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第58章

作者:晒豆酱 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无限流 穿越重生

  嗡——嗡——嗡——

  声音笼罩在钟言的周围,让他想起什么金钟罩的法术。大钟内部完全封闭,声音又在钟壁内撞来撞去,形成了回音,撞得钟言头昏目眩。他不知道秦翎那边怎么了,但必定危机四伏,不知道是水鬼索命还是其他的邪祟进了禅房。

  那人手无缚鸡之力,好不容易才刚刚好些,若是此刻断了性命……钟言不敢想,往后退了两步,充满仇恨地看着这法宝,你不管青红皂白只管关押,曾经将别人关了那么久,还妄想再次故技重施?那人没有办法出去,不等于自己没有!

  钟言一掌砸向面前刻了正字的这块钟壁,手腕上的铜钱划拉划拉和它撞上了。小臂强烈地一震,只听得耳边轰隆轰隆两声,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照疼了钟言一夜未见光的双目。

  好亮……钟言眯着眼,自己砸了一晚的大钟竟然从上到下贯裂开来,完全破损了。内壁的字迹被外头的光线照耀着,闪着耀眼的金光,只有那九个半正字没有描金

  可那九个半正字的字迹凹陷最深,刻得比所有和尚留下的字都明显。

  大钟损坏,碎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朝外歪倒,清晨的隐游寺就在钟言的眼下。他顾不上追杀清慧住持,顾不上自己一不小心就毁了大寺的镇寺法宝,快步急奔,健步如飞。

  旁边的山峰至高之处,守了一夜的清慧住持摇了摇头:“执念轮回,何苦如此。”

  “方丈,咱们寺的大钟碎了,要不要降服那饿鬼?”旁边一个弟子问,同时也在疑惑千百年不动不倒的钟为何骤然开裂,“响魂大钟能镇天下恶鬼,却被他轻易毁掉,不能放他下山,否则他疯起来大开杀戒,山下血流成河。”

  “若是只对付他,寺内的法器足以镇住,只是……”清慧住持看向橘色的日出,它公正地照耀着这片大地,“响魂大钟不是被他毁掉。”

  “那是……”弟子想问,又住了口。

  “毁掉大钟的人,是当年的清游。”清慧住持叹了一声,“青铜再遇,震鸣保命,这便是毁钟的阵法了。”

  禅房内,秦翎刚刚走到温泉水的一旁,脚下确实湿滑,连他都要小心谨慎。他看着那身喜服,心里说不出的开心,但是忽然又问:“你怎么出来还带着这身衣裳?”

  “看着喜欢就带上了,你不喜欢吗?”水里的她问。

  秦翎的脸好像与喜服同色:“喜欢……那日见你穿过一次,很……很好看。”

  “那你怎么还不来拉着我?”声音从水的方向传来,如梦似幻。

  “后来你不穿这身,我以为是你不喜欢。不喜欢嫁了我这么个废人,不喜欢这门婚事,所以锁了起来,永永久久不再提起。”秦翎说,或许是他们昨晚一起泡了温泉,肢体的亲近也拉近了身份的亲近,“你换了素服,我还以为你是想给我守寡……”

  “夫君,快来扶我一把,我都要站不住了。”那只手朝着秦翎伸了过来,只不过手腕上没有铜钱手串。

  “这红色……当真和你般配。”秦翎书呆子似的诉完了心思,便伸手拉住了那只手。

  手指触碰,白雾四起,水里的钟言即刻变为索命的水鬼,整只手变得浮肿起来,全身也跟着浮肿,一看就是泡过许久的尸体。而岸上的秦翎本就体弱无力,被这样使劲儿一拽就拽进水里,整个人掉了下去。

  被缠住的人一旦入了水就彻底进入了水鬼的境地,除非有外人搭救,否则很难逃离。秦翎瞬间跌落池底,明明这不算深,昨晚泡浴时这水还不到肩膀,可是他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两张青色的面孔在水里和他直视,黑长的发丝飘在水面上像一层黑色的水膜,还有不少发丝直接飘进了他的口中。

  他只能看着水面,但是却再也没能上去吸一口气。

  嘴边一开始还有气泡,大团大团的气开始往外冒,慢慢这气泡就没了,吸了水的人开始剧烈抽搐,不住在水里咳嗽。可是越咳嗽,吸入的水越多,吸入的水越多,人越想将它咳出去……如此反复,没一会儿秦翎就彻底不动了,两只手从攥紧挣扎到柔软摊开。

  水鬼放开了他,两只鬼像青鱼在水里转圈,中间就是秦翎背朝上飘在水面的尸首。忽然两只鬼纷纷停住,用白森森的眼睛盯了盯尸首,紧接着发出暴怒的嘶吼声。

  只不过这吼声在水下,水上的人是听不见的。

  砰一声,门开了,一夜未归的钟言冲进禅房,好在虚惊一场,秦翎还没睡醒呢。

  铜钱方才一直在震,在他推门进屋后却彻底不动了。钟言循着水声跑向温泉汤池那一间房,水面动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离开,池边全部都是溅出来的水。而水池的正中心飘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钟言蹲在池边将符纸捞出,符纸上的朱砂已经没了,并且留下了青色的指痕。

  这便是水鬼抓人的痕迹了,钟言将废掉的符纸收回袖口,暂时不去追踪地上沾了水的脚印。好在出门前自己留了个心眼,除了给秦翎枕下放置铜钱,还在床上下了一道替身符纸。替身符纸不好写,现在自己运用的也只是一般,但如果用了,被下符之人便能多出一个和自身脾气秉性相同的替身人影,虽坚持不住太久,可水鬼一眼分不出来。

  万一它们趁机而入,这替身便能替秦翎死一回。

  刚把符纸收好,外头的人睡醒了,钟言连忙起身回去,只见真正的秦翎正要坐起来。

  “咳咳,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在水里。”秦翎虽然认床,但昨夜睡得异常安稳,夜间并未醒来一次,身为夫君也没有看顾她睡得怎么样。现在她已经穿戴整齐,一定是早早起来了。

  钟言在山顶待了一个晚上,四肢都是冷的。“还说呢,以后再也不和你来寺里,那帮小和尚三四更就起来打扫,练武,谁睡得好觉?”

  “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见……”秦翎皱了眉头,“看来泡浴能让人好眠,我说出来你别怪我,我已经好多年不曾一觉睡到天亮了。”

  “这我知道,成亲那日你咳到三更才停,吵死我了。”钟言笑着开起玩笑,把枕下那枚铜钱收回。秦翎低头不语,半晌才说:“多亏你来了,你来了之后我才好。”

  “那你还给我写休书?”钟言戳了下他的眉心,短暂地点了一下。秦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想去抓她手腕,可最终右手还是停在了她的大臂上,隔了一层衣裳。

  “你身上有凉气,你去哪里了?”秦翎摸了又摸,若是身体冷,衣料不会跟着一起变凉。可是她衣裳都是凉的,微湿,好似被露水打过。

  钟言没想他这样敏锐,随后说:“看小和尚打架去了,他们和元墨差不多大,可比元墨厉害得多。咱们把元墨送到寺里当和尚吧?”

  “别折腾他了……你出去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冻透了还得喝药。”秦翎拿自己做例子,“你不知道喝药多苦,下次一定让你试试。”

  “我可不喝,我最怕苦了。”钟言坐他旁边嘀咕。

  秦翎被她一挨,嘴就软了。“那给药里加些蜜,再喝。”

  “不喝,我身子好着呢。”钟言只想躲他被窝里暖暖,可是马上就要吃斋听佛去了。转念一想,张开应该把白蜜寻来了吧,再寻不来,怕是来不及了。

  两个人只坐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小和尚来敲门了,钟言帮着秦翎洗漱、更衣,又梳好头发,多给他披了一件衣裳才带他出去。院里的腊梅树只剩下一层树皮还活着,秦翎从它旁边经过,不由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它没了生机的树梢。

  “在看什么?”钟言也停下。

  “它好像还没死绝。”秦翎也不知怎么察觉到了,“可能是我也曾命悬一线,气息奄奄,所以看到枯树才有些感悟。我见过死树,那棵没养好的梨树不是这样的,树皮不是这个颜色。这棵树还没死,或许只是病了,不知它有没有一日重归盛放,人间看百年花开。”

  “希望吧。”钟言顺着他说,自己并无怜爱草木之情,只是他喜欢罢了。

  虽说是吃斋,可是大香客并不和寺里的小和尚一起吃,而是和年岁较大的师父们一同。秦翎到得算早,过了一刻秦泠才蹦跶过来,然后是秦烁。

  “大哥早!”秦泠坐了对面,“山上好冷啊,大嫂穿得太少了。”

  秦烁坐在侧对面:“等回去之后,大哥还不给大嫂置办些像样的衣服?”

  “我自然有安排。”秦翎端起茶来,他怎么这么关心自己的房里人?

  “你小妹不一起吃?”钟言靠近秦翎,想起昨晚的事,“对了,你小妹是不是快议婚了?”

  “要看我爹的安排,我不想她这么早出嫁,恨不得留她到十七八,可是你也知道……十七八岁还没成亲的女子会受多少闲话。”秦翎也往后看了看,不多时,嬷嬷才背着秦瑶过来,身旁是几个大丫鬟。

  屋里用早膳的僧人几十个,无一人抬头。

  也就是在寺庙里,秦瑶这种小姐才敢直接露面,可是她已经习惯不离千斤拔步床,见了这么多男子只觉得害怕。秦翎拍了拍旁边的木凳:“来,找大哥来坐。”

  “谢谢大哥。”秦瑶被嬷嬷放到这边,使劲儿地往秦翎身边靠了靠,“给长嫂请安。”

  “早。”钟言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昨晚肯定没怎么睡,于是给她倒了杯茶。茶水是寺里僧人泡的,只做解渴之用,秦瑶喝了半杯就不再碰了,刚放下茶杯,怯怯地叫了一声:“钱管事。”

  钱管事?钱修德来了?哦,不对,是徐莲来了。钟言看向右方,徐莲正往里走,手里还拿着算盘和账簿,她和钱修德同床共枕多年,自然知道他每日每刻的样子。这会儿效仿得当真无二,连钟言都分不出来。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着掌管秦家,一下子把后厨和账房都收了。

  “大少爷好。”徐莲走了过来,胸口和后脑疼着,还能感觉到脑后的人想要乱叫,“二少爷三少爷好。大少奶奶好,四小姐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既然是自己人,钟言就不客气了,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斋饭用完后要找二少爷对账。”徐莲尽量模仿钱修德神态,如果停留久了,必定要起疑,毕竟钱修德从不和旁人多话,“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秦翎熟知他的脾气,“你头发怎么了?”

  徐莲今日特意将前面的头发往后梳,还压了一顶随意找来的僧帽:“昨儿晚上对账,对得晚,一不小心燎烧了头发。”

  “噗。”秦泠笑得喷出一口茶。

  “那你往后小心,水火无情。”秦翎只做安慰。

  “是。”徐莲说完便走了,这世上除了大少奶奶,只有她能听到夫君的呜咽,感受他绝望的挣扎,再回想他动手时的狠毒,当真是痛快。今日落日之前便能赶回秦家了,她得赶紧帮少奶奶找那份东西,找出大少爷的寿材是谁家打的。

  钟言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徐莲仿得如此之像,连经常共事的秦烁都分不出来。算着时辰,斋菜该上了,于是钟言对旁边的人说:“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还能做些什么,要是菜蔬齐全,我给你做鼎湖上素和三色银钩,还有清炒八珍。”

  “不必这样费事,随意吃些便好……咳。”一直没怎么咳的秦翎忽然咳了一声,一滴血滴进茶水当中,瞬间隐去。

  钟言的心瞬间凉了,这几日过得如美梦一般,可终究要醒,秦翎的时辰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啊啊啊啊啊我老公要死了!

  秦翎:不至于不至于。

  元墨:我不要当和尚……

第55章 【阳】肉纸人12

  血融在茶水里,秦翎轻轻一瞥,目光飘向了别处。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

  “其实……你去做几道斋菜也未尝不可。”他忽然换了态度,“我小时候吃过这里的斋菜,早就忘了什么味道,你若会做,可以做几道给我吃么?”

  钟言缓不过神来,忽然清醒:“啊?”

  秦翎笑了笑:“你若会做,可以做几道斋菜给我吃么?”

  “哦……可以,马上就好。”钟言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顾不上和其他人说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来的,忽然被一个小僧撞了一下。僧人和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那人转身要走时,他又死命地揪住僧袍的领口。

  “你们寺里的厨房在哪里?”

  僧人显然一愣,从没有过香客问这个。钟言以为他没听清,大着声又问了一次,僧人才给他指了个方向。

  知道了怎么走,钟言一把将人推开,顾不得那人如何看待自己。越往厨房走,僧人越多,有几个还上来问话,怕他这位施主是找错了地方,走错了路。但他们眼里的这位女施主就像丢了魂魄,六神无主,不管怎么问都不说话,只身进了厨房,站在灶台前发愣。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请自便。”后厨掌管放饭的大师兄也不再多问,“放下执念便是解脱门了。”

  钟言这才有了点反应,瞳孔骤然一缩。等僧人离开他看向面前的厨具,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始动手刷锅。

  袖口挽上去,手腕上的铜钱时不时撞上大铁锅,叮当作响。隐游寺是大寺,人多,东西自然也多,钟言拿了个小竹篮去找,一会儿就装满一篮,大锅滚水烧开,他将银耳、细粉、各类菇类、竹荪、雪莲子以及嫩笋丢进去焯水,再起另外一个小砂锅焯白菌子。焯水过后将这些食材全部捞出来,切成同样薄厚,特别是银耳。

  根部发黄的部分一概不要,否则菜不好看。随后准备一块白色净布,将香菇、蘑菇、草菇、竹荪、鲜莲子全部吸干水分,加入食盐和一小撮白糖,放在大笼屉里头焖得透透的。

  这边的大笼屉刚刚烧起水,那边的木头菜板上已经摆好了其他的。不少年龄很小的僧人不敢近看,只远远驻足,这位女施主的刀功不亚于后厨的大师兄,特别是寺庙的大刀笨重且不开刃,切菜如练功。大师兄可是本寺第一武僧,可眼前这位施主却运用自如,就好像这刀是什么吹毛断发的利刃。

  钟言自然顾不上他们看什么,手里已经把嫩笋和萝卜切丁了。他不喜欢斋菜,不知道这些果蔬有什么好吃,偏偏自己会做得很。僧人吃素,做来做去都是这几个菜,要不就是腐竹和冬菜包子,哪日让这些僧人全部还了俗他们才知道世间多少精彩。

  嫩笋丁和萝卜丁煮熟,要用冷水过凉,温水会坏了萝卜的味道。然后再洗蘑菇,根部全部去除,钟言是一点都不带心疼。切成卷条,一条条形状类似小虾仁,弯弯的,然后再去找白面粉,加上食盐和一点料酒发酵,取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兑成糊糊,将新鲜的蘑菇卷条扔进去,用心地抓匀。

  第二口大锅倒了油,等着烧至六成熟,钟言却转身准备起第三道菜,再取银耳、冬菇、蘑菇、菜心,鲜笋、雪莲子及红萝卜、白萝卜,全部切成小丁,每个丁一样大小,弄了色泽鲜明的一整碗。八味材料必须同时焯水过冷,第四口大锅再倒菜籽油,等着菜油八成熟的时候将八珍全部丢进,大火爆炒。

  八珍容易炒老,心里必须数着数,不到五十下的时候就必须倒入盘中。钟言再将寺庙中时时加热的青菜汤倒进盘中,另起第五口清汤锅,加入淀粉,大勺快搅,最后将这层玻璃芡倒在了八珍上,每一样都淋透了。

  “施主好功夫啊。”后厨的大师兄忍不住赞叹。这手艺,没有十几年的斋菜功夫是练不成的,斋菜只是素,但色香味不能失掉,要想将这几样简单的蔬菜炒好,简直难上加难。更何况这位女施主同时起五口大锅,放在寻常人家是十几位厨娘的辛苦活儿,就算放在他们寺里,一个人弄完也是辛苦至极。

  钟言无心理会,这口爆炒的大锅用完了,六成熟的那口热油锅好了,他将挂了糊的蘑菇卷条下锅,慢慢炸至金黄,控完了油放在旁边。剩下的油大火升温,到七八成热时下笋丁和萝卜丁,大勺上下飞跃,翻花绳似的煸炒。

  颠勺时钟言从旁边的锅里取几勺素汤,锅和勺的速度一直没慢下去,勾芡后才将炸好的蘑菇卷条翻炒入锅,最后淋的是芝麻香油。

  厨房里顿时香气四溢,刚扫完地的小和尚们都走不动了。

  这两道菜做完,最后才是鼎湖上素。大汤碗比寻常吃饭的饭碗要大,要深,焖透的材料要按照顺序,从碗底往上放,一层一层安排好,每一层都要一样的薄厚,不能坍塌。等到放满了再放碗心,满满当当填完,不留缝隙,最后取一个白色的大碟子,讲大碗严严实实地扣上。

  单手将碗翻开,取碗,大碟子中央就只剩下一座山形的素菜,最后再用几滴黄酒和素汤调薄芡,一定要用马蹄粉勾芡,通透地淋到碟子里,直到浮起一层。这才大功告成,最后取一朵新鲜的花儿放在这山形的顶部。

  “好,真好,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鼎湖上素,这回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做这样漂亮!”大师兄拎着两口大锅,“这道菜最讲究,用料多,刀功稍差一些都堆不成山来,只会杂乱无章。这勾芡也要薄才行,一旦厚重了,这道菜看着吃着就不再清爽了。阿弥陀佛,冒昧请问施主师从何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