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35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这些我早已画过,恐怕他仍以为我在畅叙友情,”朱厚炜于谈情说爱实在是门外汉,不耻下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唐寅反问:“殿下可有喜欢的诗?”

  朱厚炜轻咳一声,只觉双颊微烫:“近来颇喜欢晏元献的那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唐寅笑道,“已得了。‘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便引此句为画意如何?”

  “多谢先生。”朱厚炜欠身行礼,心中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唐伯虎这般的绝世才子为自己求爱作画,实在暴殄天物。

  却不知在他走后,唐寅看向一旁做针线的沈九娘,“你似乎特别喜欢蔚王殿下。”

  沈九娘温婉一笑,“他与相公一般,都是至纯至善之人。当他看着妾时,并非在看一个物件,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唐寅处回存心殿,朱厚炜只觉让旁人看足了笑话,一颗老心脏怦怦直跳,未平复心情,又见丘聚引着风尘仆仆的胡涂入内。

  “一路辛苦。”朱厚炜受了礼,见胡涂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无旁人在场,才从褡裢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忍不住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胡涂认真道:“这是殿下第一次交待小的差事,可不能做砸了。”

  “赏!”朱厚炜见他机灵,办事又挺靠谱,心里也很是喜欢。

  拆开信,朱厚炜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宁王败后,残匪四处劫掠,加上皇帝前来善后的权宦横行,整个江西乱成一团,王守仁也再不能袖手旁观,日前已从观心岩回了南昌,重新领了都御史一职。除此之外,王守仁并未在信中提及太多朝事,只详细解答了朱厚炜“天下之难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如何破心中贼”的困惑。

  知行合一。

  朱厚炜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四个字,回想起前世今生种种,禁不住怔忪半晌。

  “殿下?”丘聚见他久不言语,如痴如醉,忍不住出言提醒。

  朱厚炜缓缓道:“难怪圣人言‘三月不知肉味’,今日我得闻大道,方知其意。”

  他对胡涂点头示意,又对丘聚道:“这孩子机警伶俐,难得的是有一腔热血,你待会将他引到孙长史处,为他安排个妥当的差事。”

  胡涂喜不自胜地谢恩去了,朱厚炜踱回书案前,将“知行合一”四个字以正楷誊抄数十遍,原本浮躁不堪的一颗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今日方知我是我。”朱厚炜铺开宣纸,“我知晓破局之法了。”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初五,蔚王二十五整寿,因先前战乱,蔚王并未操办,而是带着寥寥几个属臣登衡山、祭南岳大庙。

  “一愿大明既寿永昌。”愿大明江山福祚绵长,朱色不改,永葆汉家天下,不被历史洪流淘汰,永远屹立于天下万邦。

  “二愿万民富庶安康。”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历史周期律能被打破,不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让大明子民不论贫贱富贵,都能活得温饱而有尊严。

  “三愿友人喜乐无忧。”愿所爱无虑无思、肆意快活,无论身侧是否是自己,都愿他永远明亮而自由。

  山岳巍峨,乾坤无言。

  朱厚炜静静地看着一轮红日冲破晦暗,将流云染成一片赤金。

  无数魑魅魍魉正在向他宣战,而他不会闪躲,亦不会逃避。

  他的心便是他的阵地,他的理想便是他的武器。

  而他之所爱,便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战旗。

  

第三章

  十二月初一,正德帝抵扬州府,至此日日往府城西围猎,群臣进谏不纳,直到随扈的王妃和刘美人出面,才堪堪劝住。不久,武宗某日竟瞒过群臣,亲自前往青楼检阅妓。女,一时间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乃至于花粉香脂均洛阳纸贵,而被武宗点阅过的妓。女个个身价倍增。而武宗及其随从犹嫌不足,“骑兵夜半遍入人家,掠夺妇女”,“随从权幸以扬州繁华,要求无所不至,民至重困”。

  就在这时,国舅建昌侯张延龄突然发难,引用彼时宁藩檄文,剑锋直指蔚王。按理说宁王一介反王的污蔑之言,不仅不该再被提起,更不应被充作证据,可偏偏张延龄是太后的亲弟弟,那么他出面怀疑蔚王的血统,此事便显得格外微妙。

  武宗忙于玩乐,根本无心理会这弹劾,偏偏除去张氏兄弟,还有一些人见不得蔚王好过,盛宠无二的江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亦跟着落井下石,在游乐过程中请武宗彻查此事,却不想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武宗当场雷霆大怒,不仅对江彬大加驳斥,更命人前往建昌侯府申斥。

  张太后听闻此事,不仅未对张氏族人加以约束,为蔚王正名,反而遣使责问皇帝。不料皇帝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对于这个多年不曾亲近的母亲极为冷淡,只用些沿途所得风物特产打发了前来传旨的太监。

  皇上态度如此,在众人意料之中,却不想张氏兄弟不知受了何人挑拨,竟然再接再厉,弹劾蔚王沽名钓誉、窥伺帝位。

  事情到了这一步,名义上的亲舅舅下场,蔚王也不可能不作回应,众人均未想到,蔚王竟然反过来上疏奏辩。

  其一,声明自己重病之时已有两岁,张皇后就算病体沉重,也绝不可能认错自家孩儿,何况先帝圣明,如何能容忍旁人以农妇之子混淆皇室血统?但凡对宫禁森严稍有了解之人都明白宁王此等污蔑荒谬至极,信之传之又是何种居心?

  其二,历数二张种种罪状,其中不少都曾是朝臣们多次进谏不纳的,孝宗在时对这两个小舅子便听之任之,何况朱厚照这个荒唐皇帝?故而这些年二人鱼肉乡里已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可谓众人皆知。

  其三,这条最为狠辣,蔚王竟直指二张在太后面前屡进谗言,企图胁迫太后后宫干政。他特别引用了《皇明祖训》中“凡皇后止许内治宫中诸等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一条,明指太后对宁藩、兴藩屡有赏赐事乃是受二张挑唆。

  此外,蔚王还点明:太后赏赐二藩之事,宁王造反时曾昭告天下,更别说毗邻江西、并被叛军围困多时的蔚王,故而根本算不得他私自探听,将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闹到这个田地,牵扯到名义上的亲娘和舅舅、仅存于世的唯一弟弟,再沉溺于玩乐,朱厚照也不得不腾出手来调停。

  孝字当先,他自然不能指责太后,可蔚王的指控又确实戳中了他心中痛处,便将火气完全撒到二张的头上。他难得翻出先前言官们对二张的指控,着有司详细调查,而他委派的,恰好便是北镇抚司。

  二张就这么落到了崔骥征的手上。

  张太后还来不及对长公主府施加压力,更来不及收买贿赂,崔骥征也不知为何性子竟如此之急,不过十日,就已经将二位国舅这些年的劣迹翻了个底朝天。

  逼。奸民女、抢占民田这些可谓稀松平常,最要命的是僭越——不知是否是当年对阵蔚王大获全胜,他们猖狂得不可一世,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朱厚照常年住在豹房,紫禁城全是张太后做主,他们也就将皇城当做自家后花园一般,不少贡品朱厚照都还未看到,就被他们直接取走,而不少宫女,轻则被他们调笑猥亵,重者甚至直接沦为他们的禁脔。

  朱厚照此番带了两个妃嫔,今日刚从王妃房内出来,就见崔骥征沉默不语地候在外头,江彬亦站在一旁。

  他一来,江彬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和崔骥征本就不是一路人,此人看着是个出身显贵的公子哥,为人却颇为刻毒老辣,又长了一张让潘安卫玠都黯然失色的俊脸,倘若不是与蔚王过往从密,荤素不忌的正德帝身旁恐怕早就没有钱宁或他的位置了。

  崔骥征上前一步,“这是臣近日查访搜集而来,恭请圣鉴。”

  朱厚照接过来,一页页翻过去,越往后翻得越急,到了最后干脆一把摔在案上,起身来回踱步,“将张鹤龄、张延龄叫到扬州来!”

  江彬赶紧上前,轻声安抚,“陛下仍在南征,山长水远、路途不便,待二位国舅到了,恐怕陛下又将启程了。”

  崔骥征垂着头,一双杏眼冷冷地扫了江彬一眼,低声道:“平虏伯所言极是,此虽非家事,但事涉国戚,事关重大,不可仓促行事。不如待陛下凯旋,回京之后再慢慢处置。”

  朱厚照咬着牙,想到如今被群起而攻之的弟弟,看见崔骥征额角已成浅淡白线的伤痕,又想起前些天截下的来自衡州缠绵悱恻的书信,口气和软了些,“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江彬本是想为二张进言,却不想崔骥征却不急着为蔚王出头,心下反而忐忑起来。

  崔骥征又道:“此外,有关蔚王身世的不实谣言,既然是从宁藩传出,还请圣上下旨讯问朱宸濠,看看是何人授意。”

  朱厚照沉吟不语,又听崔骥征道:“圣上有将帅之才,统兵之能高于卫霍,如何不知朱宸濠分兵围困衡州,从兵法上看根本是多此一举。若朱宸濠不贪图粮草银钱,不围困衡州而是全力攻打南京,恐怕得等陛下亲征才能平息祸乱。可幕后之人却对衡州也就是对蔚王异常执着,又要挑拨圣上兄弟之情,又要置蔚王于死地……臣先前在衡州时,就曾查出有人暗中资助叛军军饷粮草,圣上难道不好奇,是谁在背后作祟么?”

  朱厚照不笨,立时道:“事不烦二主,依然由你去查。”

  “且慢。”一直冷眼旁观的江彬突然开口。

  

第四章

  “先前崔同知的长兄曾在国子监回府的途中被人袭击,若不是蔚王千里迢迢差人送来的蚺蛇胆,怕就挺不过去了,”江彬语气轻缓,却让人想起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人遍体生寒,“以崔同知之能不难查到,彼时做下此事的,正是建昌侯的公子……”

  这便是在暗示崔骥征公报私仇了。

  然而崔骥征是何许人也,只见他剑眉一挑,“哦?平虏伯此言下官却是听不懂了,怎么,身为苦主就不能查案了?且不论我兄长之事是否就一定与建昌侯有关,就说我与蔚王的交情,他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这仇岂不是早就结下了?”

  他杏眼危险地眯了眯,“我可不是什么不记仇的圣人,从未否认过我与建昌侯有隙,此番我这般卖力,自然也是想新仇旧恨一起算。既能报答圣恩,为皇上分忧,又可为我府上除去一仇敌、为天下百姓除去一个祸害,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也就是说咱们崔同知睚眦必报了?”江彬微微提高了音量。

  如今江彬正提督东厂和锦衣卫,可谓大权独揽,就算是阁老都要礼让三分,可偏偏崔骥征打小就不是个忍气吞声、趋炎附势的性子。

  不去看朱厚照微变的面色,崔骥征冷笑一声,“哦?我倒是好奇了,这些旧事也有十年之久,平虏伯入朝不早,对我这等小人物的小事,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公主之子的夺妻之恨可不算是小事……”江彬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当年之事,过不在圣上,纯然是伯府众人之过,”崔骥征淡淡道,“更何况我胆敢迁怒圣上,这账早有人还过了。”

  说及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有片刻恍惚,双颊漾起一缕红云,纵然额角微微破相,也难损秀丽华美,“兄债弟偿,至于夺我一仅有婚约的妻室换来什么,又是怎么还了,就不劳平虏伯费心了。”

  江彬本以为自己非常了解朱厚照,作为皇帝,他对任何其他皇位继承者的猜疑已经刻入了骨髓,崔骥征与蔚王过往从密、甚至关系暧昧,定然会影响朱厚照对崔骥征的判断,也会反过来加深他对朱厚炜的猜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照听闻此言,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朕的亲弟弟金质玉相,和他比起来,王妃不过小家碧玉、庸脂俗粉,表弟好福气。只是先前以为那傻小子是单相思,想不到如今看来,却是修成正果了?难怪朕听闻当时战事最酣之时,二哥儿最是清俭不过,却还是为了你开了温泉汤池,难不成彼时有什么故事不成?”

  “万岁!”崔骥征这回是真的满面赤红,“当时确是疲乏,才……”

  “好了好了,”朱厚照隔着衣衫按了按崔骥征的肩,“二哥儿为你呕血总是真的吧?他这般待你,你如此待他,也是应当。国舅之事,朕知道了,总不会一直让你们受委屈。”

  江彬暗叫不好,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可再看崔骥征面上也并无多少喜色,反而是一般的凝重。

  “朕的本意是让诸王过半年到通州去,一同为朱宸濠定罪。”朱厚照沉吟道,“如今看来,却有些迟了。”

  “陛下可是要提前去通州?”江彬试探着问。

  朱厚照忽而一笑,“宁王谋逆,是为不恕。可朕决定让诸亲王代朕先行前往通州,着翰林学士等教导诸王《皇明祖训》及儒家经典,免得他们在藩地养尊处优、作威作福久了,忘了什么是圣人的忠恕之道。”

  崔骥征竟不知自己是应该惊异于皇帝暗藏杀机的突发奇想,还是该惊讶于圣人之道这几个字竟然从朱厚照这张嘴里说出来,不过仍是下意识奉承道:“能够再见天颜,诸王定欢悦不尽,蔚王殿下尤甚。”

  “最好如此吧。”朱厚照伸了个懒腰,对江彬勾了勾手,“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咱们如今好不容易在扬州了,总不能将大好春光耗在这些没边际的事儿上。”

  江彬忙不迭地跟上,崔骥征识趣地倒趋退下,“臣告退。”

  圣旨传到衡州时已是五月底,半个月前,江西诸府洪灾泛滥,用都御史王守仁的原话“千里为壑,街巷皆可行船,民栖于树木,室庐漂荡无存,烟火断绝”,就在江西左近的衡州自然也难以幸免,只是没有江西那么严重罢了。

  刚历兵燹,又遭大水,这一带的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别说本就不宽裕的老百姓,就是蔚王府先前修工事、雇民夫就曾出过一次血,再加上庄田荒芜,今年年景极不好过。

  朱厚炜站在堤坝上,看着浑浊的江水一路东流,缓缓道:“今年整个衡州都无甚余粮,先前守城时,官仓都已经分发完毕,知府那边可有什么安排?”

  孙清摇头,“知府并未知会王府。”

  朱厚炜点头,“先前王府插手防务,是依据的《皇明祖训》,又事态紧急。如今时移势易,有些事再做便犯了忌了。”

  孙清也明白这些道理,但仍觉得心中苦涩,“殿下说的是。”

  “此番通州,还是先生陪我去吧。”朱厚炜见他神情沉郁,出声宽慰道,“大姐儿出阁之后,先生还未怎么见过?通州离京师不远,到时候可将大姐儿接过来小聚一番,对了,还有你那外孙儿,这回终于能见着了,免得先生整日饱受思女之苦。”

  见他如此旷达,孙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唉,年过不惑便做了外祖父,到底是老了。我是担心殿下……”

  “先生从北书堂时就教导我,自然知道《皇明祖训》我早已倒背如流,那些儒家经典我自认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亲王,”朱厚炜自己也笑了,“论起读书,我自认宗室之内无有敌手,他们该自求多福,先生你担忧什么呢?”

  “殿下说得对,咱们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怕!”孙清不知对前路到底如何看待,竟生出豪气干云。

  朱厚炜笑着与他把臂同归,“纵是龙潭虎穴,小王都要去闯上一闯!”

  ***

  江西洪水,王阳明奏报上去之后,一直到了三个月之后的八月二十八正德才下令减免江西税粮

  

第五章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蔚王抵达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