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证道失败后 第116章

作者:路侠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孟沉霜猜不出那是什?么,却隐隐觉察到某种风浪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一样曾属于神仙的东西,会和他?杀死天上都?六尊的举动有关吗?

  他?喃喃道:“我们也还得继续,必须找到明帝尸骨,最好抢先一步,才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萧上将军到底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屋中很?暗,幽蓝色的昏光落在镜上,只看得清二人微暗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酒楼中的喧嚣透过窗棂,遥遥传入耳中,他?们已在这屋中坐了很?久了。

  孟沉霜曲了曲手指关节,反握住谢邙的手,道:“走吧。”

  推开门,堂子?里清晰的嘈杂如?浪潮般涌入耳中,卸去孟沉霜眉头褶痕,转过几个拐角进包厢,珠帘一合,声?浪拍帘,音止于外,变成一片朦胧的声?响。

  聂肃芳已在屋中,还未动筷,只喝了半杯酒驱寒。

  二人落座后,孟沉霜招呼他?开吃,别让一桌好菜放凉了。

  聂肃芳确实是饿了,眼下也不跟他?客气?。

  谢邙则不动筷,孟沉霜尝了几口烧鱼炖鸡,往他?碗里夹了几块,谢邙这才终于舍得使一使跟前?的筷子?,尝口凡人饮食。

  聂肃芳观二人举止亲昵,敏锐觉察出什?么,但对此默不作声?,只问另一件紧要事:“李仙长方才同萧国?公说,你们并非专为祭拜,实际是为萧上将军尸体而?来,仙家也知晓上将军墓被破之事?”

  孟沉霜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澄黄的酒液呛得他?一下子?皱眉又啧舌:“好苦的酒。”

  “腊梅酿。”聂肃芳答,“是锦上京风行多年的美酒。”

  孟沉霜将酒盏凑近鼻尖嗅了嗅,果有一股淡淡的腊梅香:“可这样苦的味道……”

  “说来也与上将军旧闻有关,据传上将军爱梅,府中殿中遍植梅树,常以之酿酒造糕,锦上京后人仰慕上将军遗风,也学着这么干,”聂肃芳道,“不过大家不知道上将军爱的究竟是哪种梅花,

  “白梅如?雪,合于上将军一片冰心,但一落雪便分辨不出,红梅会更好看些。只是二者香味不浓,腊梅最香,可入酒糕,但是又多出几分苦味,喝习惯了才会喜爱。”

  孟沉霜又尝了一口,仍觉得苦,最后不得不放下了杯盏:“可这梅酒的梅,为什?么不可能是青梅?”

  “这……”

  “六百年过去,一切都?说不清了,不是吗?”孟沉霜淡淡肆然笑道,“全看后人如?何看待他?,或许有人恨他?,要挖开他?的墓,又或许没?有,毕竟凡间对萧上将军爱戴异常,而?在修仙界中,他?的名气?不算盛,我想?不出有谁要在此时挖开他?的墓,又什?么都?没?带走。”

  话语又转回了聂肃芳的问题。

  孟沉霜尝了一圈菜,又见桌上有一盘清蒸琵琶虾,说话间夹过一只琵琶虾,慢慢去头剥壳:“我们是要找萧上将军的尸骨来解答某些问题,不过这问题和锦上京中的达官显贵们没?什?么瓜葛,修仙人事罢了。”

  琵琶虾不好剥,孟沉霜手上的动作却很?快,一条白嫩的虾肉被从硬壳中取出,足有一指长,孟沉霜在和聂肃芳交谈,嘴里不方便嚼东西,于是这块虾肉便落进了谢邙碗中。

  孟沉霜又夹了一只虾,继续道:“只是上何处寻尸骨,还要仰仗聂统领回忆一番萧上将军旧事。今日我见那棺中有一把出自修仙者之手的灵剑,本不该为凡人所有,是萧上将军当年的佩剑吗?”

  “萧上将军弓马枪剑皆厉害,但只有爱驹留了白刹风的名字,其余武器不见于史册……也或许是我读的书少吧。”

  “哦?我听那萧国?公说,聂统领也是萧家血脉,难道萧家没?有什?么家史族谱,录下先祖佩剑与尸骨葬身?之地?”孟沉霜把第二块虾肉放进谢邙碗里,又开始剥第三只。

  聂肃芳看着萧仙长接连吃了三只琵琶虾,思索要不要让酒楼仆从上来剥虾,以免劳烦李仙长这双修长细腻、金贵十分,一看就不是用来做这种油污活计的手。

  可又看李仙长似乎甘之如?饴,只好暂时作罢:“萧氏高门望族,枝叶繁茂,我母亲的祖辈可以追溯至萧氏,但关系太远,早是庶民而?已。不过,仙长若是想?知道上将军旧事,可以寻……”

  “这萧将军怀峥!那是一个膂力过人、勇武绝伦!”珠帘外厅堂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又听响木一拍,折扇一开,竟是个说书先生坐在椅上谈天说地。

  刚刚三人在包厢中说话,并未察觉到背景中的声?音,直到说书先生一声?高呼萧将军名姓,才忽然吸引了几人注意。

  说书先生慷慨激昂,聂肃芳的话在这时也终于到了下半截:“……可以寻翰林史馆……那里都?是正?史。”

  最后补充的一句话,显然又一些针对外面街头巷口稗官野史的微妙意味在。

  孟沉霜笑着答道:“先听听百姓们说萧上将军的奇闻异事也无妨,我听过仙都?魔域的说书,这还是第一次听凡间话本,而?且萧仙长此人最爱话本,机会难得,让他?也快活快活。”

  聂肃芳看谢邙一身?轩肃如?松的沉稳气?质,倒没?想?到他?有这般爱好。

  谢邙看了孟沉霜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孟沉霜又往他?碗里放了一只虾,虾肉已经快在谢邙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了。

  厅堂中的说书人继续道:“……身?经百战……昭宗幸爱萧上将军,为其置金屋、起雕楼……”

  孟沉霜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金屋故事,不过那是……咳咳,不不不,昭宗和上将军的故事应该不同于魔君与讯狱督领,他?俩应当是一出君圣臣贤的戏码才对。

  “又赐黄金万两、神骏十匹,做成金光珠玉轮辇,夜夜迎萧上将军入宫相伴……到后来,昭宗嫌这般来回路程每每花费一两个时辰,平白少了他?和上将军相处的时日,于是不顾群臣进谏,在自己的寝宫未央宫外建起同椒宫,让上将军入住禁中……”

  聂肃芳似乎猜到了这是个什?么本子?,以手扶额。

  “后来将军征讨北琊襄王,连战数月不得与昭宗相见,心切念之,一旦得胜,立刻赶在大军之前?独骑返京,夜扣宫门,冲入未央宫中。落在别人身?上,强闯皇宫,持剑入殿定是死罪一条,但那毕竟是萧上将军,昭宗见到这个日思夜想?的人……”

  孟沉霜剥虾的手一顿。

  什?么日思夜想??

  某种不祥的预感没?由来地出现在孟沉霜胸中,他?在玉台仙都?和孤鹜城听说书时也冒出过这种精准而?诡异的预感。

  “……玉清池水波滚烫,昭宗将上将军牵过去,亲手为他?卸甲……”

  孟沉霜试图说服自己,君臣相得时同池沐浴、抵足而?眠也很?正?常。

  说书人紧接着打破了他?的幻想?:“……水波拍岸,四股相撞,上将军膂力过人,可一夜得幸十次有余,只是这天晚上,昭宗怜其奔波劳累……”

  不必再推脱,这就是孟沉霜想?的内容。

  他?和聂肃芳尴尬对望,干笑两声?:“贵京真是,真是民风淳朴啊。”

  聂肃芳亦无言以对:“他?们……皇室与萧氏也曾试着制止过这些话本流传,但几百年过去,这些故事不断死灰复燃,烧也烧不尽,大概是老百姓喜欢看,再加之……”

  座中忽有一个醉汉高声?打断:“伴君如?伴虎!甚幸爱又如?何,一夜七次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功高震主丢了脑袋!”

  孟沉霜一挑眉,看向聂肃芳:“功高震主掉脑袋?有这事?”

  聂肃芳面色猛然一冷:“自然不是,萧上将军死在九狄战场上,为国?捐躯。”

  厅堂中有奚奚索索的嘈杂之声?,劝那醉汉慎言,那醉汉倒回座中,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昭宗最后定是后悔了,他?对上将军有真感情?,才会赐萧家子?孙国?公之位,没?有斩尽杀绝。”

  “呵——”另一侧包厢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聂肃芳侧耳细听,皱起了眉。

  “那昭宗李瑾要杀萧绯有何奇怪,他?自己就是个逼宫亲父、谋反上位的贼子?,当然以己度人,觉得谁都?盯着自己屁股下面的一把龙椅!黄金万两、国?公之位,不过都?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良心!”

  堂中顿时一片嘈杂,聂肃芳回头说:“聂某人有些公务要去办了,还请二位仙长在此稍等。李仙长是喜欢这琵琶虾?我叫后厨再做一份上来,先失陪了。”

  聂肃芳身?手利落地翻窗下楼,瞬时间又有五六个皮甲玄袍的神京机策署卫戍现身?楼中,不知从何处而?来,在聂肃芳的指挥下直冲对面包厢。

  第二盘琵琶虾很?快上来了,孟沉霜一边剥虾一边隐约听见对面传来什?么“晋王”、“昭宗”、“不敬”之类的谩骂。

  看来这神京机策署管不了老百姓听君臣风月戏码,但对于朝廷异心、政党对手之流倒出手快极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口中所说是否为真。

  如?果真是昭宗借种种手段,砍了萧上将军的脑袋,后又亲自为他?主持葬仪、刻下墓志铭,那想?在埋骨之地上做手脚,再简单不过。

  “看来的确得去查查大虞史书了。”孟沉霜对谢邙说。

  谢邙没?出声?。

  孟沉霜抬起眼帘看过去,发现谢邙嘴里正?塞着他?剥的虾,没?有说话的空闲,只能朝他?轻轻颔首。

  再数数桌上堆的虾脑袋,竟然有整整三十六颗。

  其中三十五只都?不知不觉进了谢邙的胃里,剩下一只还在孟沉霜手上。

  孟沉霜沾了点酱油,尝了这口虾,谢邙随后掏出丝帕来给他?擦手。

  孟沉霜看着系统显示着技能栏里【剥虾·精通】已开启,恍然大悟。

  琵琶虾滋味清甜,但他?不算特?别喜爱琵琶虾的味道,反而?对用不断重复的剥虾壳动作打发时间十分上瘾。

  倒为难谢邙帮他?解决这么多边角料了。

  第二盘琵琶虾吃完,聂肃芳的“公务”还未结束,好像又有另一波势力插手进来。

  这皇城根底下的好酒楼最易多是非。

  孟沉霜不愿搅大虞政局浑水,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他?们明日想?去翰林史馆看看,请聂统领帮忙引见。

  随后二人几个兔起鹘落,翻窗跳出,取马沿着长街一路行到照桑河畔。

  赶在锦廷骧卫宵禁之前?租了一艘小?画舫,泛舟河上,躲开这六百年锦上京中金枝玉叶、王公子?弟们的明争暗斗。

  这画舫比月迷津木兰舟大上许多,但只有一层,和照桑河中其他?奢靡艳丽的大型画舫比起来,又如?同江河中一叶扁舟。

  原本需要四个船夫在左右撑船,但孟沉霜不想?有人跟随,谢邙于是遣散船夫,绞了纸片船夫化形成真人样貌,以灵力驱动,撑着小?画舫在波光粼粼的照桑河中穿行。

  宵禁以后,照桑河上只有一段河仍可同行,诸多画舫游船依旧如?坊市内歌舞楼台那般,明灯点火,丝竹不断。

  春夜清风吹来灯火满江,落入河面如?天星。

  小?画舫与一艘三层高的歌舞游船擦肩而?过,船上莺歌燕舞,有人掷杯赋诗,朗声?向天邀月,赢得阵阵鼓掌叫好,欢声?笑语。

  锦上京中,一派金玉铺地,锦绣满堆,好似此处才真正?是那天上仙都?。

  归柳镇的旱疫、雪席城的冤魂、北琊江边的重徭沉役全部渺远得像是天尽头的尘埃,被温软春风一吹,便尽皆消散不见了。

  孟沉霜倒在舫中榻上,一手提着从酒楼里带来的腊梅酿,另一只手探出雕花的船舱,正?要借滚滚河水洗酒盏,却忽然瞥见河水中涌动着光泽闪烁的浪头,似是从贵人们华丽衣衫上洗落的金粉玉碎珍珠屑。

  再仔细一看,还有五色水潮波动来回,应是河畔织丝染布的锦庄泼入河中的染料水。

  凡人染布所用无非各类花植木石,染料水倒入江中,无甚大碍,只是不再适合洗酒盏了。

  孟沉霜只得收了手,倒了杯冷茶洗干净杯盏,重新注满澄亮酒液后,分了一杯给谢邙。

  谢邙坐在对面,定定注视着孟沉霜,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酒盏。

  孟沉霜抬了抬眉,问:“你在想?什?么?”

  “一些过去的事。”

  “和我说说看。”

  谢邙却摇了摇头:“不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会想?听的。”

  谢邙不想?说的事情?,孟沉霜也无法逼他?说出口,躺回榻上,倾壶灌酒入喉,别让酒液接触到能品尝出苦味的舌头,一杯酒火辣辣地下肚,倒能在春日闻到馥郁不消的凛冽梅香了。

  谢邙一言不发,借着月光与灯火描摹孟沉霜的面容,被卷起的回忆浪涛久久不能消退。

  是一件和顾元松有关的事。

  对孟沉霜来说的确算不上重要,在那个故事里,他?也只不过是剥了一盘虾,然后不平均地分给了谢邙与顾元松。

  谢邙不想?对孟沉霜提顾元松,一者,顾元松死于孟沉霜之手,孟沉霜心结难解,提起故人名姓只会叫人唏嘘。

  二者,谢邙只是不想?让他?总想?起顾元松罢了。