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55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丘聚推辞一番,也便在他下首坐下。

  朱厚炜蹙眉,“我看你心情不畅,怎么,骥征为你寻的嗣子不好么?”

  “孩子虽只五六岁,但看着聪明伶俐,目光澄澈,举止守礼,很是不错,崔同知用心了。”丘聚苦笑,“令臣难过的是另一桩事,但说出来,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笑话。”

  朱厚炜为他添酒,“我从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再说我从前痛哭流涕的时候,你也没取笑我啊。”

  丘聚将酒饮尽,闷声道:“臣带着几个内侍骑马路过几个村子,惊讶地发现有人伏击,一开始以为是盗贼,想不到却是躺在地上撒皮耍赖的乞丐。臣本想给他们点银子便算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我们来自大内的,竟然扒着马头求臣带他们入宫。这时臣才知晓,他们都是自行或是被家人阉了的阉人,由于未被选中入宫,又被家人抛弃、世人不容,只能结伴劫掠,世人称之为阉丐。”

  朱厚炜一直静静听着,适时插嘴道:“京畿河北一带,自宫成风。”

  魏忠贤不就是这么入宫,从而青云直上的么?

  “最可怕的是,竟然有人叫来了一个村里的半大孩子,看着已经十岁出头,但已经被他父亲阉了好几年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臣带他回去……”

  朱厚炜听得心中也很不好受,“先前的王振、刘瑾,现在的张永,你羡慕么?”

  “身为阉人却能威震朝野,让百官臣服,甚至以阁老为义子,谁能不羡慕?”

  朱厚炜轻轻道:“那如果能重来一次,不净身做一个乡野农夫,你如何选?”

  “陛下这话问的,”丘聚自嘲一笑,“如果能吃上饱饭、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我当然做农夫,可如果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日日被那些老爷们驱逐奴役,那我还是宁愿舍了男人的根本,做个大太监。”

  朱厚炜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对,若是朕,也会这么选。你也是在内书堂读过书的,这世上固然有蔡伦郑和包括先前的怀恩公公,可也不乏赵高、十常侍、刘瑾之流。于国家,内侍专权无益,阉人太多,也影响了添丁增口。于个人,要是能有尊严地生活,谁又愿意自残形体为奴为婢?所以朕有个不切实际的野望,那就是在朕百年之后,朕治下的大明,至少是一个只要辛勤劳作就能吃饱穿暖,哪怕到了饥荒之年也不需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丘聚含泪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陛下想减少宦官数量,让更多的青壮年男子可以务农从军、滋生人丁,陛下也想削减宦官权力,防止出现下一个刘瑾。只是陛下可想清楚了,若是没了东厂司礼监,谁来制衡锦衣卫和内阁呢?”

  朱厚炜叹了口气,“制衡到了最后,便是党争,强如汉唐皆难以幸免,那为何我大明就能独善其身呢?党争之痼,就是百年之后也是无解。冗官冗员,固然有些是帝王任性,但不可否认,有些正是为了分权和制衡。具体怎么处理,我还没想好,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仅是太监,宫女的人数我也要大幅削减,没必要为了伺候我们一家子,搞得几万人肢体残缺、骨肉分离、老死宫中。”

  “陛下打小心就软,主子里除了您,谁还把咱们当人呢?”丘聚擦了擦泪起身,“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没啥别的本事,也不想像巴图鲁一般出去闯荡建功立业,就想陪在陛下身边,多个人说说话也好啊。不然,陛下过的也太苦了。”

  丘聚偷眼看看朱厚炜,壮着胆子道:“要是陛下身边能有个位高权重、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忠肝义胆的人……”

  见朱厚炜面色一下子又晦暗了下来,又小声嘀咕道:“要是能更知冷知热点就更好了。”

  朱厚炜看了看窗外月光,向来坚毅的双眼中满是迷茫,“如今我有载垠,有万兆黎民,夫复何求?其他的,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第十八章

  十一月初六晚,朱厚炜在养心殿后殿内,一边看着朱载垠爬来爬去,一边与十二监、六局的太监女官,商议如何精简后宫人员,正在相互扯皮之时,刚刚升任都知监掌印太监的丘聚匆匆入内,低声道:“内阁阁臣及锦衣卫指挥使刘镇元求见。”

  这便有些不同寻常了,朱厚炜立即起身,整了整衣冠便往前殿而去,“他们可透露只言片语?”

  丘聚垂首,“听着像是安陆那边的事。”

  朱厚炜加快了脚步,“与钦差有关?”

  也不需丘聚回话,转眼间他们便到了前殿,朱厚炜不耐地免了礼,蹙眉道:“夤夜觐见,可见有不得了的要事。”

  杨廷和沉声道:“禀陛下,兴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了。”

  “清君侧?”朱厚炜挑眉,“要清的是谁?”

  在历史上本该去安陆册封朱厚熜的梁储迟疑道:“难道是咱们?”

  “显然不是,陛下励精图治,身边并无幸臣,应当是他寻个由头、胡言乱语罢了。”孙清摇头,心中却道君侧除了崔骥征,难道还有旁人吗?

  朱厚炜的目光定在杨廷和身上,“杨首辅,你如何看?”

  杨廷和缓缓道:“臣以为邸报消息有误,兴王虽反,但打的旗号绝不是清君侧,恐怕是先帝或是太后……”

  朱厚炜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先前便讲了许久的话,只觉口干舌燥,可真的把杯子端起来了,却发现杯中茶水微有涟漪,朱厚炜不动声色地稳住了手,将茶水饮了,气定神闲道:“可有钦差们的消息?”

  “我朝对藩王护卫约束甚严,宁王府自开国绵延至本朝,朱宸濠又卧薪尝胆十年,麾下仍多为乌合之众,”蒋冕笃定道,“兴藩不过两代,兴王仍是稚子,如何能成大事?”

  朱厚炜蹙眉看向孙清,“先生是否还记得,彼时衡州之围有兴王府的影子,而之后那些溃兵去向何处?”

  孙清一愣,“大部分为巡抚收编了,是否有漏网之鱼,臣并不清楚。”

  朱厚炜按了按额心,“不重要了,关键是他如今已经反了,其一,调动兵马前去平叛,其二,将先前查明的兴藩罪证昭告天下,其三,请他祖母邵贵太妃走一趟,劝劝他。”

  前两条不意外,第三条倒是让其余人都是一惊,朱厚炜勾起唇角,“谋划了三代人,眼见就要功成,难道不该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么?”

  邵宸妃确实是个人才,早在成化年间,若不是泰山地动,朱佑樘立时被废,她的儿子就成了太子;弘治年间,在宫中暗自结交张太后,让这个蠢妇为其所用;正德年间,武宗无嗣,皇位直接落到了她孙子头上。

  前提是,没有朱厚炜这个变数。

  “诸位还有什么法子,畅所欲言。”朱厚炜本以为经过先前的事情,早已经物我两忘,想不到听闻这个消息,仍是乱了分寸,可笑的是,口口声声至公无我,但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兴王谋反,而是崔骥征的安危。

  到底是个俗人。

  梁储沉声道:“陛下先前严惩张氏、清退皇庄,恐怕招了不少皇亲勋贵的忌,此番兴王造反,正合其意,不得不防。”

  “梁阁老说的甚是,”刘镇元附和道,“臣已经急令各藩地锦衣卫小心留神,若有异动,即刻上报。请陛下恩准,能否便宜从事?”

  “可。”

  其余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补足,很快便将平叛方略定了个八九不离十,看着眼前这些老成持重的脸孔,朱厚炜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朱厚炜再度端起水杯,已是稳稳当当,“诸卿所说极是,事不宜迟,便如此办吧。此外,朕以为不论定国公、费阁老、谷太监,还是崔骥征,都见过世面,有的还极擅权变,定不会坐以待毙。”

  诸人对视一眼,杨廷和起身:“遵旨。”

  待送走众人,朱厚炜方深深吐出一口气,见夜静更阑,想着该早些歇下,可偏偏头脑清醒地可怕,想去看看朱载垠,但又怕扰了小孩一夜好眠,想再办会公,但仍觉得心乱如麻。

  最终,自中元节之后,朱厚炜再度去了西苑的佛堂。

  上一次在这里,他肝肠寸断,只想了却尘寰,将自己作为一个政治机器奉献给这个国家。

  这一次,他放纵自己暂时搁下唯物主义信仰,在无人的暗夜,肆无忌惮地向着满天神佛为心上人祈福。

  不管如何自我催眠,他不得不承认,情到深处,无处可藏。

  而此时,他心中之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山,屏息隐遁于风雨之中。

  还未至安陆州,崔骥征已觉不对,便请定国公与费阁老暂勿入城,在外等候。他自己带了十余锦衣卫易容换装入城,却发现整个安陆州寂静得可怕,不论市井巷陌还是田间地头,均只见老弱妇孺,成年男子不见踪影。他当机立断,差遣几人出城给其余钦差报信,却艺高人胆大地留了下来。

  只想不到朱厚熜手下倒还有几个能人,再如何小心,自己还是被人察觉了踪迹,亡命狂奔数日,最终选了这么个风水宝地落脚。

  此处名曰松林山,乃是上佳吉地,故而才被兴王朱厚熜选中,成为兴献王坟。

  崔骥征厌倦地看了眼黑瓦与黄琉璃瓦交错的屋顶,心中想着蛟就是蛟,再如何费尽心机也变不成真龙。

  “大人,他们要是找到这怎么办?”追随崔骥征多年的魏忠武压低声音问。

  “我不怕他来,我就怕他不来,何况,三日之内,他必来。”崔骥征小心翼翼地攀到一棵稍高些的槐树上,杏眼微眯,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周遭地形牢牢记在心内。

  悄无声息地落地,崔骥征冷笑,“要打仗,就得祭天地神灵,像兴王这般的大孝子,怎么可能不来跪一跪他的爹呢?”

  他白皙面庞被打湿,满是霜痕烟色,竟比雨雾更迷蒙几分,“曾有人对我说,民心所向便是天命。道理虽对,但我却不以为然。上天所赐、横贯宇宙,如何不是天命之子呢?”

  

第十九章

  “信都到他们手中了?”朱厚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最信重的发小,本该在嘉靖朝无边荣宠的陆炳。

  身形似鹤的男人低声道:“都收下了,但我看他们虽跟着附和了几句,但都不热切。”

  朱厚熜冷声道:“都怪那几本妖书,坏了寡人先前的计划。”

  他原先的打算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发檄文昭告天下,将武宗和王贵妃的暴毙全都算到朱厚炜的头上,宫闱秘事本就引人关注,很快便会传遍朝野,彼时群情激奋,自然不会容忍皇位落到这么一个不孝不悌的小人手里。

  想不到那妖书横空出世,不仅将朱厚炜撇得干干净净,还把脏水向他们兴王一系泼了个彻底,就连他在宫中的祖母都不放过。

  “听闻钦差们都未入安陆州,甚至已经出了湖广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倒是乖觉。”

  陆炳迟疑再三,最终仍是忧虑道:“殿下当真要反么?”

  “虽然造反是螳臂当车,可钦差都快到了,难不成让寡人引颈就戮么?还不如博一场泼天富贵。”朱厚熜咬着牙道,“都是宪宗皇帝的子孙,难道我就比他差在哪里了么?我祖母是贵妃,我母妃也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他祖母、他母亲不是宫女就是女官,他自己呢?还是个断子绝孙的兔爷。”朱厚熜似是宣泄情绪般念叨了一通,才想起亲王的体面,“也罢,明日先去祭扫显陵,随即再行誓师。”

  也不知是为了宽慰他还是自己,陆炳故作振奋,“夏有甘誓,商有汤誓,周有牧誓,如今咱们大明也有兴誓了。”

  朱厚熜已经换上了全套冕服,嫌弃地看了看青色九章的服制,尖厉一笑,“兴王讨伐兴和皇帝,用兴誓岂不合宜?”

  陆炳几不可闻地叹了声,微微俯身,“殿下英明!”

  且不论朱厚熜如何在穷途末路时做千秋大梦,崔骥征和他的部下们已在兴献王坟耐心候了整整两日。

  当遥遥看见亲王仪仗时,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崔骥征眼也不眨地看着,直到兴王从象辂上款步走下,才微微眯了眯眼。

  一旁的魏忠武看他神情,还以为情况有变,不由得也打足了精神,却不想崔骥征想的却是“这般的小人,竟也能和蔚王一样忝居亲王之列、用一般的仪仗,甚至最后还登临大宝,可见天命这东西有时也算不得数。”

  越看越觉得百般厌恶,崔骥征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引线,自朱厚炜登基后,在百忙之中仍是改建了神机营,将工部的不少职能并入,让神机营成了造办和装备火器的专职衙门。此番他打点人马行装时,有意带来了两三样神机营最新造的火器,只等朱厚熜来试试深浅。

  群臣鱼贯进入祾恩殿,冗长的祷祝后,朱厚熜上前行叩拜大礼,一旁祠祭署官吏上前倒祭酒时,崔骥征找准时机,猛地抽动手中的引线,殿外兴献王那矮丘一般的坟头突然炸开,封土被炸得荡然无存,几乎便要露出其内棺木。

  兴王府众人惊慌失措,乱成一团,护卫们将朱厚熜围了一圈,陆炳更是紧贴在朱厚熜身旁警戒。

  朱厚熜倒是镇定,环顾左右,率先出殿,却并未直接由神道回到象辂,而是站在原地,豺狼一般的目光在整个陵园内逡巡,见王府属僚们惊慌失措毫无仪态,恨铁不成钢地高声道:“此处定有贼人埋伏,必未走远,还不给我搜!”

  护卫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在陵寝内无头苍蝇般搜索,朱厚熜许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快踩上神道时迟疑一番,最终竟绕过神道,顺着内明塘往外撤去。

  就在他走到红门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轰然一响,随即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崔骥征在匆忙中只看见一个身影扑在那青色身影之上,心知此番朱厚熜又死不掉了,虽略有遗憾,却并未恋战,随即吹了声口哨,率所有锦衣卫向外突围,潜入深山之中。

  当他们费了数日功夫出山,寻到接应之人,驰骋在官道之上时,终于有人想起来问,“大人真是神了。”

  崔骥征见已经出了安陆州,放下心来,笑道:“哪里是我神,是神机营的火器神了。”

  此番他用的是地雷,宋人称之为震天雷,一个埋在兴献王坟头,以引线引爆,用来打乱兴王府阵脚,一个埋在内明塘和红门外,名曰“钢轮发火”,是在伪装成青砖的机匣中安置机索,一旦踏动,便带动钢轮转动,与火石急剧摩擦,起火引爆。

  他突然想起朱厚炜曾说过的一句话,大道只在火器射程之内。

  回去后,若是朱厚炜还愿和他漏夜谈心,他一定要问问五百年后是个怎样的世道,又如何能养出像他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马蹄哒哒作响,心之所向,皆是归途。

  崔骥征日夜兼程时,朱厚炜却已好几日睡不好觉了。

  朱厚熜会反在他计划之内,在钦差们启程之前,他便已和兵部部署了湖广兵马调度,只待朱厚熜一反,立刻便兵临城下,将其活捉,彼时也不过是把朱宸濠的流程再走一遍罢了。

  可如今谷大用的邸报却说崔骥征将他们几人撇下,带着锦衣卫独自进了安陆州,过了五六日都毫无消息。

  虽心里知道崔骥征无论是智谋武功应变都是上上之选,可朱厚炜想起那个历史上玩弄权术纯熟到极致的朱厚熜,便禁不住心悸,担心赤诚良善如崔骥征会不会着了他的道、入了他的套。

  “谷太监邸报到。”丘聚看着他乌黑眼圈,忍不住道,“陛下昨夜三更就醒了,不若将午朝推迟个一刻半刻,稍微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