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魔尊,在线救人 第146章

作者:解初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那可是程渺……那可是程渺。

  是他疼了千百年、光风霁月的小师弟。

  他再怎么怀疑,也不能将疑心打到他的头上来。

  没准程渺会将李致典囚禁起来,是为了他着想呢。

  封霄阳急着为方才所见寻个合理的借口,这样的念头几乎是骤一冒出,便被他捏的死死,一路想了下去。

  没准只是因为李致典忧心太过、损了修行,才要将他囚禁起来。

  没准只是因为他在修炼中走了岔路,境界才会跌成那样。

  没准……

  封霄阳想起方才所见时,李致典那软绵绵垂落下去的手脚与望向程渺时眸中的深重恨意,心中一哽,再找不出任何借口来。

  无论程渺契机为何,是他伤了李致典,却是无可置疑的事。

  他本打算告知程渺自己视觉恢复这一好消息,却看见了这样全然不在预料之中的场景,便将原本的打算尽数打消了去,准备借着这机会,好好看看自己这位小师弟,究竟是成了什么样的人。

  那些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被压制住的无数疑虑,也逐渐冒出了头来——

  程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将他从极渊中找了出来,还为他准备了这一具躯体?

  又是因为什么,堂堂一介仙尊,竟是在两人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从未收到过修真界的召唤?

  即便苍景曜是个不喜挑起战争的,仙魔两界之间的摩擦也绝不会少,再者还有虚怀宗上的事,程渺是怎么做到清闲成那副样子、日日都要跟在他身边的?

  封霄阳并不傻,从前没有怀疑过这些,只是因为对程渺全心全意的信任,觉得程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如今看了那乘风殿中形容落魄的李致典,满心的信赖便像是被火舌舔舐的薄冰,尽数化成了握不住的流水消去。

  他满心的疑虑,却仍是觉得程渺或有苦衷,决定暂时依旧装作视觉尚未恢复的模样,先试探上些时候再看。

  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呢……许多情侣之间那要命的争端,不就是从阴差阳错看见了对方的小秘密、又不听解释后开始的么。

  封霄阳好不容易才从那极渊中扯了条命出来,极为珍视如今与程渺的关系,并不打算做那个“我不听我不听”,胡搅蛮缠的人。

  他会给程渺一个解释的机会的——在他自己摸清所有事、了解一切之后。

  封霄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一片小意温柔,伏在程渺颈间不时抱怨几声,做足了情态。

  ——直到他看见了道路两旁身首分离、横陈在树下的几具尸首。

  他自弟子居往山上走时,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的,看见那几具东西,还只以为是形状奇异的石块,如今视觉几乎完全恢复,自然便看见了那树下躺着歪着的,都是什么东西。

  那其中,甚至还有几张封霄阳极为熟悉的面孔。

  封霄阳看着火云峰主须发纠结、死不瞑目的一张脸,与周身他极为熟悉的、只属于程渺的剑气伤痕,只觉得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一张毫无所知的脸也再装不下去。

  亏的是他趴在程渺颈窝处,程渺看不见他的神情。

  一路自上而下,周围的尸首也渐渐增多,大多都是被一剑毙命、身首分离的。

  封霄阳也在这过程中慢慢止住了起初的惊骇,极为复杂的看着那满地的尸首,沉默。

  难怪他刚出弟子居门时,会摔成那副样子……

  他的嗅觉与味觉尚未恢复,触觉也受了些限制,并没能摸出那冷硬的东西是被剑气冻住的尸首,更没有嗅到空气中那浓重的几乎散不开的血腥气。

  封霄阳的小师弟,从来都是温润谦和的。面上虽冷冰冰一片,心底却总存着些大爱在。

  是能替小鸟接腿、能救一个十恶不赦的魔人,能当的上一句“菩萨”“圣人”称呼的。

  而并不是那个能造成眼前这副景象的人。

  可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剑气伤痕犹在,周围一片寂静,除去低低的鸟声兽声,竟是什么旁的声音都没有。

  所有证据尽数铺陈在封霄阳眼前,他再无法为程渺寻出开脱的法子。

  他起初还有些挣扎彷徨的眸色,终于慢慢冷了下来。

  程渺察觉到了封霄阳的不同寻常,却猜不出他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只以为他是摔出了脾气,这才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

  他不由得想及了方才那副惊险万分的景象,暗暗咬牙——夜间封霄阳睡下后,他便要去将李致典移到旁的地方去,再不让他见师兄一面。

  程渺为了封霄阳一句“想回山看看”,便真带着封霄阳回了虚怀宗,一路上虽极力想少惹出些动静,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走,却依旧触发了虚怀宗上那已设下万年的大阵,不得不先将封霄阳放在弟子居中,自己将那些被吸引来的人尽数除去。

  他还记得那个被自己关进了乘风殿中、又封上了不少结界的李致典,一路走一路杀,打算与李致典谈上一桩交易,让他顺着自己的意思,在封霄阳面前演上一出戏,却没料到这交易非但没谈成,还将封霄阳都引来了。

  程渺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先将李致典丢在乘风殿中,准备先将自己的师兄安抚好再去处理李致典。

  既是不同意他的条件,那便只有让他二人永世不会再见这一条路可走了。

  程渺眸中,极快的划过了一缕寒光。

  他并不觉得封霄阳身边没了一个李致典,会出什么问题——前些日的相处让程渺吃足了甜头,他庆幸于自己的幸运与判断,打算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继续瞒下去。

  两人回了弟子居,封霄阳自他怀中挣下来,如平常一般在院子里盲人摸象,细细将整个院中的陈设摸了遍,而后油然而生了满腔的感慨:“还是如从前一样。”

  程渺点头称是。

  “却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封霄阳一双眸子虚虚定在程渺身上,嗓音仍是低沉温和的,程渺却不知为何,自那双无神的眸子中看出了寒意,“比如我的小师弟,就变得不一样了。”

  程渺微微一愣,却也知道他如今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轻笑一声:“人总归是要成长的。我确实是与从前那个还没有师兄高的少年不同了。”

  封霄阳未置可否,低低“嗯”了声,在院中又跌跌撞撞的转了圈,便算是完成了当天的运动任务,整个身子极不规整的瘫在程渺搬来的藤椅上,惬意无比的翘了脚,眯起的眼中却全是冷意与思虑,懒懒道:“人果然是会怀念旧事的动物……我原以为早已忘了这院中的诸事,没想到一回来,还是能想起来多半。”

  “你那时傻的厉害,我分明说了不要你在这树下等我、也不要日日都备着饭,却还非要在此处日日夜夜的候着,不回来还要发份纸鹤送情意。”

  程渺在他身边坐下,闻言也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微微弯了眼:“我那时觉得,这山上会疼我爱我的,就只有师兄你一个。所作所为,都是心甘情愿的,就连夜夜在院里等你的时候,心里想的也都是些好事。”

  那时虚怀峰上冷,年岁尚小的程渺在院里冻得哆哆嗦嗦,却仍是要拿灵力温着桌上自己做下的饭菜,生怕自己的师兄吃上一口冷的。

  他表达喜爱的方式,仿佛从来都是这样笨拙而自卑着的,准备好了一切,却并不期待着什么回报。

  也因此,自顾自的瞒下了不少东西。

  封霄阳眸色微动,有些喟叹的忆起了当年:“我就不问你在魔宫中的那两年是如何想我的了。只问上一句,当年我死皮赖脸非要呆在虚怀宗中候你、折腾的你不得不次次为我出关的时候,你是如何想的?”

  程渺转了身子,神情虽仍是冰冷的,望向封霄阳的眸中是一片几能溺死人的温柔:“师兄当真要听?”

  “莫要拖拖拉拉的。”封霄阳轻哼一声,抬脚踢了踢程渺的小腿,“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猜得出来。”

  程渺低笑一声,握住封霄阳的小腿:“我说了,师兄莫要生气。”

  “我那时觉得,这魔尊该不是瞎了眼,怎的会看上我这样一块不问风月、不知事理的木头。”他面上露出了些难以看见的羞窘与尴尬,“且……一心一意的以为,你不过是想找个新玩意捉弄一番罢了。”

  封霄阳听的有些憋屈,有心想要反驳,却想起了极渊中那个几乎是骨灰级强制爱小黑屋爱好者的自己,与那些听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少儿不宜的手段,顿时没法说出什么话来了。

  那时的自己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毛病,坚定不移的信着程渺一点儿也不会喜欢上他,并且八风不动的相信小黑屋最后一定会得到真爱。

  “可魔尊向来喜新厌旧,对待个玩物最长也不过就是三月的热度,却偏偏赖了我几十年。”程渺想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有些无奈的笑起,“我后来真的以为,魔尊对我,是真心相待。”

  “当年战场之上,被你从乱军之中救起、看见你当时惶急无比的模样时,我是全然信了你曾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的。”

  “谁知……”程渺低笑一声,止住了自己的话头,“我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

  他不说,封霄阳也能猜得出来——谁知曾经的自己在无数种法子里选了最能让程渺死心的那个,非要用最折辱他的法子逼他同自己搅在一处,硬生生让两个人都彻底死了心,直到最后,也没能说明心意。

  实在是蠢的透顶,却也怎么想怎么戳人心。

  魔尊是被心爱之人多年的冷漠磨没了耐心,不得不选了最强硬的法子,仙尊又偏偏是个骨头硬的,即便是不得不屈服,心底也有着自己的坚持,只得将原本已然萌生的爱意掐死在了襁褓中。

  这一世那魔宫中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便花了程渺七年时间去消解,上一世这样的日子,程渺可是整整过了十年,恐怕直到封霄阳身死,那份恨意也依旧会深植在程渺心中。

  封霄阳想及此处,有些庆幸,却又极快的想起了那弟子居外尸横遍野的景象,满心的庆幸与欣喜瞬间便消了去。

  程渺如今的模样,比起前世来是好还是坏,还得另说。

  他在心中不断盘算着说话的时机,打算一句一句的诓出程渺所做过的事来。

  程渺并不清楚他的师兄已然对他起了疑心,墨眸注视着懒懒散散躺在藤椅上的封霄阳,神色几变,终究还是决定将心中最深的疑虑问出口来:“师兄……你当真是爱着我的么。”

  “爱啊,怎么不爱?爱的都能为了你死了呢。”

  程渺得了这一句,脸上却毫无喜色,而是慢慢的摇了头:“我不是问这个。封霄阳,你可是将我当做了……某个人的替身?”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不大对劲——即便是封霄阳真将他当做了谁的替身,那个人也是曾身为凌轩的自己——却偏偏醋的厉害,总觉得自己的师兄爱的不是自己,而是个只存在于过去之中的旁人。

  封霄阳何等聪明,瞬间便明白程渺这是钻了牛角尖,哼笑一声:“那你呢?你爱的是曾经的萧予圭,还是那个被你救了一命的魔人萧扬?”

  程渺没料到他竟会将自己的问题原样丢回来,微微一愣,有些茫然的出声:“那不都是师兄……”

  “是啊,都是你师兄我。”封霄阳点了点头,却又抛出了个更尖锐的问题,“可那两个人同我性格不同、与你的相处方式不同,遇上你的时间也不同,你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爱上的真是我这个人?我如今的身份可不是你的师兄,而是那魔尊封霄阳。”

  没了记忆、没了那相认的所有凭证,确然似乎是三个不同的人,处了三场截然不同的孽缘。

  程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出了声:“……我不知道。”

  他两人之间这三世,实在是笔算不清的烂账。

  木溪寻到了那已然转世的陈沛岚,却因她并没有当初的记忆而止步,他二人之间的这些乱事,似乎若是一个人早早的止步、不再强求,便会转向更好的下场。

  封霄阳转过身去,摸索着找到了程渺的手,抓住几根手指握在手里揉捏:“让师兄我给你指条明路……虚怀宗上那时你爱上的人是我,这应当没什么可质疑的。”

  程渺低低应了声“是”。

  “红尘劫那会你没了记忆,却还记得些关于我的事……剩下的便全是我这个老不修诱拐懵懂少年,勉强算你吃亏,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就又吊死在了你师兄这棵歪脖子树上。”

  “后来咱俩都没了所有的记忆,我先看上的你,在虚怀宗上缠了你几十年也没缠到手,就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封霄阳将程渺那双常年练剑、生出了些薄茧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低低的叹了口气,“还是你吃亏,这就算你吃亏第二次。”

  “不是上不得台面……”程渺却不同意,“我知道了你签下的那些契约,你是被逼无奈的。”

  封霄阳又叹了口气:“是啊是啊都是被逼无奈——程渺你没必要为我开脱,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自己门儿清,我只是懒得再打下去、并且觉得两界若是和平了,你就会一直乖乖留在我身边而已。”

  他说的如此坦荡且实诚,倒是让程渺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接下来那几年,就全是我吃亏了。”封霄阳想到那些年里受过的无数折磨,在心底轻轻啧了声,决定歪曲事实,“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将你囚入魔宫后骤然变了性子?”

  “不是因为我不解风情、对你从未有过回应么?”

  封霄阳偏了偏头,一口咬在程渺的虎口上,留下个清晰的印子:“不全对。我告诉你我早知道自己要死,并不是诓你的。”

  “我曾经的那具壳子,虽跳过化骨池、换过皮肉,却依旧是百法偶的。”

  “那时将你从乱军中救出后,便有了些崩溃的迹象,我寻了许多法子,也无法止住它崩溃的趋势。”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察觉到程渺不易察觉的紧绷后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胳膊:“放松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崩溃的第一个迹象,便是我的丹田裂了道缝子,修为再无法进境。”

  “而后我发现,那一直被我压制着的炉鼎之体,也再压制不住了。”

  “再加上苏云墨那没脑子的给我下了冰鸱毒……”封霄阳冷冷嗤了声,是个对阴损招数相当不屑的模样,“前两样我好生压制着,好歹还能再活上个几百年,再添了个冰鸱毒,便只剩了十几年的寿数了。”

  “所以我才突然起了要去趟凡间的念头,总不能到死还没能逍遥上一遭吧?”

  程渺沉默着听完了他的解释,半晌才出了声,竟是有些哑、夹杂着颤的:“……我却不知道。”

  封霄阳笑起,又在他修长的手掌上啃了口:“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都快死了,怎么还敢接受你的情意、对你表现出什么超出玩物之外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