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72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爽文 穿越重生

  不过原无哀从来不会说任何示弱的话,不会说冷,不会说痛,不会说委屈,也不会说难过。

  于是狄桐戳了戳他的背,原无哀似乎并不想理他,无奈于对方的坚持不懈,最终仍是开了口:“狄桐,你怎么了?”

  他心情不快,语调自然显得有些冰冷。

  狄桐本来想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很在意赤霞女说的那些话,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一转,缓缓说道:“无哀,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去无涯宫送礼的事,有个弟子很是无礼,说了些崔师叔的坏话,气得我简直想打她。”

  无涯宫与剑阁的关系自妙笔生死在缥缈峰上,崔嵬又发了一通怒火之后就变得甚是微妙,无涯宫的弟子遇到剑阁弟子时难免言语间夹枪带棒。

  狄桐性子直,被无涯宫的弟子阴阳怪气过几回,好几次险些动手,不知挨了多少骂。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那件事来。”原无哀显然也想起那件事来,不免失笑,声音渐渐柔和下来,“你性子冲动耿直,无涯宫那群人最善春秋笔法,你与他们吵架如何能吵得赢。”

  狄桐很冷静地看着原无哀的背脊:“可是你就赢了,把无涯宫的弟子说得哑口无言,还扣了他们好几顶大帽子,我看着他们吃瘪,心里真是痛快,那天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以理服人了。这些事是赤霞师叔做不到的。”

  “原来你是要与我说这个。”原无哀的笑意顿止,他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绞尽脑汁地找些往事来安慰我,我并没有在意。”

  狄桐叹了口气道:“不是的,无哀,我不是在安慰你,都怪我笨嘴笨舌的,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其实我只是觉得赤霞师叔并不是在责怪你,她是长辈,倘若不打算听你说话,就跟其他长老那样直接说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就好了。”

  原无哀竭力想忍住,可语调仍然颤抖起来,泄露出一点笑意:“长老可没对我说过这句话。”

  “好吧,是经常对我说的。”狄桐不太高兴地噘起嘴,“我觉得赤霞师叔在很耐心地给你一个解释,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我想,她并不是说你不对,也不是说你想得不好,只是想告诉你,纵然有许多麻烦,许多考虑,她仍选择那么做。”

  原无哀犹豫片刻,低声道:“你不过是猜测而已。”

  “你忘了冰牢里的那个人么?赤霞师叔说她与崔师叔都会犯错,不是在教训你,而是在自省。”狄桐仰着头看向高处,那里只有一片黑暗,“那个人就是赤霞师叔犯下的错,她竭力去弥补,去挽救,同样不会因为一个错误而被绊住自己的脚步。”

  原无哀似是有些迷茫,略微沉吟道:“阿桐,你与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我太过世故,不善修行。”

  狄桐沉默了片刻,半晌才道:“我还记得自无涯宫回来之后,你同我说了许多话,告诉我剑阁与无涯宫为何要重修旧好。我现在仍然记得你自信又沉着的模样,你说三大高手对战缥缈主人一事是必要之举,一来可以震慑缥缈峰不要肆意妄为,二来可以借此和缓关系,三来也可堵住世人的流言蜚语,倘若不这么做,反而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我从没有想过这么深,后来你又跟我说,崔师叔说出那些话没有错,无涯宫弟子因此仇视剑阁,也并没有过错。世上许多事,其实本没有真正的对错,不过是各有立场,我们有意示好,就是忧心剑阁与无涯宫会因故毫无必要地结仇,导致门下弟子互相厮杀,两败俱伤。”

  “与其结仇,不如结盟。”

  原无哀淡淡道:“是人就有纷争,修仙之人到底不能真正断情绝欲。”

  “其实我也不知道适合修仙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看得这样清楚,与赤霞师叔,崔师叔是不同的清楚,要是这么说起来,岂不是我最不适合修仙?”狄桐不缓不急道,“不瞒你说,我小时候总在想,剑阁里有些长老实在叫人讨厌,崔师叔明明这样厉害,却怎么叫二师伯做了掌门……”

  原无哀揶揄道:“你倒还真是孩子气,不怕我记下来告诉掌门人吗?”

  “我才不怕,你不会那样做的。”狄桐摇了摇头,“我起初嫌弃你装模作样,后来却又觉得你有许多本事,只是整日忧心忡忡,心里想着很多事。不过正因为跟你相处久了,我又慢慢发觉再讨厌的长老也有自己的本事,崔师叔倘若真来做这个掌门,剑阁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要闭门谢客,不染俗尘了。”

  原无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竭力压住声音,警告道:“还好玄斗已经睡着了,别乱说。”

  “我们自小在剑阁长大,师长们所授皆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道理,若是没有你这样为剑阁好的人在,自然就没有剑阁这个去处了,也许我们就变成其他的模样。”狄桐把手收到了被子里,慢慢道,“我想了好久好久,找不出谁的错处来。因此,我想这就跟无涯宫与崔师叔的事一样,赤霞师叔说得没有错,你考虑得也没有错。”

  原无哀慢慢转过身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看着狄桐,对方的眼睛干净得宛若稚子,此刻正对着他,毫无半分避让:“崔师叔曾要我们保持本心,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可是今天总算懂了。”

  “世事总有取舍,你只不过与赤霞师叔所舍的东西不同。”狄桐只是窝在被子里看着原无哀,他低声道,“仅此而已,纵然真有什么教导,也是期望你看清本心,不要倒置本末。”

  原无哀忽道:“你也赞成保下莫离愁?”

  “不知道。其实我至今也不知晓崔师叔为什么会救缥缈主人,尤其是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之后就更为困惑,可是有时候仔细想想,于前辈还帮过我们,没有害过我们。”狄桐摇摇头道,“就像我现在都不明白小石村的村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谢师伯到底值不值得,所以根本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也许以后我们会找到答案的。”

  原无哀很快沉默下来,他侧过身体,平躺在小小的床板上,不知想了什么,又问道:“阿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狄桐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怪问题,那你又为什么要救许多人,做那么多好事?”

  这自然是因为……原无哀一时语塞,他终于听明白狄桐的意思了。

  行侠仗义并非是任务,他们也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等着凡人为自己随手为之的善举感恩不尽。

  对狄桐而言,原无哀也是众生之一,更是知己好友,他不忍见其受苦,便尽自己所能开导,与平日里斩妖除魔保护世人的行动并无任何不同。

  看来当初沈秀娥的事的确让他成长了许多,就连想法都变得成熟不少。

  原无哀道:“阿桐,世人都说崔师叔是三百年来最有可能成仙的人,我如今觉得还应当加上个你。”

  “真的……真的吗?”狄桐闻言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分地搓了搓被子,美滋滋道,“你真的这么觉得啊。”

  原无哀看着他傻笑的模样,立刻变了心思:“不,我只是随口说说。”

  狄桐:“……你给我起来!”

  这两个臭小子。

  赤霞女本觉得自己之前语气重了些,犹豫了会儿想来与原无哀谈谈心,倒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对话,她站在窗外微微一笑,收敛进去打扰的心思,挪开了步子离去。

  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于观真到底是敌是友,他与崔嵬是两情相悦还是另有图谋?

  未东明曾经利用感情来达到目的,赤霞女就是受害者,她不愿意怀疑于观真的情意,却又忧虑崔嵬会因此受伤,这才是她真正邀请于观真的理由。

  倘若对方是敌,放在眼下总好过任由对方行动,也可叫崔嵬第一时间识破对方的真面目,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若于观真是真心对待崔嵬,他同上剑阁,自然就成了助力,尤其未东明被镇压这么多年,他若脱困,寻仇所找的第一人定是崔嵬。

  九幽既动,显然未东明已能放出消息,他只是不能离开水牢,而没有真正被困住。

  问题在于,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好在崔嵬已经回到剑阁,甚至还在禁闭,禁闭就意味着他不会轻易因任何事下山,赤霞女想到此处不由得放松下来,她与其他人相同,都对崔嵬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她当初深陷苦海,便是崔嵬将她重新带回到正路上来,赤霞女直至如今都认为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可是赤霞女无法确定崔嵬的无所不能包不包括情感。

第118章

  辞别方觉始之后,众人一同上路,路上全无阻碍。

  剑阁山脚下是座小城,人烟稠密,颇为热闹,一行人赶到时天色已不早,上山还有小半日的路程要走,更何况赤霞女伤势尚未痊愈,便决定在此地住上一晚。

  于观真与赤霞女都是长辈,自由他们二人领路前行,玄斗年纪尚小,需要人照顾,狄桐与原无哀约好两人轮流,今日正轮到原无哀牵着玄斗,狄桐见他们二人正与卖糖葫芦的小贩纠缠,便大步迈前,跟莫离愁搭话道:“这一路真是顺当,竟然平平安安地到了。”

  他对此人颇感好奇,分明是缥缈主人的徒弟,却为了剑阁杀人,听赤霞师叔的意思,莫离愁似乎与崔师叔是旧相识,如此说来,他们三个年轻人本该算是朋友才对。

  只不过莫离愁冷冷淡淡,除了吃饭时会理下人之外,大多时候只与于前辈讲话,活像个木头人。

  莫离愁淡淡道:“缥缈主人与赤霞女在此,除了瞎子,哪个敢来阻挠。”

  “这嘛,说得倒也是。”狄桐嘿嘿笑了两声,他抓抓脸颊,又很快反应过来,“等……等等,你刚刚是与我说了个不长眼的笑话吗?”

  莫离愁却不理会,这会儿客栈大门已近,他便跟于观真身后一同进去,原无哀带着拿了一串冰糖葫芦的玄斗赶上来,见狄桐模样失落,奇道:“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狄桐皱眉道:“我觉得莫离愁的脸色好像越来越差了。”

  “他对你何曾有过好脸色。”原无哀笑话道,“快走吧。”

  “说得倒也是。”狄桐干巴巴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正在舔糖衣的玄斗,大惊小怪道,“你怎么没给我买一串!只给小黑豆买了!”

  原无哀冷酷地用手挤住狄桐的脸,把他硬生生拖进了客栈之中。

  赤霞女已要了房间,又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饭,狄桐嘿嘿一笑,闪烁其词道:“是有点饿,又不是那么饿。”

  “这是什么说法?”赤霞女很是奇怪,“饿就是饿,不饿就是不饿。”

  原无哀淡淡道:“来时路上有炒栗子,清汤面,还有糕饼铺子与卤肉摊,听说稍晚些还有夜市。所以狄桐在这儿吃饭不算太饿,吃些许就能饱,他等着留肚子到外头去。”

  赤霞女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年轻人爱热闹,玄斗又少见世面,赤霞女的目光在弟子脸上扫过,落在好似事不关己的莫离愁身上,笑意不由得一顿。

  赤霞女临近剑阁脚下,愈感忧心忡忡,其实并没什么胃口,她有心想让狄桐带着莫离愁一道,又怕实在难为这群年轻人,正犹豫不决时,忽听见于观真道:“也罢,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同我们一起吃饭,实在约束。这样吧,你们带上莫离愁一道去外头,都是年轻弟子一辈,做个伴热闹些也好。我与赤霞姑娘就在此处随便吃些,赤霞姑娘以为如何?”

  “于道友想得极是周道。”赤霞女嫣然一笑,“如此再好不过。”

  “好耶!”狄桐险些跳起来,难掩脸上的雀跃,他强按住自己踮起的双脚,蹲下身来与玄斗道,“小黑豆,我们与莫哥哥一道去外头吃饭好不好?你想先吃些什么?”

  玄斗咬着山楂,薄薄的糖衣还在舌尖上没化开,歪着头道:“清汤面。”

  狄桐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失落又挫败的响动:“小黑豆,说点贵的!”

  莫离愁下意识看了一眼于观真,平日纵然是与师兄师妹们都无这样的亲昵,师尊并不乐见他们之间友好和睦,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听见他说这样的话。他自觉时日无多,对剑阁几人从没什么好脸色,此刻见狄桐与玄斗欢喜雀跃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动。

  也罢,有何不可。

  原无哀清了清嗓子,对莫离愁道:“走么?我请客。”

  狄桐兴奋地揽住玄斗道:“你听,无哀说了他要请客!快快!快说些贵的,别说清汤面这样磕碜的话,叫人听了大牙也全都笑掉了。”

  “没呀。”玄斗认认真真地看着狄桐,“师兄你的牙一颗也没掉啊。”

  原无哀默不吭声地踢了狄桐一脚,而后往外走去,冷冷道:“没你的份。”

  狄桐“呃”了一声,立刻起身追上,心痛道:“都怪我英俊潇洒,生性从容,引来无数嫉妒之心,如今无哀你也排挤我,我要告诉师叔!让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我告诉你!往后咱们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莫离愁心道这两人真是够吵的,忽感到衣袖一沉,手里很快塞进来只又软又暖的小手来,他低头一瞧,居然是玄斗,那两人将他落下了。小孩子穿着剑阁的衣裳,头发梳得规规矩矩,看上去粉雕玉琢,如同画上的金童,他话也不多,老气横秋道:“我们也走吧,再不走就要跟不上了。”

  鬼使神差般,莫离愁就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赤霞女见着他们一同外出,脸上见出喜色,这客栈分作两层,楼上住宿,大堂吃饭,又隔出几个雅间,她爱清净,就多给些银子要了间僻静的雅间。

  饭菜还没上来,赤霞女倒了杯茶水在慢饮,倒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于观真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慢慢转着茶杯,思想比人家姑娘更封建,一颗心狂跳,暗暗想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她在同个雅间吃饭,算不算是瓜田李下,看赤霞女忠厚老实,也不像是剑阁给我安排的仙人跳。”

  于观真其实对赤霞女印象不错,哪怕对方是自己男友的绯闻对象,只是越接近剑阁,越接近崔嵬,就越发开始疑神疑鬼。

  倒是赤霞女见他神魂不定,好心询问:“于道友,你怎么了?”

  还不等于观真说话,店小二在门外唱道:“客官,您的八宝鸭、水咸鱼、蒜瓜、并就一碗三阳羹,两碗米饭,还有半瓶碧香酒,菜都齐全了,请慢用。”

  店小二托着个大木盘,几样菜放得满满当当,穿花蝴蝶般飞进来,利落地将三菜一汤与半瓶酒放在桌上。他的声音又响又亮,唱菜时抑扬顿挫,听起来就很有食欲,据说不少客人都是他的嗓门招呼进来的。

  于观真第一次听这样的方式,觉得很是惊奇,只不过店小二放下菜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菜上,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蒜瓜卖相与气味虽不好,还有些辣口,但很是开胃。”赤霞女察言观色,还当他是嫌弃蒜瓜的气味,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夹起一筷子,颇为热情地推荐道,“于道友可以尝尝看。”

  于观真伸筷压住她的蒜瓜,脸色冷淡道:“赤霞姑娘,店小二下毒的几率有多高?”

  “啊?”赤霞女茫然道,“什么……”

  于观真说不上来,他只是闻到了从这些饭菜里传出来的一股血腥味,很淡,却不容忽视:“这饭菜不干净。”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无数声惨叫,两人夺门而出,只感到热意扑面,大堂已化作一片火海,原来本坐在大堂里的人皆都烈焰烧身,才走出去的店小二跌跌撞撞地挥舞起四肢来,木托盘与陶碟碎了一地。

  客栈的大门不知何时已关上了,食客与店家如同四散的流星,奔逃的落叶,被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惨嚎哀鸣,无处可去。他们胡乱舞动身躯,将身旁的一切物件统统点燃,在烈焰里使劲儿挣扎着,火星飘洒在空中,皮肉的焦臭味在鼻下萦绕,艳红的火光映入眼底,顷刻间沦为人间炼狱。

  “赤霞女,还有尘艳郎。”嘶哑干涸的声音自火焰之中响起,暗影处慢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来,他虽微微佝偻着,但仍看得出来极为高大,卷曲的白发垂落下来,没沾到半点火星,自言自语般再度开口:“真是好久不见了。”

  老人本还带着斗笠,他慢慢将斗笠的纱翻上去,本该皱巴巴又干瘪的脸庞上呈现出来的是比衰老更可怕的东西,叫于观真立刻反胃起来。

  于观真见过被火焰烧伤脸而毁容的人,可眼前的老人要更可怕,他的脸都是浮肿的,泛着红光,活像是体内有火焰透过肌肤在灼烧,表面皲裂出不规则的形状,犹如干涸裂开的土地,又似一片片鱼鳞,缝隙里流动着艳红色的岩浆,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叫人看一眼都会做上半个月的噩梦。

  赤霞女似乎认得此人,她沉下脸道:“丑奴,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