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27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殿下这病,三分是因箭伤,三分是近来受了风寒,还有四分是忧思过重……”孙清对靳贵解释。

  “什么忧思过重,不就是被气出来的。”靳贵前日被朱厚炜吓了一跳,看着也颇为憔悴,说话也没好气。

  孙清叹息,“说来也是咱们的失职,不查不知道这王府漏得像是筛子一样。咱们只教了殿下仁者大道,却忽略了那些权谋心术。”

  靳贵摇头,“本以为做个藩王便可逍遥自在一世,想不到还要陷入这些蝇营狗苟中去。”

  “幸好崔小公子在,不然不知我们要被这些人蒙骗到什么时候。”孙清心有余悸,“只是这些人背后是谁,又是为何要这么处心积虑地谋害殿下?”

  “殿下起身了,等着二位长史呢。”丘聚从外赶回,面对王府惊变也是惶惑不安。

  二人进去,就见朱厚炜斜靠在外室的罗汉榻上,胸口似乎仍缠着绷带,头上盖着一块浸了水的罗帕。

  “二位先生免礼,”朱厚炜声音很轻,“小王病体昏沉,便不给先生们回礼了。”

  靳贵一见他这样,原先的火气更憋不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为何要以身涉险?既然早知那李芳有些问题,为何还要亲身来试?”

  朱厚炜苦笑,“中箭之事是我托大了,未想到那弓、弩竟如此厉害,护心镜加上护甲都拦不住,好在也只是皮外伤。至于李芳,我原先是想再给他一个机会的,假使他迷途知返,也能再套出些有用的情报来。如今看来,只有锦衣卫能撬开他的嘴了。“

  他敛去笑意,神情庄肃,“不瞒二位先生,如今小王可谓危机四伏,不论是宁王府、兴王府,皇上身边的江彬、钱宁,甚至包括太后太妃,都要小王的性命。

  这几句话信息量大大,新贵和孙清当即愣在当场,旁的也便罢了,这太妃和太后又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太后,对着亲生儿子下手更是亘古未闻。

  “其中曲折,我不方便明言,但从此之后,我蔚王府上下要更加谨言慎行,既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让旁人有机可乘。小王年轻不晓事,二位先生务必要帮我!”

  新贵孙清惊骇之余,自然满口答应。

  正说着,门忽而开了,崔骥征站在门口,略有些尴尬,方想起来行礼。

  这些时日他和朱厚炜随便惯了,却不想让从前的老师看了个正着。

  朱厚炜却直接招了招手,“骥征,来。”

  崔骥征抿了抿唇,低声道:“招了。”

  

第十五章

  朱厚炜一看他神情,不由得蹙眉,“难道不是邵宸妃?”

  崔骥征摇头,“是太后。”

  靳、孙二人颇为震惊,朱厚炜略一思索,心里知道张太后失去丈夫,名义上的两个儿子又都和她失和,极有可能会被人乘虚而入,用现代的术语可能被传销洗脑甚至pua,在他们的指使下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这么看来,原先邵宸妃是一直想隐没在幕后的,但仍是被我们怀疑,既然李芳已经清楚我们对于丘聚的怀疑,自然也能想到我们已经关注到了邵宸妃,”朱厚炜缓缓开口,“现在有两种可能,其一,李芳确实为张太后所指使,可其间未必没有邵宸妃的影子,比如李芳实则邵宸妃安插到张太后身边的钉子,其二,李芳是在栽赃,利用我与太后的龃龉,进一步挑拨离间,脱去邵宸妃的干系。”

  他对邵宸妃的猜疑可谓异乎寻常的坚持,靳贵和孙清都是弘治年间入朝,并不清楚成化年间易储之事,心里均是惊涛骇浪。

  崔骥征点头,“不瞒殿下,其实我也更倾向于第一种,而且我又对其余奴仆进行了拷问,发觉有些老奴早在太后入官前就已经在官中侍奉,被太后收服的可能性极小。”

  他顿了顿,显然还有一些官闱密事不曾吐露,靳贵二人当机立断地告退了。

  此事看来确实过于机密,乃至崔骥征上前几步,低头附在朱厚炜耳侧,朱厚炜见他站得难受,干脆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崔骥征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双手撑住才没压到他,“殿下还未大好,也太不小心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两人多年只见寥寥数面,可那种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熟稔一直都在,好像只要看着对方、哪怕闻着对方的味道都觉得莫名安心,崔骥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压低声音道:“那老奴交待,说张太后出阁前曾落水一次,幸而被张延龄救上了岸,从此就落了个宫寒的毛病…因殿下生在腊月,这老奴原先在坤宁宫洒扫,她非常笃定在太康公主和殿下生辰前,太后的月事带一直在更换。至于陛下,她那时还未入宫,便不太确定了。”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太康公主病重后,走得非常仓促。”

  朱厚炜缓缓道,“虽然记忆不甚清晰,可我记得太后确实殊无哀色。”

  “更为关键的是,太康公主死后三日内,曾经殉葬过宫人,”崔骥征小心翼翼地看朱厚炜的神情,“我曾听娘亲说过,太康公主比殿下只大了约莫一岁,若是一母所生,未免有些勉强,彼时娘娘岁数也不小了…”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和皇姐的生身母亲很有可能在那时被殉葬了?”朱厚炜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由另一个人发出一般。

  崔骥征艰难道:“只是一种可能,但你看郑金莲或是王女儿却只是发落去浣衣局,未必…”

  “父皇走后,你觉得太后容得下他们么?”朱厚炜讥讽一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么重情重义、容不得旁人,子嗣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别人为他们的深情陪葬?我若是皇兄,我也做不到和杀母仇人母慈子孝,相见争如不见。”

  崔骥征伸手将他头上的罗帕拿下来,又摸了摸他额头,发觉热度仍在,蹙眉道:“那些宫人的名单,我已派人去查,想来最多一月便有消息。怪我和殿下说这些有的没的,殿下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朱厚炜蹙眉,“后宫水深,又是内侍的地盘,不论邵、张均是树大根深,你要小心。”

  一夜未眠,崔骥征困意袭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便睡着了,朱厚炜看他的姿势不舒服,怕他咯着,便用手拖住他的头。

  触手是柔软青丝,朱厚炜想了会正事,禁不住又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自认为聪明两世,如今才发现在感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榆木脑袋竟然过了十年才开窍,对象还是自家表弟。

  不论伦理和政治,单从情感角度看,崔骥征对王小姐久久不能忘怀,大长公主府又一直在为他相看,他会回应这份感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更何况,自己对他,目前也只是对发小的依恋、对强者的欣赏、对美男子的欲念,未必就是什么至死不渝的深情。不论是朱厚照还是朱佑橖,他们的欲望和爱情造成的悲剧,难道还少吗?

  难道皇帝的欲与爱,就比旁人的一生都要高贵吗?

  朱厚炜静静地看着崔骥征,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崔骥征对同性之情的看法,倘若他不能接受,自己便甘于停留在好友的位置,离得远远的,如此便无有丑恶嫉妒,无有挂碍恐怖。倘若他可以接受……

  崔骥征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皱一皱眉,嘴角下撇,也不知在梦里又在查什么案子,外人只看到锦衣卫的绣春刀、飞鱼服,看到锦衣卫无限扩张的权力,可谁又知晓其间的辛苦?

  崔骥征醒来时,已是暮景残光,朱厚炜正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让自己枕着他的手,他本人却双目紧闭,烧得昏睡过去。

  崔骥征吓了一跳,又不敢挣脱开,只好喊丘聚叫郎中。

  郎中目不斜视地看了脉,只说蔚王是焦心劳碌、风邪入体,又开了副方子,煎药去了。

  “原先我打算明后天就走,如今殿下身子尚未康复,我还是多留三四日。”崔骥征好不容易将朱厚炜的手挪开,起身正了正衣冠,对丘聚道,“我有几件事不明,不知你可否帮我去打探一二。”

  丘聚是何等聪明的人,打小便知崔骥征在蔚王那里的份量比起皇帝都不差,自然满口答应。

  崔骥征走到案边,随手挑了支狼毫,洋洋洒洒写了数行,吹干墨迹,又取了片金叶子一块递给丘聚。

  丘聚笑眯眯地收了,“每次一见公子,殿下都会开心许久,这次好像也为二公子亲手做了……”

  他卖了个关子,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不可说不可说。”

  看着他滑稽离去的身影,又想到朱厚炜,崔骥征忍不住笑出来,幽幽道:“恩深义重,何以为报。”

  

第十六章

  崔骥征的门路果然很广,朱厚炜烧退时,一份殉葬的名单已放在他的面前。

  “英宗时不是废除了宫廷殉葬么?我依稀记得就是父皇薨了的时候,也未有宫人殉葬,为何一个公主还需要宫人殉葬?”

  “此事秘而不宣,知道的人甚少,估计对外还是用了慎刑司的名头,”崔骥征今日穿着麒麟服,雄姿英发,像是不世出的名剑,“不管如何,我猜测太康公主的生母八成就混在这些宫人里,至于殿下那时候仍在养病,也不知是否会因此对殿下的生母开恩。”

  朱厚炜摇头苦笑,“其实真相如何,我已经不在意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已是上天最大的惩罚,就算知道是谁,就算她还活着,我也不能相认,孝顺她哪怕一天。”

  崔骥征见他笑意凄楚,也跟着怆然起来,“殿下节哀,如今看来,除去先帝、张太后和她的亲信,兴许还有邵宸妃,无人知晓殿下生母的身份。”

  朱厚炜沉吟一番,“何不差遣几人去高凤的宅子查探一番?”

  “这也是一条路,”崔骥征低声道,“殿下放心,待我回去,一定将此事查个清楚。”

  朱厚炜摇头,“查不到也便算了,到底是阴私之事,免得将你拖下水。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求你相助……”

  说罢,他对崔骥征长揖在地,将后者吓了一跳,同样长揖下去,“殿下吩咐便是,何必行此大礼?”

  朱厚炜低声道:“皇兄身边群贼环伺,不论是后宫,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奸佞,都想要他的性命。坦白说,就是杨廷和其人,我都有些摸不准,至少他收受过宁王的贿赂,难保他和其他藩王没什么勾连。”

  崔骥征神情冷峻,不发一言,像极了一尊玉人。

  朱厚炜硬着头皮道,“在这世上,他是我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崔骥征盯着他看,“他若是有个好歹,兄终弟及,难道殿下一点都不动心?”

  朱厚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哪怕是个民夫都会心动。可我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做一个好皇帝要宵衣旰食、夙夜在公,要内圣外王、圣人忘情,要舍小我成大我,扪心自问,这些我能做到么?”

  “你这么想,”崔骥征勾起唇角,“那说明你就绝不会比上头那位做得差。”

  朱厚炜知道在明朝这些士大夫里,朱厚照荒唐至极,他的武德也从来入不了这些文官的眼,就是他本人也难以昧着良心说朱厚照是个好皇帝,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若是皇兄有子嗣便好了,兴王也可歇了这个心思,也省得我自证清白。”

  崔骥征低头笑笑,“护卫皇帝本就是我锦衣卫分内之事,我答应你便是。先前我听丘聚说,殿下近来又有大作?”

  朱厚炜佯怒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些道理都不懂,我看他内书堂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骥征笑得眼晴都弯起来,“我看他忠心得很,生怕你忘记给我,便让我这个惯了打秋风的泼皮亲自来讨。”

  朱厚炜看见他笑便心里欢喜,心中暗自想,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喜怒哀乐不由自主,如此看,得到不得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何时启程?”

  崔骥征一叹,“明日,不能再迟了。”

  朱厚炜点头,“明日送你时给你,你到路上再打开。”

  “莫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吧?”崔骥征说着说着便不笑了,低声道,“说起来从幼时起,一直是殿下以礼相赠,我鲜少回礼。如今看来,真是失礼之至。”

  朱厚炜将那块暖玉从衣襟里取出来,“我送的也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比起骥征送的这块玉,相差不知凡几。何况我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这些物什,你不嫌累赘,我高兴都来不及。”

  崔骥征打开手中折扇,看着扇面出神,“金银玉器,寻常得之。御赐之物,也不过焚香礼贡而已。可友人一腔心意无价,天上地下,有何可匹敌的?”

  他这话虽然僭越,可情真意切,在朱厚炜的耳中有如仙乐,让人飘飘然不知所以,一时间竞有些舌桥不下,“喜欢便好。”

  第二日刚过四更,崔骥征便率锦衣卫回京复命,朱厚炜一直送到衡州城门,再走一步便要违制了才作罢。

  “殿下不送。”崔骥征在马上遥遥拱手,“后会有期,珍重。”

  朱厚炜点了点头,“山长水远,珍重。”

  直到一行人身影再看不见,丘聚才壮着胆子问,“殿下到底送了二公子什么?”

  朱厚炜瞪他一眼,“要你多事,回吧。”

  崔骥征晚间在驿馆歇下时终于得空打开朱厚炜那盒子,不由得愣了愣,里头并无那些精巧器物,也无珠玉宝石,而是满满当当的药材,从虫草雪莲到老参灵芝,每样数量不多,但应有尽有。此外,还有数个瓶瓶罐罐,打开一看全是止血生肌、清肺解毒的药丸,旁边还有几张宣纸备注了功用、禁忌和配方。

  崔骥征轻轻盖上盒子,走到窗边,正好看见一只大雁从圆月中穿行而过,隐遁在彩云之中。

  与此同时,朱厚炜在院中设一小席,请唐寅赏月。

  “殿下身子可大好了?”唐寅斜靠着椅背,惬意地饮了一口湖之酒。

  “七七八八已好得差不多了。”朱厚炜见他气色甚佳、眉宇间的萧索也已散去,很是为他高兴,“这段时日忙于琐事,冷落了先生,小王满饮此杯,权当赔罪。”

  唐寅起身,按住他的手,“殿下玉体欠安,还是少饮酒为妙。”

  嗜酒如命的唐寅竟然会劝人少饮,朱厚炜啧啧称奇,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先生也要记得善养自身,延年益寿才是。”

  唐寅笑着应了,看着天上明月怔怔道:“这些年在王府,殿下待草民甚厚,好似先前的颠沛流离、贫苦无依是一场梦,可有时我又在想,有没有可能如今的太平光景才是一场梦,睡着睡着就醒了呢?”

  朱厚炜安抚道:“先生尽管放心,小王定会护得王府上下周全,断不会让先生有黄粱一梦之叹。对了,先前请先生做的那首小词……”

  唐寅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双手奉上,朱厚炜一看却是闻名后世的那首小词“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不由得一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