,会整理为对玩家的基础分析资料,一并由规则告知安德烈确保双方信息的平衡。就像安德烈清楚黑皮是一名大学生,阿金喜欢看小品,而兔子相比游戏完美获胜获得更多的积分更加看中队友的安全,从而方便安德烈对他们进行各类符合性格和认知的暗示。

  所有你以为是独立思考,出现在脑海中的问题,都是经由安德烈精心分配挑选下的题目。

  当然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该怎么回答。

  他甚至可以影响别人的答题思路,让玩家们写下和他相同的、一字不差的文字。

  要真正改变认知是很困难的事,人类在矛盾下会进行下意识的思考,抵触情绪会让他们轻易发现其中的异常。

  就像安德烈如果暗示玩家“帮助BOSS淘汰队友”,这种与本身想法相悖的概念就会受到强烈反弹,他的思维暗示也会轻易暴露在表面。

  但安德烈只是做了一些顺水推舟的事,完全符合玩家的认知范围——只是告诉他们,你想出了一道难题,问这道题说不定可以淘汰掉安德烈。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场游戏就像是一场自由的思考博弈。

  然而从第一个提问开始,棋子的走向就被牢牢攥取在安德烈的手中。

  元欲雪则是其中的意外。

  他与其他人不同,系统提供的元欲雪的相关信息是最少的——或许还说的含糊了,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安德烈无法掌握符合元欲雪认知的问题,也只能不断避免元欲雪抽到joker。

  他可以看见牌面,这是规则赋予的特权。

  暗示某个玩家去抽哪张牌,一切程序在他眼中都是被精心安排好的“随机”概率。

  而安德烈对元欲雪用到的认知暗示,也仅仅是简单的“去抽第一张牌”、“去抽第二张牌”,但这种根本不可能引起抵触的暗示,在无数场游戏中百试百灵的手段,在刚刚一瞬间被打破了。

  元欲雪拒绝了“换一张牌或许有更大可能抽到joker”的认知暗示,坚持掀开了最初选择的那张牌。想到这里,安德烈微微皱眉,看怪物一般地看向元欲雪:“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就因为——我让你选左边那张牌?”

  元欲雪沉默了一下。

  或许他应该告诉安德烈,他的核心防护程序很不错,程序被篡改,哪怕是再轻微的修改,都会是一级警报。

  但这时,他只是如实地告知了最直白的,甚至显得有些过于任性的想法。

  “我不喜欢被更改思维。”

  这是元欲雪作为战争机器人,唯一自由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沉默许久。

  安德烈很平淡地开口:“不错。”鉴于他劣迹斑斑的前科,甚至无法分辨出这句话是赞赏还是阴阳怪气,总之安德烈说道:“那么,继续游戏。”

  剔除隐藏在深层的规则,这场游戏终于变得公平了一点。下一轮的抽卡,安德烈又毫无疑问地抽中了joker,他撑着头,开始提问:“我做过的一场最重要的交易是什么?”

  元欲雪脑海中重新回忆起《猴爪》的故事。

  还有那名母亲划破了纸面,歪歪扭扭记录下的日记。

  所有信息被简单串联成一条线,足以让他管中窥豹,从其中延伸出完整的一面。

  “……和它。”元欲雪非常缓慢却清晰的补充着自己的回答。

  “和它做下交易,获取力量,变成现在的你。”

  “你将自己交易给了它。”

  在又一段显得极其危险的寂静后,安德烈微微挑起唇,眼中是深不可见的某种阴暗情绪,不断升腾掀起。

  他经历过无数个日夜、无数的“生日”,杀死无穷无尽的玩家,永远进入相同的轮回时间,接近麻木。终于在某一天,被一个新人揭了底,触及最不该重见天日、几乎快被他遗忘的过去。

  他将自己卖给了“它”,是副本,也是规则,获取了足以复仇的力量,也同时变成了被囚禁在别墅当中的鬼怪。

  安德烈看着元欲雪,神色是说不出的怪异,但他仍然回复道:

  “……答案正确。”

第29章 整蛊游戏

  安德烈在没有变成鬼怪前, 也是这栋别墅的小少爷。

  只是他当时的地位与现在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不被重视,任人欺辱, 只有一个贵族头衔拿来遮丑。

  他也有许多“朋友”, 但与其说是朋友, 不如说是看他可笑, 将他拿来摆弄的主人。

  生日宴,衣领里被塞满冰冷蛋糕, 趴在地上学狗叫当马骑, 那些少爷们嘻嘻哈哈地围在他的身边, 说要和他玩游戏。

  只有他一个人被戏弄的“整蛊游戏”。

  安德烈讨好地凑上去, 像小狗般围绕在主人的腿边。

  将他吊在阳台上吹冷风的把戏少爷们已经玩腻了,于是他们将安德烈塞进了狭小的衣柜里, 说要来捉迷藏, 看多久能有人找到他——安德烈在那个狭窄的棺材样的衣柜里待了两天两夜,窒息、脱水,指甲抠得溃烂流脓, 来别墅做客的小少爷们却哈哈大笑。

  “唉,我们把你忘啦!”

  “你怎么不笑?这游戏不好笑吗?”

  于是安德烈也跟着笑起来。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私生子,或者来历不明的野种, 才会受到如此偏颇对待。直到他成年那天,被带进了地下室里。

  安德烈听见他们形容自己,像形容待宰的牲畜:体质特殊,器官可以和任何人种完美适配, 是绝佳的供体。

  他父亲不缺孩子, 却缺一个结交其他贵族的工具, 于是把他当成牲畜般养到器官成熟。

  麻药的效力不够, 安德烈被活活疼醒,感受器官被切割着拿出身体,旁边的人记录分配给哪位患病的贵族。

  他死了,怨恨却持久不散。

  在混沌当中,听到了“它”的声音。

  “它”说,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只要你付出小小的代价。

  安德烈的愿望被实现了。

  他让所有欺凌过他的人付出了代价,别墅的每一处都曾被腥臭的血肉涂满,他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强大的力量,变成一只鬼物。

  欺凌过他的人被做成傀儡、狗、碎尸走肉。如果故事到这里,应该是恶有恶报的结局,但他还需付出代价——

  作为副本的所有物,永远被困在别墅当中,重复死前经历的一切痛苦,迎接会突然出现在别墅里的“玩家们”,用他曾经最痛恶的整蛊游戏将他们杀死,直到他遗忘过去,遗忘身为“人”时的一切,甚至能从这些游戏中获得越来越强烈而扭曲的快感,从身体到心灵,都变成鬼物。

  变成被副本同化的鬼物。

  轻薄的银质卡牌被掀开,放在了桌面上,那种清冽的响动一下惊醒了他。安德烈从那些卑微的、难堪的过去中抽离出来,抬头望向了元欲雪。

  对方已经开启了这一轮的问答,并且幸运地抽到了joker。

  无法施加认知暗示,也同样无从得知元欲雪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安德烈几乎是以一种很消极的态度面对着他,微微一抬下巴说:“问吧。”

  元欲雪能提问的范围极大,冷门生僻问题更不计其数,从中挑选出随意一条,安德烈大概率也回答不出。游戏结束,玩家阵营胜利。也正因此,安德烈的态度当然算不上积极,很有得过且过的意思——无非就是玩家阵营无伤通关副本,这对他而言算是第一次。

  但元欲雪在长久、沉默地思考后,他垂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先不提问。我们聊一些问题无关的内容。”

  安德烈不加掩饰地嘲讽微笑起来,“聊什么?聊我活着的时候怎么当狗,还是死后怎么被分尸,变成鬼?元欲雪,你的好奇心怎么突然这么旺盛……”

  “你后悔做那个交易吗?”

  安德烈一下停住了声。他技巧性地接上了话,几乎没让人察觉那一瞬的停顿,“后悔什么?”

  他说,“元欲雪,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因为你看起来,”元欲雪平静地指出安德烈要掩饰的内容,非常擅于揭短,“一幅很痛苦的模样。”

  “……”

  元欲雪所说的聊两句,就真的只是聊两句,在安德烈沉默后,他重新拿起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