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第89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爽文 穿越重生

  “不是。”于观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怕死。”

  崔嵬不解:“你……平日里很危险?”

  这让于观真思考了下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工作:“不,我好比商人所请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如何将商品卖出个好价钱,无论是人,或是物。只是这种活大多时候不必外出,有时候还需加班加点,熬夜筹划,晨昏颠倒,长久下来难免体弱多病。”

  崔嵬大概理解了,又冒出新的疑惑:“你……卖人?”

  “不是你想的那种!”于观真急忙否认,他是做媒体行业的,只是这年头还没有什么明星的概念,要是说青楼女子来比喻,指不定崔嵬把他当龟公,更可气的是没有吕不韦这个典型“人贩子”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不过这还是给他提了个醒,于是沉吟片刻道,“这些人是指不得志的能人,亦或是不受人重视的奇才。”

  这下崔嵬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你倒是与缥缈主人很相似。”

  于观真本不以为然,心道哪里相似了,他最多是帮人家造造人设,搞搞水军,包装一下商品,让人好风风光光地卖出去,偶尔收拾下烂摊子,至于之后会不会跌价赔本,那就是买方的事儿了。

  然而转念一想,其实这句话也没错。

  他与缥缈主人差不多都是沙子里挑金子,只不过他们一个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另一个走的是奇货可居路线。而于观真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买卖,缥缈主人却拿师徒这种道德关系来进行捆绑。

  不过追究其本质上,的确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们都想要自己的付出有所回报,最好是百倍千倍的回报。

  考虑到几个徒弟的心理状态,于观真觉得缥缈主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资本家。

  崔嵬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于观真想了那么多,只是继续询问了下去:“你是因体弱才不曾娶妻吗?”

  他说得很笃定,甚至觉得不必多问,如果于观真敢说自己已经娶妻,大概第二日就会跟孟黄粱一块儿平摊房租。

  好在于观真的确没有结婚。

  现代单身率飙升的原因有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没钱,尤其怕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于观真的钱足够自己吃喝享乐,旅游健身,要是再加人就很难说了,他本想说出这个标准答案,可过了许久,他心中涌出了另一个答案:“因为无趣。”

  于观真不知道该与崔嵬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他的人生自开始就陷入暮气,似乎未来已被定好,每个人都该安排在合适的岗位里,赚钱,买房,养家糊口,定期旅游,任何涉及金钱的东西都是陷阱,催促着他消费,催促着他焦虑,把人生过成流水线,经不起一点改变跟肆意妄为,可是这样很安全。

  “那不是我想要的。”于观真厌倦地说道,“我不知道……不,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初来乍到时我被吓坏了,浑浑噩噩,生怕行差踏错,后来与你同行,我仍然觉得很害怕,渴望安定的生活,渴望……渴望回归于平静,渴望回到我自己的人生里,没有失控,也没有无措。”

  崔嵬略微思考一会儿,轻声“噢”了下,他没有忐忑,更不觉忧虑,他已经听出来眼前的人并非真的喜爱那样的生活。

  他只是习惯而已。

  “好像老天爷听见一样,我受了伤,你要为我去找大夫,把我留在了丹阳城里与灵夫人作伴。”于观真若有所思道,“简直是一场物超所值的旅游,是一段奇妙的冒险,安全无忧,还逍遥自在,新奇又有趣,灵夫人博学多识,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导游了。”

  “在最初的开心过后,我又开始感觉到无趣,甚至于更无趣,所以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于观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发现自己更喜欢与你同行的日子,小石村的村民吵闹,山上的虫蚁令人烦扰,苗疆的风情无比多娇,被苗人抓捕时的万般忧虑……我终于明白,我并不想真的停留在那种生活里,意志消磨,往复循环。”

  于观真终于承认:“我很好奇,哪怕很危险。”

  好奇心促使于观真闯入了一头雾水的迷局,促使他抽丝剥茧,令他毫无畏惧。

  如果没有这出意外的话,于观真猜测自己大概会就此消磨掉根本不长久的青春,在三年五载之后,将自己作为同样的商品,贴上黄金单身汉的标签在广大的相亲市场里竭力推销,亲属与父母将是他的水军,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

  倘若运气好的话,他能跟对象熬到保质期那一日,由孩子帮忙收拾后事,免得造成另外的污染跟麻烦;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会被中途退货,然后另寻买主。

  倘若当初的猜测无误,那么情况就更简单了,于观真因工作过度午睡时猝死,健身卡里的几千块白白便宜了健身教练,连未来都不必再畅想。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意外就此发生,可能是缥缈主人的突发奇想,也可能是他蓄谋已久,无论如何,于观真被拽到这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接受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麻烦,同样也强行离开舒适圈,进入到另一个杂乱无章的狩猎场里。

  他很兴奋,很恐惧,同样充满了报复心。

  然后理所当然地爱上了崔嵬。

  “我曾遇到过很多合适的人,她们很好,很美,也很有力量,然而我不会为她们止步,她们亦是如此。我不想要她们。”于观真舔了舔嘴唇,百感交集,他望向了崔嵬,倏然笑起来,目光里充满柔情,“我想要你。”

  他要这世界上最好的,不是那些触手可及的东西,不是那些世人所寻求贪图的安逸、稳定甚至于体面,于观真想要的是超出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见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法交换的。

  崔嵬只是张开手抱着他,任由那甜言蜜语的人俯在自己最脆弱的心脏部位。

  “你是个贪婪的人。”崔嵬低声评价道。

  于观真笑起来。

  他的前半生简直如同太平洋里的一口棺材,随波逐流,飘飘荡荡,休想看到海水外的世界。

  直到有一日缥缈主人把他的棺材踹烂了,只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奋力游泳上岸,要么就地淹死。

  “如果这是缥缈主人让孟黄粱为我编织的美梦。”于观真将自己更紧密地靠在崔嵬怀中,他的声音温柔而虚无缥缈,“那倒不难想象缥缈主人为什么想要得到他,而死在他手里的人又为什么有那么多了,就连我都不愿意醒来。”

  崔嵬问道:“当真?”

  “假的。”于观真笑了出来,他捧着崔嵬的脸,低语道,“如果你是我的梦,那我就要醒过来,真正找到你,否则决不罢休。”

  “正因如此,我一定要找出缥缈主人,免得到头来真成了一场梦。”

  不管他是死,是活。

第144章

  暂且不谈缥缈主人的行踪成谜。

  于观真深知按照自己现在与崔嵬的关系,只要在九幽君的事情上不掉链子,以后再抓住白鹤生这个臭小子把峥嵘剑物归原主,跟剑阁明面上还是能友好一下。

  之前于观真还是想得稍微简单了些,要是莫名其妙把峥嵘剑送还给剑宗,人家问起来缘由,总不能说是垂涎贵派藏锋客的美色。

  有赤霞女的前科摆在这儿,别说陆常月会反应如何,师飞尘铁定是连人带剑一起丢出去。

  事实上峥嵘剑早已经不是一把普通的佩剑,尽管作为崔嵬的佩剑本身就不普通,然而时至今日,它早已被给予了更多不同的意义,实打实地成为剑宗与缥缈峰之间的面子问题。无缘无故送上门非得被剑宗理解成有意羞辱或是故意离间三宗。

  现在有了莫离愁,于观真大可表示感念贵派仁德宽厚救小徒一命,特归还峥嵘剑以示两派修好。如此一来剑宗面子里子都有了,还不会惹得其余两宗疑心。

  因此眼下还是莫离愁的性命最为紧要,只要他的小命救回来,一切都可徐徐图之。

  跟崔嵬做情报交流总是让人心生愉快,从某种方面来讲,错失早恋机会的于观真终于有机会意识到早恋对于学习的影响力,要么使人共同进步,要么使人共同退步。由于崔嵬不甘人后,因此于观真也没有退步的机会,脑子里塞满了孟黄粱跟九幽君的各种情报。

  一条老光棍,另一条把自己作成了光棍,噗嗤!

  在第二次进冰狱时,于观真享受到了之前三宗掌门的待遇,连带崔嵬跟病人莫离愁本人一道都被赶了出去。

  按理来说,九幽君这次不可能再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否则难免有戏耍之意,让他在赤霞女那里本就触底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人的性命无价,然而人的心理多多少少是有相应的价位,九幽君既是挑拨人的高手,想必同样是个心理高手,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如无意外,这次莫离愁能消去火毒之苦,奇怪的是他竟看起来怏怏不乐,像是赤霞女踏入此地并非为救他的命,而是要索他的命。

  在于观真的印象当中,这几个要命的徒弟里唯独莫离愁算得上比较耿直,这让他多多少少显得稍微可爱一些,然而正是因为这种耿直,在礼崩乐坏的当下显得尤为不合时宜,毕竟一个人不再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时,他的行动就会很难把控。

  于观真对莫离愁的反常感到些不安,不过此刻空想无用,只能静心等待。

  话头调转,赤霞女仍是那袭红裙,光彩照人,与当年并无不同;而未东明在冰狱之中备受苦楚,早已不复当初潇洒英俊,两人久别重逢,竟恍如隔世。

  男女之爱,常常被视为不见血的毒药,一旦陷入就心醉神迷。

  大多人只能看到赤霞女曾与九幽君相恋,担心她因情误事,却很少人能注意到她在发现九幽君的真面目之后痛下杀手的决绝。然而当世人赞誉赤霞女的公正之时,又难免开始畏惧此女的冷酷无情。

  只因情爱两个字,不仅蒙蔽自己,也擅长迷惑他人。

  赤霞女来时,寒意更胜,那些血水凝成赤色的冰晶,嶙峋而茂盛地生长出一条道路来,她长长的红裙委地,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光。

  她不是未东明的救星。

  未东明也心知肚明,这女人实乃自己的煞星。

  “许久未见了。”未东明可以在其他人面前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在赤霞女并非是其他人,因此见面时,他仍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更靠近初见时的模样,连语调都放得柔和平静下来,“你最近还好吗?”

  赤霞女并不买账,多年不见,她竟比九幽君记忆里更加难以捉摸,也更为不动声色:“我很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未东明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赤霞女,“哪怕只有一句话。”

  赤霞女淡淡道:“你是剑宗的阶下囚,若我有话要说,何时不能来,既我没有来,那就是无话可说。”

  她说起话来,真是比鹤顶那抹红更毒,比万千刀刃更利,让未东明顷刻间脸色惨白,他想问难道往事种种尽都忘记了,却又问不出口,怕得到确切的答案。

  “赤霞。”未东明很是疲惫,甚至有些难过,他仍抱存侥幸,上前握住赤霞女的手,低声道,“丑叔死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赤霞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有许多决绝、狠毒的话要说出口,到头来仍是不忍心,她的嘴唇颤抖了许久,最终道:“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这句话无疑触怒了未东明,他声音骤冷,紧握住手中柔荑,“什么叫罪有应得,难不成只要与我相关就是罪有应得?那你与我相恋也是罪有应得?”

  “不错!我如今所得种种,都是罪有应得。”赤霞女提高了声音,金瞳犹如旭日,她竭力抑制住胸中燃烧的怒火,勉力维持着平静,慢慢将自己的手从未东明的禁锢里抽出,犹如流水冲开巨石,难以被阻碍,“你不是只剩下我,九幽君,你从来都不曾拥有我。”

  未东明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至极:“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我没有伤你的心。”赤霞女缓缓平复自己的呼吸,她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哀伤涌出心头,不由得松了口,“从来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九幽君,你我并非是同道中人。”

  未东明惊讶而恼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绝情的女人,甚至感到一丝惶恐,这些年他没有一天不想赤霞女,倘若易地而处,别说数年不见,只怕一天就都要见上数面。原本未东明以为赤霞女纵然再怎么生气,这么久过去也应当消气了,只是担心风言风语才不愿意来见自己,万万没想到自己借机见面后得到的是这样一番冷言冷语。

  原来她并不是出于种种缘由无法前来,而是当真不愿意前来。

  这个认知让未东明颇为沮丧。

  这世上没有一种羞辱能比得上真心被践踏,倘若未东明只是一厢情愿的苦恋倒也罢了,可他曾与赤霞女两情相悦,甚至困在冰狱的这么多年之中,未东明虽心知肚明赤霞女必然逃脱不开干系,但心中仍是竭力为她开脱,相信对方绝不会如此决绝,这一切都是崔嵬乃至剑阁的决定。

  直到赤霞女眼下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了断他心中最后的念想,未东明方才荒谬又绝望的清醒过来。

  人一旦受挫,就难免想要往外宣泄这种愤怒,未东明冷笑了一声,他的目光不再温柔,反倒满怀恶毒与怒火:“我做出的选择……好啊,这倒是个好借口,好理由,只要将所有错误推给他人,你就可过得心安理得一些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赤霞女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觉得我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未东明往后退了几步,他曾花耗自己所有的情感来爱这个女人,却被对方弃之如履,“那你又如何?我时至今日才想明白,真是怪了,我怎会觉得你曾对我有意,我怎会觉得我对你格外特别,想来这世上的人对你只有顺从与悖逆两种,其他的就再没有什么了,更别提什么真心假意了。”

  赤霞女讥讽道:“你却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看轻自己?不,当然不会。”未东明的脸色很复杂,好像他看见了一个全新的赤霞女,“你曾试探过我如何看待作恶的人,我告诉过你,我是看不太上那些无缘无故作恶的人。”

  赤霞女轻笑了声,冷冰冰的:“是了,对你而言,只要合情合理,做什么事都不是过错。”

  “现在我才发现……”未东明对赤霞女的讽刺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这世上比无缘无故作恶更为可怕的,就是无缘无故的善。人的私心是天生而成的,亲疏远近尚且有个道理可言,可所谓的善恶分明却是一点理由都不讲,蛮横斩断人的天性,强迫人遵循规矩,甚至于……泯灭情感。”

  他就这样看着赤霞女,明知答案,仍是要问:“我问你,倘若有一日陆常月的病症严重起来,只有我的血才能救他,你会不会杀我。”

  “我不会。”

  赤霞女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答案早已注定。

  如果她说会,名声不佳的莫离愁就必死无疑,因为按照这个道理,杀他一人可以救许多无辜的好人,同样剑阁的法度与规矩成了笑谈,公正变成了私利。

  倘若真正遇到了这样的事,其中自然有许多地方可以周转,可是在这里,它只不过是未东明的陷阱。

  未东明的笑容苦涩,显然早已知道这个答案:“我知道,你不是因爱我而不会,换做任何人,哪怕是缥缈主人,你都不会。正因如此,才更可怕,为了所谓的善,你可以放弃爱侣,放弃亲人,放弃自己所在乎的一切。你不觉得这种善比恶更加可怖,更泯灭人性吗?”

  “我所做的恶事,只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一切,世人纵然指责,临到头来,仍会选择与我相同的决定;可你做的善事如此冷酷无情,旁人固然无法指摘,心中难免顿生寒意。”

  其实他颠倒黑白的本事,赤霞女早已领教过,甚至于到现在都会动摇,不过她来此并不是为了跟未东明论道,更不想听未东明对两人分手原因的辩解,因此只是冷淡道:“你说的不错,人的私心是天然而生,多年来无涯宫与天玄门对我仍有戒心,正是忧虑我对你仍有情意。”

  “可你没有。”未东明不禁苦笑出声,“你牺牲一切,换来了什么?怀疑、忧虑、偏见,你什么都没做错,甚至竭力弥补,就为了一句罪有应得?”

  赤霞女道:“我问心无愧。”

  在这一点上,未东明与于观真实在有同样的疑虑跟不解,他身负火脉,自幼苦不堪言,寻常人触手可及的亲情与拥抱对他而言难如登天,好在心性不算过于扭曲,谈不上是个人渣,在一群声名狼藉的同行之中甚至还算得上有底线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