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怀了我的崽 第25章

作者:苗五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左相过誉,实在是过誉啊,”陆琰引着傅旻往正堂走,心里对这年轻的左相印象一下子便好了许多。

  大约真是久居京中,有眼不识泰山,但态度……还是很好的嘛。

  倒也别说态度,单看面前人这小脸、这身段,天大的气也足够他登时消了。

  从古至今识时务者为俊杰,要知道,右相虽只淡淡置评说“道不同”,但右相手下的人可是评价其为“茅坑里的石头”......

  如今相见,却是右相府上之人所言有失偏颇,这左相,明明气度、言语皆是不凡,一身素袍难掩玉树风姿,又懂礼知礼、进退有据,也难怪年纪轻轻位极人臣了。

  陆琰想着,便更热情了几分,但姿态却也不知不觉中拔高了一层,小年轻嘛,可不就得稍压一压,才学得会仰望、学得会听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边富庶也是仰仗了祖辈的荫庇,代代下来皆是如此。”

  话没点透,但左相该是能听懂: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我这皇子龙孙的高贵血脉了。

  拜相之后,傅旻跟无数的皇亲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们那些臭毛病——不论真假,就爱被拍马屁,尤其爱听夸赞他们“有能力”的马屁,尽管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压根没什么能力。

  他方才的一席话算是说到了淮南王心坎儿上了,所以淮南王明显是热情了许多,但也高傲了起来,眼见着开始飘了——

  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是这王土是“陆氏”的王土,而不是今上陆望安的王土。

  傅旻一阵儿无语。

  他在心里着实讥讽了两句,却仍是笑容堆满脸,做了十足十狗腿子的模样回道:“王爷过谦了。”

  陆琰:“听手底下人说左相似乎是喜欢吃淮南茶,啧啧啧,实在是本王招待不周了,竟让左相在那街边茶寮里坐了三天,风都将人皮肤吹糙了些。来来来快请进,花厅已泡好了上好的淮南茶,就等左相品鉴。”

  傅旻心头闪过一个问号:把脸吹糙了,这该是个大老爷们儿说出来的话吗?

  怎么听着有点恶心?

  可张嘴却是:“王爷太过客气,实在太过客气......”

  从这桌茶开始,傅旻在淮南王府被硬留着住了三天,在此间,但凡好茶奉上,傅旻照单全收,若有绝世美酒,他便抛出个“某实在不善饮酒”的人设,多少沾唇而已。

  至于各式各样、环肥燕瘦的美人,他自然是避之不及,却都给了打赏,免得人家回头受磋磨。

  这三日间,傅旻一直在观察陆琰,发现他生活极尽奢侈,财富无数,但这在藩王里倒也属于正常,毕竟他们就该有这样一个吃祖荫、当蛀虫的人设。

  至于武装力量,他的府兵数量甚至都没有到达亲王府邸的上限。

  表面功夫倒是不错,但傅旻前世今生办多了大案要案,也不是傻子,已经敏锐感觉到了淮南王的装相。

  前世傅旻也见过那种官,开着快要报废、平均每周抛锚一次的破车,明面上连套商品房都没有,实则在老家的自建房里挖地下室藏满了茅台和金条的。

  淮南王与那人给自己的感觉太像了,想来也是因为淮南王着实有点用力过猛。

  傅旻一言一行观察得仔细,与此同时,淮南王何尝不在观察他?

  这人看着是好说话,但细究起来则是一个油盐不进,上位者用人,必得寻那些有弱点的,有弱点才好拿捏,显然眼前的左相并不是一个合适拉拢的对象。

  但弱点没有,软肋却不见得没有,还要下功夫就是。

  另外,这个年轻人太敏锐了,虽然整日笑眯眯的,却像极了自己豢养的那只警觉的海东青,眼珠子滴溜溜转,时刻提着十二分的警惕。

  但倒也不妨事,谁说这样个妙人在眼前还非得拉拢才行?能干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到了第三日的下午,眼见着是实在没什么花样了,行程竟空下来。

  傅旻大约知道是要做个了结,便主动前去,说要离开,“托王爷的福已玩遍了淮南城。只是弟兄们已经离家许久,子怀也要带他们一道回京,多谢王爷这些日子以来的款待,子怀铭感五内,只待下次王爷进京时再聚首。”

  “相爷实在言重了,”陆琰手中转着种水极佳的两个阳绿翡翠球,笑眯眯开口:“今晚城西放烟火,坐船绕城而去,景色绝佳。本王有艘画舫,可宴请,可作乐,左相索性带上弟兄们一道前来。”

  傅旻还是如以往一般好说话:“既如此,那便多谢王爷美意。”

  烟火、画舫、游河......傅旻知道,事到临头了。但许是早已料到,他竟并未有一丝慌乱,还如常笑着:“在王爷处叨扰许久,实在也挂念那些弟兄们,那子怀便先回去一趟,到了晚间再带他们一道过来。”

  陆琰也还是一张带笑的好脸色,“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未将大家全部接来,是本王的疏忽。”

  强龙不压地头蛇、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的道理黄口小儿都懂。

  这些日子陆琰已经将傅旻带来的人盘点了一个遍,纵全是好手又如何?

  在这天罗地网的淮南城里,谁也别想逃出他陆琰的掌心。

  也便是这样的底气,促成了他今日的大度。

  傅旻拱手告别:“哪里哪里?王爷城中繁华,他们流连红尘,正是潇洒快活呢。”

  “相爷这边请,”陆琰在前引路,“来人,备车!”

  在别业门口又一通虚假推拉,傅旻在牵扯中上了马车,总算是到了自己的府邸,不由得整个人都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手底下带的那些人为了装样子,在他进王府之后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娱乐活动,但喝酒的动辄就醉,泄火的越泄越多......一个二个完全没了心情,花天酒地都成了应付公事,整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毕竟足足有三日都无音讯,他们还以为自家相爷,出了好歹。

  如今见人全须全尾地回来,感觉嘴角的火疖子都不疼了。

  傅旻见他们几个的由阴转晴的脸色,心里一阵欣慰,当即召集人到书房开了个小会,简单交待了一下自己这几日在王府别业的所见所闻,与手下几人得来的消息对了对,稍作交互便有了论断——陆琰绝非善类。

  “大家打起精神,今晚估计是一场恶仗,”傅旻临了下了定论,想了想又补充道:“真刀真枪没什么好玩的,到时候一乱起来,或者甚至要趁没开始乱的时候,只要瞄着情况不对,就抓紧跑,画舫旁边的乌篷船里有自己人,实在不成跳水里,总有人从对方手里抢着捞你。”

  这种脑袋别裤腰上的事情,傅旻实在是不愿意让手底下人同自己一道犯险,但是没办法,陆琰提出让他带兄弟们一起松缓松缓,未尝没打借此来牵制自己的主意。

  ——从京城远道而来,纵使身边俱是好手,但人数上总吃了亏,需要保护的人越多,胜算就越小。

  亦或者,还可以从此一局看到傅子怀本人的品行。若是利己之徒,那投其所好、收归麾下自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陆琰倒真不是皇族中的草包。

  会开到这,其实已经算收了尾,但傅旻是真的担心,便像个转世的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叮嘱:“千万记得跳水,可记牢了?”

  底下人都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也未有人觉得傅旻啰嗦,便一遍遍郑重地点头,郑重地回以“好的相爷”。

  一撇头,傅旻看见张着嘴叭叭、像复读机一样生硬的郁荆,他直接一个眼刀飞过去,“你小子少在这里给我打哈哈,若明日教我瞧见你出青头,倘你当场以身报国还好说,若是没有,当心我给你扒光了吊城楼上亮相三天,让你显足了脸。”

  这小孩脑子活、点子多,但还是少年心性,只比弟弟、明月奴年长个一岁半岁的,只是他没有弟弟那般孩子气,又比明月又更顽劣些,晚间这种大场面,他要是没有存个多看看、立个功的鬼心思,那算傅旻白带他这么些日子。

  想到自己心尖子上的两个人,傅旻叹了口气,口气又软了下来,“若你真想真刀实枪地舞上几手,那便待回京去,我送你去军中历练历练,许你过过瘾。”

  郁荆并不怕“扒光了吊城楼”,总之人生地不熟的,脸丢不去千里外的京城,而且他觉得相爷不会忍心下这扇人耳光一样的狠手,但“扔去军中”就不一样了,相爷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不不不,”郁荆连连摆手,“多谢相爷美意,我一定第一个跑,咱们哥几个谁跑不赢便与我讲一句,我力气大,扛着跑都行。”

  傅旻知道这小子是真记到心里了,方才散了会,进了自己的院子,他拉开抽屉,按着今晚到画舫上的人数数出来了几颗万清丹。

  所谓万清丹,就是武侠小说里面常常能见到的那种化毒丹,吃了之后在药效之内可以避免万毒。

  这自然也是沈逸出品。

  傅旻隐约记得,自己穿进来的这本书架构非常大,许多东西都可以在违背现实的基础上进行设定寻踪,所以他不光自己勇于尝试了,还热情地分享给了沈逸,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

  ——比如,自己小时候被骗说“腿绑沙袋天天绕着大笸箩跑,五年就会学会轻功”的话还在耳边,如今就已经真的学会了轻功,哦,还附送了点穴。

  ——再比如,这种理论上不该存在的“万清丹”,就真的被沈逸给研究出来了。

  想到了沈逸,傅旻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里他从家书中得知沈逸也来到了南边,便去了信想着能不能带上他一道回去。

  沈公子本人安贫乐道、不喜排场,回回出去当游医都是雇一头小驴,有时是黑驴,有时是灰驴,有时是花驴,但总归不是骡子不是马,一定得是驴,可以说是“四九城在逃张果老”了。

  只是这驴较之马,脚力总是差了许多,总之回程又无甚要紧,不如自己舒舒服服地将人带回去,在老太太和小妹那里都能算立一功。

  这几日在淮南王府里面斗心眼子,傅旻实在是身心俱疲,险些将自己这个便宜准妹夫给忘了,回来都好一会儿了,这才想起来。

  拉开抽屉,果然看见了沈逸的回信——那把瞧着铁钩银划着实唬人,但不努努力认就不出来是什么字儿的“墨宝”,可不就出自沈公子之手,但看得出来他已然是尽量往馆阁体上凑了,若不然,傅旻决计是看不懂那一手“天书”。

  傅旻怀着稍微有些歉疚的心情打开信封,三行没看完,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只见那冤种准妹夫的回信上明晃晃写着——

  “子怀展信佳,来信已收悉,万分感谢。而逸近日途径赣南,竟碰得男子生育之天下大奇事,如今正做研究,无暇回京,惟望君一路平安。”

  瞧瞧……瞧瞧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他傅旻如今提不动刀了?还是这该死的沈逸最近实在是飘了?

  因为碰上男子生育而无暇回京???

  沈逸现在是连个正儿八经的理由都不舍得编了?直接闭着眼睛、用脚趾头想法子搪塞自己?

  傅旻简直气得跺脚,本想提笔一封发往京城,与傅愔好好地告他一状,但不经意又瞥手头的“万毒清”,算了算了,功过相抵,就让他骑驴哒哒哒地晃悠回京拉倒。

  今儿这事儿暂且撂下,傅旻也懒得给那瞎话包回信,喝了半盏茶稍作休息,便起身去给他们挨个发去毒丹,另外也叙叙话,有好些明面上不好说的事儿,得挪到私下去问——比如最近喝酒的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再比如那些夜宿青楼的,可没有闹出旁的恩怨情仇?虽这么短的日子不至于闹出“人命”,但若是留了情债,不若还是尽早偿了去。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千里来这功劳苦劳都立了,临了可别留下坏名声。

  一番折腾下来,又稍稍进了点饭食,正午已过许久,傅旻躺在一领竹席上歇晌。

  只是近来本心绪不宁,夜间又要应对大事,心里头沉甸甸的,压了大石一般,虽已疲倦非常,却是如何如何都睡不着。

  他早在京中做好了布置,小皇帝那边、沈家,甚至其他与自己素来交好、并信得过的世家都已经留好了信,若自己在这边遭遇不测,自会有后招护祖母与妹妹周全。

  前几日里,他一直不间断地在给自己洗脑,说自己有着足够的把握,说自己毕竟是看了原书的人,说一群好手在旁,如何不能逃出生天?

  但今日,当真要迎上了歹事,他将破釜沉舟、他要背水一战,方恍然大悟——前方虎狼环伺早清楚、早明白,死生不作强求,是自己硬要去闯。

  淮南王狼子野心深藏不露,章致芳多年经营运筹帷幄,自己与小皇帝,大约并非对手。

  而自己的一意孤行,也非匹夫之勇——若他傅旻一人深死,可横截这泼天大祸,可化一场皇权更迭的血战,可让爱民如子的小皇帝久久在位,可换来几十年的太平与清朗。

  何乐而不为?

  只是,只是———

  傅旻仰躺着,难过地捂住了脸,他心里有挂念,念着那人日后该如何如何,念着尚未见那明月最后一面,念着这个狠心的冤家,可莫因我身故而掉泪………

  是有点不争气了,傅旻察觉眼眶湿了。

  稍平复些,他按按眼角,起身出门,问傅九:“京城可有信儿了?”

  谁的信儿,什么信儿,不言而喻。

  傅九抿着嘴、摇摇头,他与左穹、齐苍几乎动用了京中所有人马去寻这位相爷心尖儿上的小乐师,但这人竟像是被土地爷冒的神气儿吞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以往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十之有八九,就是人没了,但是他们都不敢说。

  爷让寻,那便寻。

  这样的答复显然也是在傅旻的预料之内,虽眼眸深处飞速闪过了一丝几难察觉到的落寞,但很快抬眸,甚至还弯了弯唇,“无事,是有些难寻,再接着寻罢。”

  傅九正待应好,便听得他接着吩咐——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一直找下去,找到了告诉府上我小妹一声,于他......我还有安排。”

  这样平静的叮嘱,却听得傅九一身冷汗。

  “爷......”傅九欲言又止。

  傅旻摆摆手,“今晚护好我各位同僚,日后护好我祖母妹妹。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